顧城算是姜山見到的這個世界第一座城池——昆吾城不算,那兒已成一片湖泊,沒見到一塊磚。
顧城給人的第一印象,是粗犷、厚重。
便仿佛一整塊巨大的石頭鑄造。
整體一種青灰色的氣氛,街道是青灰色的,兩側的建築是青灰色的,一眼望去,盡是青灰一色。
遠遠的,便見一座雄偉的青石宮殿坐落在城中央,屋檐鬥拱,皆以石鑄,嵌以美玉、黃金、青銅爲飾,粗犷威嚴之中,竟也不乏精美。
在夕陽斜照之下,那些美玉、黃金、青銅的裝飾,反射着五彩斑斓的光,十分有些夢幻。
那就是顧國的王宮。
而顧烈的上将軍府,就座落在王宮外的一側,獨門獨戶,盡色清灰,沒有金玉裝飾,顯得高大質樸。
姜山和有施珏走進上将軍府,沒有受到任何阻攔。
有施珏還挺得意,說:“我和芸是好朋友,經常來這裏玩。”
又說:“芸就是顧芸,她是顧烈的獨女。”
姜山隻不說話。
早見一位身披金甲、騎着一頭爪牙鋒利的駁獸的女将,橫沖直撞而來,口裏還一陣接一陣吆喝。
“珏,吃我一刀!”
一道十餘丈的绯紅刀光迎面潑灑而來,鋒芒熾熱,空氣扭曲;有施珏歡叫一聲:“來了!”
她一拳打出,淡綠色的真罡與绯紅的刀光碰撞在一起,掀起一陣劇烈的狂風,将周圍的花草樹木,吹的一片火星,遍地狼藉。
高大的駁獸沖到近前,女将橫刀勒缰,駁獸狂嗥一聲,半截身子直立起來,灑下一片陰影。
“珏!”
女将翻身從駁獸的背上跳下來,信手一丢,手裏的長刀飛出去幾十丈,幾個披甲武士手忙腳亂的接住長刀。
女将上前,和有施珏狠狠的擁抱了一個,說:“你不是接應仲玉殿下去了嗎?這位,就是仲玉殿下?”
她上上下下打量姜山。
有施珏一聽,忙道:“不是,他.”
姜山直接打斷她,說:“我不是仲玉,我叫姜山。”
女将眨了眨眼,睫毛竟然顯現出一抹紅色,她看了看姜山,又看了看有施珏:“你沒接到仲玉殿下?”
姜山已經忍耐不住,直道:“我要見顧烈将軍!”
顧芸詫異:“見我父親作什麽?”
姜山一字一頓:“有很重要的事!”
顧芸聽了,看向有施珏:“是嗎?”
有施珏道:“是。”
顧芸爽朗一笑:“行,我帶你去見我父親。”
見到顧烈的時候,他正盯着挂在牆上的地圖出神;但顧烈對有施珏和姜山的到來,并未顯出多餘的情緒。
他擺手打發走了顧芸,眼睛一直盯着地圖,頭也沒回,道:“仲玉就在我府上,如果你們想帶走他,戰勝我即可。”
顧烈的聲音沉重猶如鐵石。
隻一開口,就把姜山和有施珏堵住了。
在看到顧烈的背影的第一時間,姜山的心提了起來——他從顧烈身上,捕捉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感,好像顧烈一轉身,他就會死!
直到顧烈開口說話,這種緻死的危機感才漸漸散去。
姜山吸了口氣,穩住心神,道:“我想知道,上将軍捉了仲玉,目的爲何。”
顧烈的目光在地圖上逡巡,然後轉身,一張幾無表情的方正的臉對着姜山;他眼睛裏隐隐有一縷紅光萦繞,在盯着姜山的那一瞬間,那種緻死性的危機,又冒了出來。
姜山強忍着轉身逃離的沖動,繼續說道:“上将軍氣度恢弘,威嚴隆重;我想上将軍把仲玉捉到府中,應該不是懷着與顧頑一樣的目的吧?”
說到顧頑,顧烈的眼中,明顯閃過一絲不屑。
那種危機感,又消失了。
顧烈緩緩坐下來,道:“我與仲玉談過,他說起過你。你叫姜山。”
姜山點頭:“上将軍知道我的名字,我很榮幸。”
顧烈道:“你不是仲玉的家臣、奴仆,你隻是與他做了一個交易。在夏後氏墜落的當今,以交易爲名,你卻願意爲他出生入死,我很欣賞你。”
姜山灑然一笑:“做人要有信義。”
顧烈點了點頭。
然後便道:“你有強大的勇氣,也是一個聰明人。你也許已經猜出,我心中的猶疑。所以,你才來見我。”
姜山道:“上将軍對仲玉的态度并不差,最重要的是,上将軍沒殺有施珏。”
說:“我不覺得一國上将軍會是個優柔寡斷、不決殺伐的人。”
顧烈口中吐出一聲淡淡的歎息,他伸手示意:“請坐。”
姜山和啞巴一樣的有施珏便在旁邊坐下來。
顧烈道:“我所爲者,并無不可言。”
他道:“武光挾滅昆吾國之威,陳兵丹水之畔,對我顧國虎視眈眈。丹水的規則雖然奇妙,但已不足爲憑。武光驅策二十萬昆吾國奴隸正在修造祭壇,一旦修成,必以奴隸之血爲祭,壓制丹水規則,然後揮兵長驅直入,攻入我國。”
他歎息一聲:“我并不畏懼武光。我曾是一個野人,蒙君上親睐提拔,賜我姓氏,付我重托,便身死魂滅,我亦毫不猶豫。”
野人,便是這個世界的普通百姓,隻有名字,沒有姓氏;有氏的是國人,有姓有氏的才是貴族。
沒想到顧烈居然是野人出身!
他說:“但顧國不能亡!”
他語氣低沉,堅定。
姜山如一旁觀者,聽着顧烈滿含感情的話,心裏卻十分冷靜,并不爲之所觸動。
說白了,他姜山對這個世界,并無歸屬感。所作的一切,都不過是出于自身原則的一樁交易。
昆吾國也好,顧國也罷,存亡與否,都與姜山無關。
他這裏來,隻是在履行自己的交易原則。
顧烈仿佛自言自語:“我請仲玉殿下至此,目的之一,是想通過仲玉殿下,求得一些援助。夏後氏雖然墜落,但夏後氏據有天下萬載,我料想底蘊深厚,即使遭難,也有殘餘。若能請來一些強者,不說擊潰武光,隻消保住顧國便足矣。”
姜山一聽,倒覺得他說的有道理。
不過轉念想到仲玉現在的處境——便是當初初遇姜山時,身邊也隻跟着一個元信,别無其他強者護衛。
現在雖然冒出個有施珏,但有施珏的能耐不提,腦子卻不大聰明,不搗亂就算好的了。
所以,夏後氏所謂的底蘊深厚,即使有殘餘,恐怕也兼顧不到仲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