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間。
星芒舵主隻感覺對方的眼睛,如同煌煌大日,不可逼視。
甚至有一種看透内心的感覺。
眼瞳都爲之疼痛。
他面不改色,與星少對視,連眼中神色,也是沒有絲毫變動。
但是心中閃電般轉過幾個念頭:我擔心的身份問題,還是有人懷疑了。
他的修爲,遠在我之上!動手我必死!
然後便是另一個念頭:星少懷疑,我承認還是不承認?
首先确定一點:星少是雁北寒那種層次的人。這種層次身份若是開始懷疑,其實是可以承認的。但問題就在于……星少哪一邊的?
如果星少是雁北寒那邊的,那就沒事。如果是辰胤那邊的,也沒事。但是……這星少,卻應該不是。
而是另一派的。唯我正教封家四大公子的名字,方徹還是聽鄭雲琪他們說起過的。
星少是封獨副總教主的後人。
那麽與雁北寒和辰胤都沒有關系。甚至,與雁北寒和辰胤都是競争對手。
夜魔被雁北寒看好這件事,不是秘密。辰胤給自己送東西,更是引起了與雁北寒的沖突,這種消息也是瞞不住。
所以夜魔将來或者投雁北寒,或者投辰胤,不可能再投别家——因爲在别人眼裏,夜魔隻有這兩條路。如果投向第三家,那麽,誰能同時得罪雁家和辰家?隻是區區夜魔他敢?
但這樣一來夜魔身上就打上了這兩家的烙印,而且……頂着養蠱成神計劃冠軍的名頭,未來必然是其他家的強勁敵人。
這等敵人,必須要盡早扼殺!
所以結論就出來了——如果自己在星少面前承認自己是夜魔,那就必死無疑。
沒有任何僥幸的機會。
以星少的身份,不管殺一個夜魔還是殺一個剛剛立下大功的星芒,都不算什麽事。
方徹立即就想通了:無論如何不能承認,而且必須要打消他的這種疑心。
以上想法看起來很多,但是在方徹腦子裏,卻隻是腦筋一轉。
迎着星少的眼神,方徹露出來錯愕,意外,然後轉變成一臉的哭笑不得,道:“星少這句話,可就讓我不明白了。星芒是星芒,夜魔是夜魔,這是兩件事情。也是兩個人。”
他改變了稱呼,也是叫的‘星少’。這稱呼這時候改變,大有說頭。
一來既然以魔教身份談話,叫星少就沒問題了。
若是在此之前就跟着鄭雲琪等人叫星少,那是将自己和鄭雲琪等人擺在了同一個位置。
也便是承認了奴才位。
但是現在叫星少……卻是屬下。你身份牛逼,整個唯我正教的人都在叫你星少,我也叫你星少,就沒有了任何問題。
這是一個時機的問題。
雖然一前一後一樣稱呼,但是其中差别,卻是天差地遠。
因爲……鄭雲琪等人,跪下了!
二來便是隐隐表示投靠的意思,因爲衆所周知:夜魔是絕對不會投靠星少的——這是澄清自己的方式,而且還能讓星少歡喜:星芒也很有能力。
方徹有把握星少能感覺出自己改變稱呼的用意:他既然能從蛛絲馬迹中懷疑自己是夜魔,那麽這個人腦子就絕對不缺。
“夜魔和星芒是兩個人嘛?是麽?”
星少眼睛死死的看着星芒舵主的眼睛,眼神同樣沒有露出來對星芒舵主剛才稱呼的心情波動,緩緩道:“星芒,本名尹修,親生父母是……三歲被印神宮收養……十五歲開始任職……時至今日……白雲洲分舵舵主。我說的可對?”
“算對。”星芒舵主鎮定自若。
“之前修爲不知,自從上任舵主以來,修爲突飛猛進,剛剛當舵主的時候,便是帥級一品,沒過多久就成了二品,一直到幾個月後的現在……居然已經是武侯九品。”
星少淡淡道:“時間,不足半年。可對?”
“對。”
方徹心中凜然。
他早就意識到了這一點,必然會成爲一個破綻,但是這修爲的事情,卻瞞不過人。
如今,就遇到了關口。
星少眼神如鷹隼,話題驟然一轉:“……伱剛才改變稱呼,想投靠我?”
星芒舵主遲疑了一下,表現出一定躊躇,道:“有這樣的想法,但是……要看将來。”
星少将他的躊躇看在眼中,心中也在活動:躊躇?猶豫?卻又很痛快?
但臉上神色半點沒動,心中對星芒的殺機,也是沒有改變,我先以一句話讓你感覺我要接受你,心身放松的時候再驟然一擊。
于是立即再将話題轉回來道:“可你是夜魔!我收不起。”
星芒舵主無奈的苦笑:“如何才能打消您的懷疑?”
星少淡淡道:“你半年從帥一到武侯九……這樣的進境,又是在下屬教派,應該是可以算得上是蓋世天才了吧?”
“蓋世天才談不上,夜魔大人比我資質好的多。”星芒舵主歎口氣道。
“哈哈……”星少一笑,顯然對于這句話,半點也不信。
他口中在笑,眼中卻沒有半點笑意,依然死死的盯着星芒舵主的眼睛,道:“我問你,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那你……爲何沒去參加養蠱成神?”
“以印神宮的性格,怎麽會收養你這個三歲孩子?”
“若是不看重你,又怎麽會委任你這個重要職位?”
星少連續幾個問題,便如連珠炮一般。
咄咄逼人。
甚至讓人來不及思考。殺機彌漫。
星芒舵主能清晰的感覺到星少的殺意。
他明白,現在自己的性命,就隻在一念之間。星少現在是在懷疑,分舵很重要,不想失去。殺了自己分舵就沒了。這個分舵的底細,星少知道。
分舵成就成敗,都系于自己身上。這是唯一的顧忌。但是隻要星少懷疑自己是夜魔的天平一歪,那麽他不會在乎這個分舵。
清除一個未來的大敵,遠遠比現在一個不屬于自己的分舵重要!
“唉……”星芒舵主長長的歎了一口氣,臉上全是苦澀之意,搖頭苦笑,有一種‘未語淚先流’的凄涼感。
“星少真的是誤會了,而且是被資料誤導了。”
星芒舵主臉上全是黃連一般的苦澀。
星少凝眉,冷冷的說道:“你盡管狡辯。我仔細聽着。”
狡辯……
星芒舵主臉上露出一個扭曲的表情,道:“我不明白,星少爲何會産生夜魔大人和我乃是同一個人的想法的?這種懷疑,我自己都感覺匪夷所思。”
“你還不承認?呵呵,今日我讓你死個明白。”
星少幹脆将‘死個明白’這種話都說了出來。
身上殺機更加濃烈。
冷冷道:“你聽着,夜魔将級參加養蠱成神,出來的時候,是将八。”
“過了一個來月,星芒舵主上任白雲洲,乃是帥一。”
“按照夜魔的進度,也差不多便是那樣子。”
“星芒你的資質若不好,印神宮也不會把你從小養到大,既然把你養大,這份感情也不是徒弟能比的,基本比幹兒子還親。”
“印神宮一個老光棍,也沒自己的孩子,對于養大的孩子會怎樣?”
“爲什麽養蠱成神計劃,那夜魔去了,卻留了你一個天才沒去?”
“将機會留給自己的徒弟,也不留給從小養大的孩子?印神宮是這種人嗎?”
星少冷冷道:“你說你不是夜魔?那你給我解釋一下,你如何不是。”
星芒舵主臉上眼中苦澀的味道越發濃郁,道:“其實,我真的希望您說的乃是事實。因爲以您的身份,也絕不會爲我洩密,造成什麽以後的後患。”
“我們唯我正教人雖然自私,但是以我的層面,和您的層面來說,您完全不用信任我,但我必須要全心全意的信任您……這一點,您認可麽星少?”
星芒舵主誠懇問道。
“這點不錯。”
星少負手:“因爲你不信任也沒用。”
星芒舵主苦笑一聲,道:“而且如果我是夜魔,那就太好了……起碼不用如現在這般艱辛。”
星少負手前行,道:“到那邊涼亭去坐坐,順便聽聽你的狡辯。”
還是狡辯……而且殺機并沒有半點減弱,去那邊涼亭,他已經感覺到了星少要在那涼亭之中殺掉自己的念頭。
星芒舵主都無語了。
雖然我的确是在狡辯,但是我說的起碼也是有道理的吧?
你至于這麽先入爲主麽?
但不得不說,越是先入爲主的觀念,還真得越是不容易給他改變。
眼前,真的是個死局。
走到涼亭裏坐下。
星少手腕一翻,居然拿出來一套茶具,随即茶葉,熱水,瞬間茶香袅袅。
居然也給了星芒舵主一杯,道:“喝杯茶吧,這是醒神茶,喝了之後,可以讓你編瞎話騙我的時候,腦子也能靈活一些。”
他眼神冷冽:“我挺希望你騙倒我的。”
星芒舵主一臉的憋屈。
我長得就這麽像是騙人的樣子嗎?我很實在的好吧……
端起來醒神茶喝了一口,道:“好茶。”
然後立即擡起眼睛來,做出一副放下一切,豁出去的樣子,道:“不知道星少知不知道,在我們一心教,有個金草堂?”
“哦?幹什麽的?”星少很好奇。
“金草堂,便是……你有可能在裏面成爲金子,但是大部分,都隻是草。”
星芒舵主說的這個,自然是真實存在的:“而一心教之中,總舵所屬的人,若是戰死,留有遺孤的話,那麽……遺孤就進入金草堂,總舵統一撫養。”
“由于這是教主的恩典,所以……金草堂的孩子,對外說的話,都是教主收養的。而我,便是從金草堂走出來的其中之一。”
星芒舵主苦笑一聲,道:“這就是……星少口中所說的,教主收養的真實情況。”
“原來如此。”
星少若有所思。既然如此,‘印神宮從小一手養到大’這句話,還真不能成立。
“所以義子,從小撫養長大之類……”
星芒舵主苦澀的笑了笑:“星少,所以我的确是三歲就被教主收養,但是一直長到十八歲前,都沒見過教主。”
星少顯然有點意外,沉吟着說道:“原來如此。”
“而夜魔大人,我不知道他的身世,這一點,教内都是保密的,教主收徒,據說也隻是記名弟子,我們之前根本不認識,隐約聽說,夜魔大人也是十幾歲才被教主因爲什麽事情看上的,但這些事情……我們也不敢打聽。所以對于夜魔大人的事情,我們也隻知道,在養蠱成神計劃奪冠後,才被教主正式收爲關門弟子的。”
他苦澀笑了笑:“我知道的就是這些。”
星少這一次真正的皺起眉頭來。
眼中首次閃過疑惑的目光,難道自己真的猜錯了?
星芒舵主說的夜魔的消息很模糊,但正因爲模糊才可信——現在全世界就隻有印神宮知道夜魔真正的消息。
“至于養蠱成神計劃……我比誰都想要參加,而且我也有參加的機會。隻是被斷送了。”
星芒舵主一臉滄桑。
“具體說說?”星少皺眉。
他知道到了關鍵的時候。
“因爲我們金草堂的孩子,一般都是十歲左右,服用五靈蠱。而十歲,乃是一個關卡,服用了内部的五靈蠱雖然比外界的傷害要少很多,但是還是有大批十歲的孩子就在那一天身死。”
“所以闖過那一關之後,才會被真正培養。而負責培養我們的,乃是副教主,任中原。”
話說到這裏,星少眼神頓時閃爍了一下。
星芒舵主苦笑着:“有些資質比較好的,副教主就直接挑走了,而我資質在其中,當時算是出類拔萃的,因此我也是第一批被任中原副教主挑走的……”
說到這裏,星少就長長的‘哦’了一聲。
印神宮和任中原的事情,搞得很大,據說兩位副總教主都差點幹起來。
星少自然是知道不少内情的。起碼任中原幾乎将印神宮某部分力量完全架空的事情,他是知道的。
而其中一件,就是養蠱成神計劃的種子。
如今一聽星芒舵主這麽說,就頓時明白了些。
“副教主培養我們,然後我的各個職位,也都是副教主手下的堂主舵主大人們……給一手安排的,一路走上來,一直到上一次養蠱成神計劃的時候,我的修爲正好是先天宗師六重。還有三年的時間讓我們成長。”
“所以副教主對我們幾個格外看重,給了很多資源讓我們突破将級,争取在三年後養蠱成神計劃裏進去取得好成績。而我突破将級,也正是在上一次養蠱成神計劃完畢之後的半年那個時候。”
“三年後,我已經将級七品巅峰。養蠱成神計劃也已經快要到了,副教主傳下命令,做好準備,随時出發。”
星芒舵主一臉歎息。
“那時候應該是任中原說了算的吧?既然你有名額,怎麽沒有去成?”
星少皺眉問道。
“是我倒黴……因爲那個時候,我在白雲洲分舵做香主。當時的舵主,乃是副教主大人的心腹武善州……”
星芒舵主歎口氣道:“星少應該聽說過,一心教白雲洲分舵,在養蠱成神計劃之前,被鎮守者連根拔了……”
“原來如此。”
星少默默點點頭。
這件事,是真的聽說過。
主要是印神宮與任中原的事情,實在是沸沸揚揚,傳的人盡皆知。
而且星少甚至還曾經聽說過,白雲洲分舵乃是印神宮故意推出去送死的,後來任中原發怒,印神宮還借機殺了任中原一個堂主。
星芒所說的時間完全對的起來。
“我當時在白雲洲分舵,拼命逃出去,但是身負重傷,連行動都幾乎無法自主……而那件事後時間不長,有名額參加養蠱成神計劃的将級,就開始集結了……”
星芒舵主一臉的憋屈,凄涼至極。
“我當時在陰暗的密室裏躺着,幾乎是流着淚回複我重傷不能參加的消息,從那之後,我就再也沒有收到任何指示……”
他怅怅歎息,苦笑着,臉上全是一片凄涼無語。
“我眼睜睜看着,我這一生唯一的平步青雲的機會從手邊流走了……”
“而也在那個時候開始,我領悟了一件事。”
“什麽事?”
星少問道。
“我領悟了……人啊,要信命!這就是我星芒的命!辛辛苦苦三十多年,每一天都在拼命,每一刻都在幻想進入人生的考場的情景。但是到了馬上就要上命運最大的考場的時候了,自己卻躺在了床上起不來。”
“這不是命是什麽!”
星芒舵主慘笑一聲,道:“不知道是我認命了,還是怎樣了,那段養傷的日子,我天天煎熬,一直煎熬到了養蠱成神計劃開始的那一天,我突然看開了,灑脫了,一切都似乎和我沒關系。然後我明白了,我這輩子,隻有不斷地殺戮,隻能付出比别人千萬倍的努力,還未必能得到别人同樣品階的位置。”
“或許是我悟了,也或許是我不再抱希望了,心頭的執念放下了,一身傷勢,居然快速的恢複起來。”
星芒舵主一臉自嘲道:“說來,也是巧合,就在養蠱成神計劃結束的那一天,我居然痊愈了……嘿嘿……”
這最後兩聲嘿嘿的笑,實在是慘淡到了極點。
連一直口口聲聲我絕不相信你的星少,也都是歎口氣,爲他難受。
想想這貨的遭遇,簡直是聽者傷心聞者落淚。
這得是多麽倒黴的運氣?
辛苦修煉,出生入死,好不容易資格夠了,品階到了,機會也的确輪到你了,結果你受傷了。
機會過去了,完畢了,你恢複了……
星少殺機減弱了最少一半。
“于是我就想,将修爲壓住,再等三年,去參加養蠱成神計劃。”
星芒舵主慘笑道:“誰能想到教中發生變故,副教主造反了,而且被殺了,所有屬于副教主的人,都被殺的精光。”
“而我能活下來,一來是因爲沒在總舵,二來居然是因爲修爲太低。才被放過一條性命。”
“活是活下來了,但是……身上卻也打上了副教主的标簽。”
“這輩子,在一心教,幾乎沒有翻身的機會。因爲,我是副教主培養的人!”
星芒舵主臉色慘淡,苦笑道:“如今星少居然認爲我就是夜魔……我真是高興極了。卻又心酸……如果我真的是夜魔,那該多好!!”
他發洩一般的慨歎一聲,重重道:“那該多好啊啊!!!”
星少也是心情沉重的歎口氣,道:“原來你的經曆,竟然是這樣。”
他凝眉沉思。
雖然心中還有疑惑,也一直在說‘我聽你狡辯’這句話,但是,心中那‘星芒就是夜魔’的念頭,卻不知不覺中,已經打消了九成。
因爲星芒舵主說得這些話,都是有據可查。
難怪他剛才改變稱呼,表達隐隐投靠的意思,原來是想要自保。
“不對,還是不對。”
星少眼神重新恢複了銳利:“你身上有任中原的标簽,怎麽還能在白雲洲做舵主,而且還能做到這麽大?”
星芒舵主苦笑:“星少說這句話,看來對于我白雲洲分舵的調查,還不夠仔細。”
“哦?此話怎講?”
星少皺眉。
“養蠱成神計劃結束後,我百般獻媚讨好,千般想方設法,而白雲洲這邊實在是無人可用,所以我才苟延殘喘下來。”
星芒舵主苦澀道:“那時候,整個白雲洲,除了幾個最下面的斂财店鋪之外,就隻有我一個人。”
“所有一心教勢力,以及其他教派實力,都被拔了。幹幹淨淨,就屬于是一個唯我正教的真空地帶。”
“而我的舵主任命,是在總部分舵考核之前就下來的。”
“也就是說,我并不是因爲這次總部考核才被任命下來開疆擴土的舵主。而是在之前半月左右,就成了舵主。”
星芒舵主道。
“恩?怎麽回事?”星少顯然并沒調查到這個層面,頓時提起了精神。這一點也是有據可考,做不了假的。
“當時說是傳達的教主命令,任命我爲白雲洲分舵舵主。而且有嚴令,必須重新建立一心教白雲洲分舵!”
星芒舵主嘿嘿一笑:“可是星少您知道麽,當時就我自己在這邊,教内一個人也沒給我。一直到現在,還是一個人也沒給我。這一點,您可以查。”
星少頓時愣住:“竟有此事?”
星芒舵主苦笑,無言。
攤攤手,一臉苦澀。
星少這次是真的意外了。
他沒想到印神宮居然真的這麽狠。
但他相信這是真的,因爲……随便找個人問問就知道了,星芒天大的膽子也不敢用這種一戳就破的謊言來欺騙自己。
“就在前幾日,因爲要迎接總部考察暗訪,所以教主他老人家先來考察了一趟。”
星芒舵主面無表情的說道:“教主在臨走的時候,問過我一句話。”
星少問道:“什麽話?”
“教主當時威嚴的問我,願意不願意,在考察之後,去别的地方任職。”
星芒舵主苦笑。
星少頓時一拍桌子:“印神宮太過分了吧?這……這麽多的心血……”
他站起來,負手看着占地廣闊,規模宏大,甚至已經被總部驗收合格的超級分舵。
再想到,一手締造了這一切的功臣,居然要被調走,任由别人來摘桃子,突然心中一股憤懑升起。
深深吸口氣,道:“那你是怎麽回答的?”
“屬下願意。”
星芒分舵主面無表情的回答道。
星少慨然長歎。
但是想到星芒舵主的處境,似乎除了這四個字,别的什麽也不能說。
星芒舵主兩眼無神,輕聲道:“星少認爲我就是夜魔,那您可知道……在大概兩個月之前,我就随口問了一句,夜魔大人現在還在白雲洲嗎?”
“結果當天晚上,夜魔就找到了分舵,我沒有在,他一劍殺了我十個總部家族的镖頭,然後還切開屍體丹田和腦袋,看看他劍法練到什麽地步了。”
“臨走留下話來說……這是給我清理門戶,讓我不必感謝他了。”
“我一無所有,辛辛苦苦發展起來的分舵,十個得力人手,而且還是總部家族的,他竟然說殺就殺了!他将我的努力,當做了什麽?他就把我辛苦建立起來的威信,在我的手下面前,如此踐踏。他把我星芒,當做了什麽?”
星芒舵主憋屈的要死要活的表情,兩手緊緊的攥起來拳頭。
青筋畢露。
眼睛如同要瞪出眼眶,怒火噴湧,但,良久之後,卻長長吐出一口氣,攥起來的拳頭緩緩放松,沉悶悶的道:“……星少恕罪,屬下,失态了。”
星少同情的點點頭,歎息一聲,道:“星芒,你的确不容易。”
說着,拿出通訊玉,溝通五靈蠱,随便說了一句什麽。
瞬間,一個跟随他來的五個掌櫃之一就鬼魅一般出現在涼亭裏。
星少淡淡道:“星芒舵主是什麽時候在白雲洲到任,最開始情況怎樣,然後如何起步的分舵,再詳細調查一下。”
“是。”
這人立即轉身,咻的一聲消失。
星少轉身,看着星芒舵主,深深吸了一口氣,道:“故事很精彩,境遇很曲折,遭遇也很是讓人同情。不得不說,我還是相信,你不是夜魔了。”
星芒舵主苦笑一聲,自嘲道:“其實,被星少看成夜魔,也是無所謂的。因爲那對于我來說,還能多點資源渠道。夜魔總比星芒有價值多了。”
星少哈哈一笑:“你想的倒是挺美,不是便是不是。我本來是想着,你們兩個,有些太重合了,但現在看來……應該不是。”
星芒舵主咬咬牙,道;“其實我有個猜測。”
“什麽猜測?”星少問道。
“這……”星芒舵主難以啓齒的道:“……其實我懷疑,如是有一天夜魔必須死的時候,那麽……教主會不會把我扔出去當替死鬼。”
說完這句話,他大口喘氣,低下了頭。
星少眼神一凝。
顯然,這件事,在如今聽起來,極有可能!
星少想了想,展顔笑道:“可是現在,起碼有我知道了。既然我知道了,那麽印神宮就不可能再将你當做替死鬼。你信麽?”
“我信!”星芒舵主感激的道:“多謝星少。”
星少笑了笑說道:“其實,你不是夜魔,更好。而且,沒有參加養蠱成神計劃,更好。”
“此話何解?”
星芒舵主瞪着迷惘的大眼睛。
星少卻沒有解釋,而是笑道:“你一直在說,你的命不好。其實在我看來,你的命極好,太好了。”
星芒舵主怫然不悅,雖然不敢發作,卻還是臉色有些難看,一種‘被猛然揭開了傷疤’的表現,冷冷淡淡的道:“星少您說笑了。”
星少看着他不滿的表情,反而哈哈大笑起來,道:“我說你命好,你别不信。你的修爲比起夜魔如何?”
“不如。”星芒舵主吸了一口氣,悶悶的道。
“他能殺你嗎?”星少笑問。
“……能。”星芒舵主黑着臉。
“這不就對了?”
星少道:“養蠱成神計劃的時候,印神宮已經發現了任中原的陰謀,而養蠱成神計劃之中,一心教進去的那些人,恐怕大部分都是死在夜魔手裏的。”
“你若是那個時候進去,遇到夜魔,豈不是必死無疑?你看看一心教其他的進去的人,哪有活着出來的?所以對比他們來說,你這次受傷,豈不是很值?命運非常好?”
“所以我說你命好,有什麽問題?”
“退一步說,就算你進去了,也活着出來了,你覺得,你們印教主會容許你活到現在?”
星少嘿嘿一笑:“星芒,命好啊!”
星芒舵主一臉迷惘,苦澀與慶幸交織。
半天之後,才撓了撓頭道:“我這……真心從未想過命好這倆字,星少今天這一說,倒是讓我……心情複雜了起來?難道老子……額不,我真的是命好?”
自己說出來“命好”這倆字,他的臉色就更加扭曲了:“特麽……倒黴成這樣子,居然可以說是命好,這啊這這這……”
看他糾結的樣子,星少忍不住哈哈大笑,道:“明白了吧?星芒!運氣好不好,命好不好,你别跟活人比,你要跟死人比啊。”
星芒舵主一臉扭曲。
你這話說的好有道理。
我竟無言以對。
星少再次開始沖泡茶水,招呼星芒舵主喝茶,感歎道:“星芒,不得不說,你做的這個分舵,很漂亮。”
“也是運氣。”
星芒舵主道:“我是被逼到牆根了,星少,我若是不拼命,别說分舵沒有,我的命,也沒有了。所以一開始,一些非常手段,我用了很多。”
對于這點,星少倒是異常的理解:“這有什麽?隻要能成,你再多扔些人命進去,也無妨。”
星芒舵主一臉的汗然:“不敢了不敢了,就這些,我都要擔心啥時候出去被人打悶棍割了腦袋去了……”
星少哈哈大笑,很是歡暢。
便在這時,之前離開的那個掌櫃回來了,遞上一摞紙。
然後立即退下。
星少接過來,放在眼前,細細的一個字一個字的觀看,咂摸。
上面寫的很是詳細,從星芒單槍匹馬,找了幾個老弱病殘,還是從各個店鋪收來的成立分舵,到威逼喬一樹,勢壓劉寒山……一直到現在,全有。
而且下面還有趙無傷等人的證詞。
衆口一詞。
以證明星芒舵主當年的兇殘。
如何的不講理,如何的兇神惡煞,如何的借勢欺人,如何的不要臉,如何的撒潑……
記載的清清楚楚。
星少看得哈哈大笑,樂不可支。
星芒舵主臉色有些扭曲,嘴唇微動,口中無聲的咒罵,顯然是在罵趙無傷等人口無遮攔……
星少笑的拍着大腿:“星芒,的确是個人物啊,你這撒潑耍賴不要臉,啥時候也讓我看看啊。”
星芒舵主賠笑;“不敢不敢不敢……面對星少這等大人物,我隻有尊敬。”
星少一邊看一邊搖頭笑,但随即笑容一收:“這不對啊,印神宮當初給你安排這個任務的時候,可是不懷好意,怎地後來還幫你狐假虎威?”
星芒舵主無語至極的苦笑:“星少……時間啊,那時候,總部關于分舵的考核任務已經下來了啊……這可是關系到一心教升格的大事啊。”
星少頓時有些窘迫,總部家族的人都到了,任務豈不是早開始了?自己果然有點傻逼了。
于是哈哈一笑,道:“你口口聲聲大人物,那你知道我是誰嗎?”
星芒舵主一愣:“啊?”
“你知道我背景是什麽?”星少嘿嘿一笑的問。
“……這個……不知。”
星芒舵主一臉窘迫。
“那你爲啥說我是大人物?就因爲剛才那幾個叫我星少?”
星少微笑的問道。
“也不全是。”
星芒舵主沉吟了一下,道:“因爲氣度。”
“氣度?”
星少皺眉。
“是的。”
星芒舵主微笑道:“星少氣度,在我平生所見的人之中,尚無可比肩者。高不可攀,從容溫雅,乾坤在手,風雲在心。”
“無可比肩者……”
星少微笑道:“包括雁北寒嗎?”
星芒舵主笑道:“雁大人我還沒見過,無法評測。”
星少哈哈一笑,道:“沒見過麽……恩……那你可見過辰胤?有沒有見過夜雲?”
笑聲中,星少突然抖手,一道寒光閃過。
星芒舵主隻感覺胸前一涼,甚至沒反應過來。
然後胸口才傳來一陣劇痛。
低頭看時,隻見一把劍已經從右胸透胸而過。
前胸進,後背出!
他甚至能感覺到,劍尖在自己背後閃着血光。
剛才無比融洽的談笑中,星少居然毫無征兆的,就已經下了殺手。
星芒舵主手扶桌案,撐着身體,看着鮮血流出,然後擡頭看着星少,眼中閃出無限的疑惑,喃喃道:“怎……怎麽回事?”
星少眼睛緊緊的盯着他的眼睛。
見他眼中竟然隻有疑惑,甚至都沒有恨意與絕望。
星少手持劍柄,眼睛專注的看着長劍紮進去的地方,淡淡道:“你不恨我?”
星芒舵主如同沒感覺到身體内的劍一般,臉上露出一個同樣淡淡的笑容:“爲什麽恨?”
“現在是我殺了你。你竟然不恨我?”星少問道。
“這有什麽可恨的。”
星芒舵主平和的笑了笑,道:“以星少的身份地位修爲身手,你想殺我,難道我還報得了仇?難道我能逃的掉?”
星少微笑道:“對這人間有什麽留戀嗎?”
“有。有留戀。”
星芒舵主哈哈一笑:“很多很多。”
“哈哈哈……”
星少大笑,他笑的歡暢的時候,持着劍柄的手,突然用力一轉。
雪亮的劍身,就在星芒舵主胸口血肉内髒裏反轉,頓時造成更大的傷害,一陣至極的疼痛湧起,星芒舵主身子都顫抖起來。
一股股鮮血從他嘴角溢出。
但他依然坐着,紋絲不動。
“疼嗎?”星少有些憐憫的問道。
“疼。”
“想要一個痛快嗎?求我。”星少眼神中閃出莫名的神色。
“不求。”
星芒舵主鮮血不斷地湧出來,微笑道:“痛快了……就沒機會了。”
“什麽機會?”星少問道。
“活着的機會。”星芒舵主皺着眉頭,竭力忍受疼痛。
“你還想活着?”星少哈哈笑起來。
“想。起碼,還能多看一眼……這個世界。”
星芒舵主眉頭緊皺,眼神中閃過痛楚,但是臉上卻是閃過一絲舒暢的笑意。
笑容越發擴大。
他想到了左光烈等人。
老左等人,當時應該沒有這麽痛苦吧?
他開心的笑着。
肉體的極緻痛苦,卻似乎在将他心中的傷緩緩撫慰。
舒暢的笑容,引起了星少的好奇,他歪歪頭,看着星芒舵主疑惑道:“快死了,這麽開心?”
“開心!”
“真的開心?”
“真的開心。”
“爲什麽?”
“因爲……痛。”
星芒舵主哈哈笑着,嘴角因内髒破碎而湧出一大團血沫,眼睛死死的看着星少說道:“還……不夠痛。再來些!”
星少皺眉,看着他,眼中都有些奇怪:“不夠痛?”
“不夠!”
星芒舵主咧嘴一笑,露出沾染了鮮血的牙齒,紅白相間,格外猙獰,嘿嘿低笑道:“這點痛……還差點。”
“那便如你所願。我這人啊,最喜歡折磨人了。”
星少殘忍一笑,手腕一擰,長劍雪亮的劍鋒在他血肉中緩慢的旋轉,慢慢的切割,隻聽見骨頭被切割的吱吱作響,皺着眉頭問道:“這樣呢?可夠了麽?”
星芒舵主嘿嘿一笑,眼神死死盯着星少眼睛,道:“不夠!”
“這樣呢?”長劍在血肉中再次旋轉,星少靈氣催發,發射出萬千針刺一般的劍氣,在星芒舵主體内五髒六腑中肆虐。
“……痛快!”
星芒舵主全是舒暢的感歎道:“痛快呀!”
老左,兄弟們,你們看到沒,殺你們的人,現在在被如此折磨!
你可舒服些?
你們可解氣?
“哈哈哈哈……”
星芒舵主狂笑着,感受着胸腔中千刀萬剮地獄一般的痛苦,卻是開心到無以複加,帶着一種解脫的興奮,如瘋如魔:“你,再來點啊!别手軟!”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