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女鬼破碎不堪。
身體隻有一半，仿佛生前遭受過重創。
看傷口，似乎有利器從其肩膀處斜劈而下，撕裂了其右手、下身，隻餘頭顱與軀幹。
倒是其五官頗爲端正好看，除了慘白一些，雙眼泛着黑色鬼光之外，并無其他特異之處。
此時此刻，濃郁鬼氣從女鬼身上掀開，凝聚并代替了殘肢，組成完整身體，透過那淡黑色的鬼氣身軀，平歌隐隐看到女鬼的人身傷口處，似乎泛着金光。
這讓平歌目光一凝。
“麻煩了。”
女鬼從修爲上看并不強，隻有大乘初期。
鬼修晉升難度離譜，天劫強度極高，出現大乘初期的鬼修就是很離譜的事情了，但這卻非是平歌覺得麻煩的關鍵。
關鍵之處在于女鬼人身上的金光。
“大乘突破成仙之後，會引來天地法則改造肉身，如此褪去凡胎，肉身轉變爲仙軀。”
細細感知着女鬼殘軀中蕩漾的力量，平歌思索着說道。
“姑娘并非本界中人吧？”
主世界隻是中等世界，容納不了仙人等級的存在。
雖然女鬼現在并非仙人，但曾經是……所以這個判斷相當好做。
女鬼溫婉一笑，卻不正面回答，便見平歌再次看向了身邊被束縛的合體後期鬼修。
“此鬼也有些古怪……”
“某家能看出，此鬼應該是純正鬼修，也無什麽特異之處，隻是身上法力化形的衣着并不像現代裝束，而是類似于早古年間的修士着裝。”
這般思考着，平歌複而一笑。
“無論是你還是他，大抵都是一群死而複生的老鬼吧。”
“答對了。”
女鬼開口，笑眯眯的這般回應着。
而後邁步上前，步步向平歌走來。
“但對與錯，也無關緊要了……畢竟爾等既然來到了此地，我們便不可能讓你們活着離開。”
說話間，女鬼頭頂飛出一片陰雲，内裏鬼氣凝聚萬鬼呼嚎。
鬼雲翻滾之間，帶着磅礴氣勢朝平歌壓來，恐怖氣息蕩漾着，卻又被此地陣法阻攔，傳不出多遠。
直面鬼雲，平歌面色平淡，随手數道劍氣揮出，便将張海等人送出老遠。
隐隐聲音從平歌口中蕩起。
“大言不慚。”
“正好，某家成就一品鬼武之後，還未得全力出手的機會，你這鬼化半仙，倒是個極好的對手！”
司晨劍劍光化萬，仿佛充斥三界十方諸天。
臨界之紋在平歌體表一閃而逝，又快速斂去，而後濃郁鬼氣同樣從平歌體内掀起！
于下一瞬間，平歌容貌驟變。
身高五米，體型容貌皆未變，卻有一根利劍般的獨角從其額頭生出，遙指天穹。
銀白色的光芒從劍角之中閃爍，波動着玄妙的時光之力，擡手，舉起同樣變大适配手掌的司晨劍，平歌緩聲開口。
“時序無常。”
曾經的時序無常法體因猴版武道修爲被廢，再不能重演。
但平歌這一年來，卻以曾經的經驗，鑽研出了一套适配于鬼武者的劍法。
其名仍舊叫做時序無常！
斑駁劍光一閃而逝，不在現在，而在未來。
此劍一出，則必然命中，躲無可躲！
女鬼驟感時間線錯亂，一個恍惚的功夫，司晨劍便已經抵及自己頭頂！
然而神兵與殘破仙軀接觸，反而是司晨劍爆鳴一聲，似在哀嚎，它瞬間飚射回平歌掌中，劍鋒尤自顫抖不休。
反觀女鬼中劍之處毫發無傷，隻有一絲白印，卻又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消散。
一時間對立的一人一鬼皆是無言……
女鬼沒想到，平歌的劍速如此之快，時光造詣如此之深——他出劍，自己防不住。
平歌也沒想到，自己的司晨劍完全無法奈何那殘損仙軀，縱然此鬼隻是大乘初期鬼修，但這仙軀卻萬物難傷，自己的常規攻擊根本就破不了防……
“果然麻煩了。”
劍氣鬼氣交織之中，女鬼亦不複原本的輕松，果斷傳音向後方。
“這群人實力不弱，來人幫我。”
……
探索隊，中段處。
當平歌與女鬼糾纏在一起之時，陸銘就已經得到了消息。
雖不知細節，卻也知此地出現了大鬼。
當機立斷命令其他人原地待命，陸銘則與武聖二人快速前行，意圖支援平歌。
地下深處，通道反而越加寬敞。
快速疾行，陸銘與武聖二人如同兩道流光，自黝黑的地下空間中一閃而過。
僅僅隻是數分鍾之後，便已經聽到了遠方的交手聲音。
值此時刻，陸銘卻忽地駐足，蹙眉看向身後。
忽有鬼氣一閃而逝。
複而武聖身影一閃，竟然消失無蹤！
“鬼域之力。”
陸銘開口，道出武聖消失的根源，又有清晰巴掌聲從不遠處響起。
“答對了，正是伱陸銘研究出的鬼域之力。”
伴随着聲音，鬼氣轟然炸開，似有無邊血海從遠方浮現。
血海渾濁，内裏遊魂嘶吼哀嚎，刺鼻的血腥味道撲面而來，陸銘眼看着血海擠滿了整個通道，鋪天蓋地向自己卷來。
而後那聲音再響。
“死在你自己研究出的鬼域之力下，這是何等的諷刺啊！”
是的，鬼域。
主世界鬼物不修鬼域，但在鬼域丹與鬼武者橫空出世之後，鬼域修行秘法也流傳開來，被不少人知道。
雖然與李神通乃敵對關系，而這地下鬼族乃是李神通的盟友，但陸銘賣藥突出的就是一個給錢就賣，難保雙丹不會外流。
以青鸾仙宗的底蘊，隻需稍加研究，弄懂鬼域修行秘法并不困難。
沛然大力洶湧而來，仿佛要将陸銘拉入另一個世界。
陸銘看似毫無反抗之力般，身體一寸寸消失，很快便不在現實，被拉入了鬼域。
入眼處驚濤駭浪血海無邊。
頭頂大片陰影投下，露出一尊頂天立地的巨人身影。
他五官英俊，面容年輕，額頭有一枚朱砂紅痣。
隻是以嘴唇分界，上方頭顱完好下方的一切卻消失無蹤，此刻以鬼氣化形，看似完整，卻帶着一種極大的違和感。
巨人開口，聲音轟鳴如同雷霆。
“陸幫主你研究出的鬼域秘法，确實好用。”
“現在，月龍便請你親自嘗嘗，你這鬼域秘術的滋味！”
說着，巨人模樣的月龍一掌拍出，如同天塌一般蓋向陸銘頭頂。
鬼域一開，月龍實力暴漲。
以大乘初期修爲催動鬼域，更是威力極強！
一般而言，鬼修的實力要比同等級修士差了不少，但鬼域秘法卻足以抹平這等差距。
更何況其前生乃仙人殘體，雖然仙體隻剩下了半個腦袋，但以仙軀守護靈台，月龍之力絕對不可以用大乘初期來簡單衡量！
面對這摧天滅地的一擊，陸銘卻咧嘴一笑。
“既然你都知道這鬼域秘法乃是某家研究出來的，你竟然還敢當着我的面用這招對付我……”
“神慧說得果然不錯，鬼修的腦子就是不怎麽樣。”
黑洞驟然掀開，陸銘悍然啓動了二段臨界态。
臨界态下，臨界.波紋橫掃八方。
曾經陸銘便以此招幹擾了法正的鬼域，此刻針對月龍的鬼域同樣有效！
事實上，陸銘被月龍拉入鬼域本就是主動多過被動。
隻因鬼域之中發生了何事，都難以被外界感知，也更方便陸銘做一些操作。
頭頂上方的大手，在臨界.波紋的幹擾之下，仿佛信号不良般時而虛幻，時而清晰。
與此同時，陸銘的左眼驟然放光，幽暗深邃之光一閃而過，使得此地景象瞬間颠覆，變成了一望無際的花海！
月龍隻感覺自己的鬼域仍舊維持存在着，卻無法操控，以鬼域之力催動的巨大形體，亦不斷萎縮，仿佛被人切斷了與鬼域的聯系。
反觀對面的陸銘，體型越發高大，很快大小之勢異位。
這一幕讓月龍滿臉愕然不知所措，亦不由自主的聯想到了鬼域之力……
陸銘一眼看破了月龍的心思。
複而笑道：“你想的沒錯，這就是鬼域之力。”
将陰陽界納入左眼竅，開辟了第二内天地之後，縱然短時間内陸銘的能量強度有所降低，但手段卻多了不少。
比如說鬼域之力。
此刻陸銘這一手，并非是将月龍拽入了内天地，而是正兒八經的鬼域之力！
鬼域誕生于彼岸花，彼岸花誕生于陰陽界。
而擁有了陰陽界一切的陸銘，自然也誕生了鬼域之力——不僅如此，吞噬了陰陽界之後，陸銘的鬼域強度更高，且甚至還有一種，可以操控幹涉其他鬼域的權柄！
這月龍用鬼域對付陸銘，就像是關公面前舞大刀，徒增笑料爾！
轟鳴聲音驟響，陸銘一掌撈出。
月龍登時怪叫一聲，轉身欲躲，但哪裏躲得開鬼域加持之下陸銘的攻勢？
僅僅隻是簡單一抓，月龍便被陸銘撈入掌中。
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一幕，卻讓陸銘眉頭一挑，無言以對。
隻見月龍身上的鬼氣驟然收斂，竟然直接縮回了那半塊仙軀腦殼之中……
任憑陸銘如何揉捏這仙人腦殼，月龍皆是毫無動作。
甚至有聲音從腦殼中傳出。
“我等天然立于不敗之地，你能拿我怎樣？”
見勢不對秒變王八……
月龍這一手玩兒的倒是騷。
而且你别說，陸銘還真就拿這龜殼沒有辦法。
其一，這半塊仙人腦殼畢竟是仙人遺蛻，不，可能不僅僅是真仙的腦殼，仙君亦有可能。
縱然隻剩殘軀，強度亦是驚人，陸銘難以用暴力破壞之。
其二，由于其内有鬼修寄居，還是個大乘初期的鬼修，陸銘難以将此物收入到内天地之中，而在外界單單憑借鬼域帶來的權柄，并沒有處理此物的辦法。
以上兩點讓陸銘拿月龍毫無辦法。
思索片刻，陸銘腦中靈光一閃。
“你們既然這麽無敵，怎麽之前在地表沒聽過你們的名頭？沒見到你們興風作浪？”
月龍一聲不吭。
“不能是你們無法離開地下吧？”
月龍還是不說話，但陸銘卻察覺到手中的頭骨略有些顫抖。
似驚慌，似恐懼。
這讓陸銘心中一定。
“我覺得可以帶着你去地表，看看會發生什麽……說不定一離開地下，你立刻就死了呢？”
“當然，哪怕不死在下也有的是辦法炮制你個鬼腦殼，比如說把你扔進某個茅坑裏？”
月龍：“……”
“你想聊什麽？”
也不知月龍是害怕離開地下，還是怕被泡茅坑，總之這一刻月龍的語氣軟了不少。
陸銘笑着開口。
“你們的來曆？你們與李神通的關系？或者更多？”
“有什麽聊什麽吧……總之我感覺咱們要聊的東西，還是蠻多的。”
……
外界。
鬼氣轟然炸開，現出武聖的身影。
此刻武聖身邊三件仙寶盤旋，大量仙氣從仙寶内逸散而出，顯然武聖之前已經催動了仙寶威能，并破解了鬼域。
低頭看向手中。
便見武聖手中，正提着一顆老者模樣的人頭。
人頭自頸而斷，傷口處金光熠熠，有仙氣與鬼氣萦繞交錯。
此刻人頭的眼珠子不斷亂轉，有聲音從人頭口中響起。
“小友法寶威能強絕，老夫佩服。”
“隻是單單憑借三件真仙之寶，想要破老夫的仙君之顱，卻是力有未逮。不如放老夫一馬，老夫回去與我們首領說說情，也好讓你們活着進來，活着回去。”
武聖沉默不語，複而目視前方。
便見前方平歌提劍走來，氣息虛弱似乎受傷。
“沒事吧？”
平歌搖了搖頭：“問題不大，但那鬼修确實難纏，我拿不下她。”
與平歌一戰的女鬼，乃是這群鬼修中的三号人物，仙體殘損不算太大，縱然修爲同樣隻是大乘初期，但實力與其他鬼修确實有差别。
兩者一戰，平歌甚至隐隐被壓制了一頭。
正說着，忽有分不清男女的聲音從牆壁中蕩出，落入武聖與平歌耳中。
“你們的人，現在在我們手中……若想讓他們活命的話……”
這句話讓武聖平歌心頭一緊，隻以爲陸銘被生擒。
又有鬼氣從不遠處傳開。
陸銘拎着月龍離開鬼域，出言開口道：“不是我。”
那就必然是張海楊志，以及那些留在上層的鬼武者們。
陸銘等人确實低估了地下鬼國的危險性。
隻是剛剛入内，便連續碰到了三尊大乘期鬼修，甚至還有第四尊生擒了張海等人。
而且這群鬼修來曆不凡，見事不妙立刻縮入龜殼，極難處理。
牆壁中聲音再響。
“若是想讓他們活命的話，就用月龍與靈休來換。”
武聖與平歌對視一眼，皆看向陸銘，顯然以陸銘爲主。
陸銘則笑道。
“在下也有個提議。”
“不如你放了他們，而我，則幫你們搞定你們面對的最大問題。”
牆壁中的聲音沉默不語，反而是月龍一臉尴尬，顯然在陸銘的威脅下說了不少東西。
不多時，聲音又從牆壁中蕩出：“你能解決什麽問題？”
陸銘笑道：“比如說，你們被困在地下無法離開的問題。”
手中月龍呼吸一滞，武聖手中的靈休亦是瞪圓了眼睛。
陸銘再道：“再比如說，受限于世界規則，導緻實力無法提升的問題。”
牆壁中的聲音徹底平靜了下來……
陸銘忽地再道：“哦對了，月龍道友已與某家說了，李神通也答應了你們這些事情。”
“我猜閣下現在正在思考，誰的話更可信，又該相信誰。”
“這個問題在下也無法做保，但我想多個朋友多個選擇總是好的，不是麽？”
牆壁中分不清男女的聲音久久不言。
很快，又有另一道男聲從牆壁中響起。
“李神通的辦法乃是以武道噬界，你的辦法又是什麽？”
聽到武道噬界這四個字，武聖眉頭一挑，隐隐意識到了什麽。
陸銘臉色卻不變，隻是笑着說道：“分界之法，各位聽說過麽？”
“自然聽說過。”
不男不女的聲音再響：“但分界之法恐怕難以解決吾等面對的問題……”
未等其話說完，陸銘已經開口打斷道。
“某家的分界之法，自然與你認知中的分界之法不同……更何況哪怕沒用，咱們再聊沒用的事情，連試試都不試試，豈不是過于可惜了？”
說完，陸銘立刻給衆人遞了個眼神，帶着月龍與靈休轉身就走，隻有餘音回蕩。
“地表入口前，我隻等你們七日時間，你們自己内部好好商量一下，看看要不要試試某家給出的選擇。”
……
張海與楊志隻感覺視線模糊，周圍的一切都不清晰，意識也昏昏沉沉，仿佛夢遊。
說不清過了多久時間，兩人眼睛一明，神智刹那清醒，環顧四周登時面面相觑臉色難看。
便見此地，乃是一寬敞的地下空間。
數十座石椅無序擺放，上面坐滿了殘破人形。
打頭的三人兩男一女，身形倒是完好，最中間的那人體型正常，狀似常人，右手邊的男子隻是少了兩條腿，而左側的女子張海楊志見過，正是與平歌戰鬥的那位鬼修。
而其他鬼，則破爛不堪，剩個腦袋隻是常态，甚至還有隻剩一對眼珠子飄啊飄的，讓人不寒而栗。
看向打頭的鬼物，楊志心中忽地響起七老的驚疑聲。
“竟是此人！？”
楊志心中問道：“此人是誰？”
七老細細想來，好似在尋找遺忘許久的記憶，良久後七老方才開口。
“曾經老夫麾下排行第三十五的戰将。”
“一品法身武者，似乎叫元征。”
“隻是奇怪的是……此人明明死于戰場，隕落之日還要在老夫隕落之前，怎可能出現在此界此地？”
……
“這群鬼修，部分乃古早之人所化。”
折返途中，陸銘這般開口，複而看向平歌手中。
此刻，第一隻被平歌生擒的那頭合體後期鬼修，正被平歌攥在手裏，一臉驚慌。
——因爲交易内容中并沒有他……
也因爲他與月龍靈休，根本不是一路人。
“地下空間自古存在，隻是以前密而不顯。”
“兼且地下并無什麽寶物，反而有諸多危險，故而很少有修士探索地下。”
但很少，不意味着沒有。
大量死于地下的古早修士，在此次李神通引動煞氣規則後變化爲鬼修，且保留了生前部分實力——而這些鬼修，統統都是李神通的人，受李神通所控。
這部分，乃是李神通可掌握的力量。
“而另一部分的來曆可就有趣了……”
看向手中月龍，陸銘笑道：“還是你自己來說吧。”
月龍登時開口：“我說可以，但你可不能把我帶到地表，也不能拿我泡茅坑。”
這話讓靈休瞪圓了眼睛，看向陸銘的目光仿佛在說：你莫不是魔鬼？
陸銘苦笑搖頭：“行行行，你說吧。”
月龍這才開口。
“我等皆是上次大戰的殘魂……”
平歌目光一閃：“上次大戰？是哪次大戰？”
月龍理所當然的說道：“自然就是青鸾仙尊與七絕界主的大戰喽……”
青鸾仙尊與七絕界主大戰……
這句話，衆人仍舊聽不太懂。
正值一行人來到了地表入口，月龍與靈休被吓得直打哆嗦。
陸銘也沒心思與兩人開什麽玩笑，果斷駐足盤膝坐地。
“就這兒了……”
說着看向月龍：“現在說吧，從頭開始，說得越詳細越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