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林省。
龍氣衰退鬼孽橫生,暫時來看這并未對同林省武林以及民衆造成太多的幹擾與損害。
但這隻不過是有人爲他們遮擋了風雨。
這群人,叫西廠。
而西廠,以世家三品,天榜第四大阿修羅林堂爲首,與國師,與軍部都有千絲萬縷的關系。
暄水城外。
刀光閃爍雷霆奔湧,鬼孽慘叫當場伏誅,周興武默默收刀,一語不發,臉色卻略有些陰郁。
鬼孽,越來越多。
龍氣衰退的負面影響也越來越大。
誠如陸銘所言,根源問題不解決,殺再多鬼孽也沒有任何意義!
思緒翻湧之中,曲力來到近前。
“七組九組的人也來了,當前正在暄水城内。”
西廠當然不止周興武這三瓜倆棗。
此刻同林省局勢不妙,更多的人手已經接踵而來。
看到周興武點頭,曲力想了想,再道:“還有武林出事了。”
“法玄寺和龍山劍派被滅了。涼國武者做的。”
此言讓周興武皺了皺眉頭。
“是太子的主意。”
曲力這句話把周興武給整不會了。
這招,說來也簡單……驅虎吞狼嘛,多新鮮呐。
但身爲武人,身爲這周國江湖的一份子,周興武天然對這種騷招有所反感。
想了想,周興武道:“此事,暫且無需理會,重要的還是這龍氣……”
話音未落,呼嘯聲陡然從大涼山的方向傳來。
猛的擡頭看向涼山。
便見:
冰霜騰空雲飛渡,血色彌漫映夕陽。
萬獸驚厥,鳥蟲流竄。
數十道身影穿山而過,或冰冷,或鋒銳,或邪異,或霸氣!
打頭者一襲白衣配長劍,即便落日餘晖也化不開此人身上的冰寒。
冰淩神劍,白啓。
攜涼國三品四品武者,穿山過境!
呼嘯聲激昂壯烈。
幾位三品,幾十位四品武者橫空飛渡,如若驚鴻般從天空中瞬閃而過,不知去向。
親眼目睹了這一幕的周興武卻久久不語。
片刻,他輕歎一聲。
“曲力。”
“我在。”
“立刻回城通知軍部。涼國武者穿山越境,卻也不知那涼國軍隊又有何打算。”
“望武君能早做準備。”
曲力拱手,身體騰空同樣飛走——四品養意境,已有淩空虛渡之能,隻是不能持久。
但此刻情況危急,曲力自然也不會在乎什麽消耗了。
直到曲力走遠,周興武和小阿果齊齊望向那大涼山。
良久後,周興武搖了搖頭。
他終于理解,淩缥缈的那句“隻管鬼事,不理人事”究竟是何意思了。
輕輕抿了抿唇角,很快,周興武回首看向小阿果,輕聲道:“繼續,找鬼。”
涼武入境與鬼孽滋生,兩者孰輕孰重,在周興武心中似乎已有答案。
……
周國,京都。
太子府。
書房内,周興旦坐在桌前,兩份卷宗和一張白紙,擺放在周興旦面前。
他有一個習慣。
在思考的時候,周興旦會把自己的所思所想記錄下來,以此盤查錯漏,等到總結盤查過後,再銷毀掉。
此時此刻,周興旦所做的便是此事。
而書房内,除了周興旦之外,還有兩人正襟危坐。
一人,名曰申屠言,天榜第九,寂滅天魔。
滅天門當代掌門人,也是嶽绮羅給自己兒子,選的保镖與打手。
另一人則是文士打扮,年紀頗大身份卻不低。
太子之師,任江川,也是現今太子府的首席幕僚。
且聽周興旦輕緩開口,一邊說,一邊記錄。
“兩件大事。”
“這也是兩件脫出我計劃的大事。”
“其一,上次早朝上,賈文與父皇當面對峙,硬逼父皇退位。”
“國師與父皇本應該穿一條褲子,一直以來,兩人便都是綁定關系。”
“也正因爲有結丹中期的賈文的支持與保護,父皇方無安全顧慮。”
賈文,結丹中期。
身在凡世,他能否鬥得過嶽绮羅,這要打個問号。
奈何這賈文陣法之道造詣頗高,他坐鎮京都幾十載,整個京都的發展布局統統經過賈文之手,也不知道這人在京都内埋了多少個大陣小陣。
這主場優勢就太大了……
大到,哪怕有二品的親娘相助,太子也隻能蜷縮着尾巴,不敢對他父皇露出半點的獠牙。
然而事情在上次早朝時出現了變故。
賈文與周知昌當面撕破臉,看樣子不像是作僞。
這就讓周興旦起了心思——這太子他當的太久了,做的還是皇帝的活兒,再加上龍氣之事,此刻不發動更待何時?
萬般念頭從心中流轉而過,周興旦一邊說,一邊繼續提筆書寫。
“從這第一件大事之中,又引出了一件不算小事的小事。”
“龍氣衰退,國将不國。”
轉頭看向右手邊的卷宗。
上面詳細記錄了西廠剿鬼的經過。
能明顯發現,鬼禍之事愈演愈烈。
現在出問題的,還僅限于邊境五省,而若是更進一步鬼禍蔓延到周國腹地,那便是民不聊生。
沒了國,沒了民,這皇帝當得還有何意義?
念至此,周興旦沉沉一歎:“所以,必須要快。”
“一切都得提速。”
“快點解決我二弟,快點掃清競争對手,到時候聯合賈文,再加上我娘,硬逼父皇退位,此事便順理成章!”
在民不聊生之前,逼周知昌退位,如此他的上位才有意義。
而想要逼周知昌退位,太子則想先一步解決掉最大的競争對手——也即是他二弟,周興林。
周興旦的思路很清晰。
聽到這番話,任江川微微點頭,面露贊許。
便聽周興旦再道。
“第二件大事,涼皇讨逆。”
此事同樣不在周興旦的算計之中。
畢竟,他跟武銅王早有聯系,但跟涼皇,卻沒什麽交集。
“此事又引出了一個後果。”
“武銅王急了。他想在周國尋一條退路,如此原本還在籌備中的計劃,便順利通過,武銅王那邊讓了不少利。”
“最直接的一點。”
“涼國武者入境穿山提前了許多,不過這件事情仍舊對我有利。”
“因爲這變相加快了我計劃的推進速度。”
放下筆,周興旦看了眼紙上的内容,片刻,他微微一笑滿意點頭。
複而又拽來了一張白紙,繼續書寫道。
“計劃的先期階段,隻有一個目标,除掉興林。”
想了想,周興旦再提筆,寫下了一長串的名字。
“興林那邊的上品有:”
“他自己,青虹劍派的青虹劍神,洪義幫的天刀。”
“若再算上興林與八極門不清不楚,似敵實友,便要再加上天極武尊,迦葉金剛,與真武天尊。”
“六位。”
正值窗外有呼嘯聲響起。
申屠言猛地擡頭看向了頭頂天空。
激蕩呼嘯聲閃過,如同千米鲲鵬展翅飛過京都。
周興旦亦有所感。
他擡頭看了看晴朗的天,很快便想到了什麽。
“興林出京了?”
申屠言輕輕點頭:“嗯,是他。”
周興旦輕聲一笑:“我那二弟啊,霸道,說一不二,且最爲護短。”
“現在那葉柔被白嘯天給殺了,無異于打了我二弟的臉。”
而打了林王的臉,林王就得要了你的命。
——這是林王一貫的風格。
也正因爲如此,天下武盟方才更顯霸道,卻也吸引了更多強者加入,即便行走武林,天下武盟的門人弟子們也多了分張狂,少了分顧慮。
搖了搖頭,周興旦不再理會出京的林王,隻是繼續邊寫邊說。
“而我方的上三品數量,原本是不如興林的。”
聖母帝後嶽绮羅,乃是周興旦的親娘。
按理說,這周國唯一二品應該死站在周興旦這一邊,有嶽绮羅出手,林王對太子并不是什麽威脅。
他也無須引涼國狼群入周,有他娘在,一切足矣。
但外人卻不知,很早之前周興旦就與他娘聊過此事,得到的答案卻不讓周興旦滿意。
嶽绮羅并不想出手擊斃周興林。
以前,還能用賈文這個人當理由,而在賈文與周知昌決裂之後,嶽绮羅幹脆連理由都不找了。
你二弟,你自己殺,這是爲娘給你的考驗……
念及于此,周興旦也禁不住長歎一聲,狂翻白眼。
奈何那是周國唯一二品。
她仰仗的是自身,而他仰仗的是她。
誰指揮誰,誰該聽話誰能做主,一目了然。
此刻總結,周興旦想了想,卻是沒把嶽绮羅這個名字書寫在紙張上。
故而……諾大的白紙上,周興旦這一邊僅剩下了一個名字。
“寂滅天魔,申屠言。”
而這,其實也是他娘給他的。
想了想,周興旦忽地一笑。
“所以你們看,我不出京,自有母後保我,但若是我敢出京,我大概也就死定了。”
林王那邊極可能有六個三品,再加上林王通天的武力,僅僅是一個申屠言,保不住太子。
任江川笑眯眯道:“但現在,情況不一樣了……”
側頭,周興旦看向了左手邊的卷宗。
上面,白啓穿山四個大字加粗加重!
白啓,涼國武者,三品巅峰。
五年前,白啓與林王邊境一戰,白啓略勝一籌……
這人比林王還強!
而那造下法玄寺慘案的白嘯天,正是這白啓的兒子!
念及于此,周興旦略有欣慰:“是啊,現在這情況就不一樣了。”
白啓,尊武銅王号令,攜涼國三品穿山越境。
包含白啓在内,這一次穿山的涼國三品,共有五人!
再加上申屠言,雙方的三品便端是正正好好數量相當!
“如此,籌碼底牌基本就擺在了明面上,剩下的無非就是兌子,交換,比比誰更硬誰更強。”
周興旦如此說完,複而再緩緩搖頭。
“但這是興林的風格,絕非是我的風格。”
“把一切寄托在一雙拳頭上……這是何等的不智?”
想了想,周興旦提筆,在自己這一方的名字後,再添了一個名字。
福大海福公公。
天榜第三!
“申哥,麻煩去知會福公公一聲,那個人情他該還了。”
申屠言沉沉點頭,身影化光而散。
周興旦再思考,很快,便在自己一方又添了個名字。
白嘯天……
寫下這個名字時,周興旦不由一笑。
“這孩子我很喜歡,雖然殺性大了點,但是把好劍,快,且鋒利。還有個好老子。”
“這一局,若是想讓白啓下死力氣,這白嘯天必須得成三品……隻有法玄寺做磨刀石,不夠。”
一方面是爲了給白啓吃一顆定心丸,另一方面,太子一方再多一位三品,勝算也要更大一分。
如此,兌子才能占盡先機,才能穩妥取勝。
周興旦,讨厭風險與變數。
更何況那涼國的棋子不用白不用,哪怕死了,隻要死的有作用,也不見得是什麽壞事。
這般嘟囔着,周興旦再道:“而且這人也确實争氣,可憐我周興旦的種,就沒有這麽争氣的玩意。”
提起兒子這方面的事情,周興旦就來氣。
他有兩子兩女。
而繼承者,有兒便首選兒子……
但那大兒子,也即是當朝大皇孫,沉迷風花雪月之事無法自拔,雖然人品正直善良,但你天天戲院聽曲兒是個什麽意思?
二兒子周替宇爲人陰損狠辣,少了分堂堂正正,多了分殘忍酷烈——但這不是缺點。
周替宇的缺點在于,他武道資質不算出色,智商能力也不太出色。
都隻是普通水平。
任江川忽地開口:“但足夠了,替宇雖然能力不足,但至少能聽得進去勸言,也分得清是非對錯,理得順利弊關系。”
守成有餘,開拓不足。
但開拓之事,這不還有周興旦呢麽?
周興旦倒也不介意周替宇啃老。
念及于此,周興旦輕輕點頭。
他看向任江川,輕聲道:“老師,那這一次白嘯天那邊的事情,便讓替宇去做,您覺得如何?”
任江川想了想,點頭道:“本就是順理成章之事,也不怕替宇辦砸,便就交給他吧。”
複而思考又覺得不太妥當,便起身再道:“這樣,我去替宇那邊替他把把關,也免得出現什麽纰漏。”
周興旦聞言當即起身:“那便麻煩老師走這一遭了。”
……
直到任江川離開了書房,周興旦方才站起身來。
拽起桌上的兩張紙,周興旦手中氣血噴湧,兩張紙便無火自燃。
銷毀痕迹之後,周興旦來到窗邊。
他目視林王遠去的方向,目光深邃且平靜。
許久後,他對着天邊微微拱手。
“二弟,一路走好。”
……
從京都出發,到同林省,一路需要經過三省地界。
遼河省,武廣省,以及平原省,最後才能抵達同林省。
三品武者,陸地神仙。
周興林身穿金色寬袖長袍飛行于天,如九天鲲鵬,翺翔迅捷。
僅僅一個時辰的功夫,周興林便已經飛出了京都地界,飛出了遼河省,抵達了武廣省某片山林上空。
他身影由動轉靜。
目視前方,便見前方有三人正漂浮于空,形容各異。
一人其貌不揚高大威猛,袒着上身肌肉虬結傷疤滿身。
一人童子樣貌粉嫩可愛,眸中天生雙瞳詭異妖邪。
最後一人樣貌身材皆平平常常,唯有手中一口黑刀奪人眼球,攝人心魄。
四人于半空中相對。
周興林歪了歪頭。
“搬山客,血衣童子,還有天外魔刀。”
三人,三品,皆爲涼國武人。
那搬山客和血衣童子,周興林熟得很——都是手下敗将。
但這天外魔刀,行蹤隐蔽周興林不得一見,隻是聽說其實力驚天動地,比那白啓也隻差一線。
而此刻三人齊聚……
血衣童子忽地開口:“果然不出周興旦所料,你周興林行事莽撞直來直去,區區一個女人就把你調出了京都。”
“今日,你活該遭此劫!”
此話,讓周興林嘴角一挑,嚣烈一笑。
“就三個啊……”
這話引得三人一愣。
便見頃刻間天地翻覆,兩條金色巨龍從周興林雙袖之中飛騰而出,遮天蔽日!
金龍環繞武意彌漫,天地傾覆如有烈日自武廣省上空冉冉升起!
這一刻,周興林目放金光威勢滔天!
洪亮聲音從其口中遙遙蕩開。
“不夠。”
“遠遠不夠!!”
……
周國,茶陵省。
一不起眼的山莊前,一道身影淩空虛度落地于此。
他身穿白色廠公服,眉發皆白,五官陰柔,看上去年紀不小,但皮膚紅潤緊緻,雙眼亦是炯炯有神。
此人在山莊前站立片刻功夫,便見一麻衣高壯身影從山莊中緩步走出。
這麻衣男人身材高大魁梧,年近五十,面容威嚴。
其背部負刀腰部挎劍,從袖中裸漏出的雙手骨節粗大,一看便是有手上功夫在身。
麻衣男人漫步來到那陰柔老者面前,拱手輕聲道。
“福公公,卻不知您來我這八極門,又有何事?”
九千歲福公公陰柔一笑,不自覺地捏起了蘭花指。
“咱家啊,就是來看看天極閣下,也省得天極閣下胡亂出門,再在這周國闖下滔天大禍。”
天極聽罷輕輕颔首。
“要打麽?”
福公公手指一點,臉上帶着妩媚的笑。
“粗魯,讨厭~~”
“隻是受人之托,來盯武尊一段時日,打打殺殺什麽的,便免了吧。”
天極武尊眼眸開阖,有光閃過。
“如此也好。”
說着卻是伸手指向了身後的山莊。
“去裏面歇歇腳?”
福公公陰柔再笑。
“蹭你頓飯,吃你口酒,那可是再好不過了……”
……
同日,天榜第九,寂滅天魔申屠言,夜訪洪義幫。
其與洪義幫幫主,天榜第十,天刀,坐而論武,氣機交鋒之下,整個洪義幫總堂時而刀意漫天,時而魔氣沖霄。
當晚,不明武者夜闖青虹劍派,三品之戰爆發,那未知三品與青虹神劍雙雙消失,不見蹤影。
同樣還是這一天,白嘯天大張旗鼓的從同林省來到了平原省,滅十三幫派之一飛鷹幫滿門,後消失無蹤。
同樣,還是這一天。
迦葉金剛與真武天尊聯袂下山,目标平原省,不殺白嘯天誓不罷休。
一時間周國武林風波湧動。
而白嘯天這個名字,成了這風暴的暴風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