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屠宏的千騎精銳,倒是攻擊性不強,許是看到了陳平三人的難纏,聞到了某些危險,因此,當場斬殺了公子東原之後,就不再貪功。
不得不說,這位申屠将軍其實是個聰明人。
懂得什麽時候該進,什麽時候該退,深谙明哲保身之道。
但這個世界上,并不是每一個人,都如他這麽具有自知之明。
感受到身後洶湧而來,狂亂鋒銳的殺氣,陳平歎了口氣。
“終究還是不能不戰而屈人之兵,想要到達楚國,這一仗卻是省不了的。”
先前面對千騎之時,因爲對方騎兵的目标,其實不在自己身上,陳平三人結成三才陣,多數時間也是防守,隻是面對貪功冒進騎士,直接斬殺,警示其餘人而已。
基本上,三人并沒有主動出擊的欲望。
畢竟,公子東原的敵人,又不是自己的敵人,沒那麽多深仇大恨,打退即可。
這種做法,也就是傳說中的亮一亮膀子,讓人明白自己不太好惹,用不着拼個生死。
如此一來,少造殺孽的同時,也少了許多麻煩。
事實證明,他們的做法還是很不錯的。
雙方并沒有殺紅了眼睛。
當申屠宏識時務的退去之後,并沒有多少騎卒願意上前送死。
就算最後能成功圍殺三人,己方又會死多少?
這完全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沒人會頭鐵到非要尋死不可。
但是,後來的三千人就有些不一樣。
他們沒看到陳平三人的手段,也沒有搶到斬殺東原公子的功勞,不遠千裏追擊而來,結果空手而回,怎麽想,都是不願意的。
“既續逃嗎?”
韓小茹強行壓抑住心頭的戰意,頗有些躍躍欲試的問道。
陳平搖了搖頭:“不能就這麽不戰而逃,我算是看出來了,這燕國大将軍,就是沒吃過虧,而且,也不會那麽甘願放手,不把這批追兵打痛打殘,這一路,可有得煩了。”
自己人少,對方人多,又是氣勢洶洶而來,若是望風而逃,那對方失了顧忌,肯定會不依不饒,死跟到底。
到時候,吃飯的時候要小心追兵,睡覺的時候,也要小心有人追來。
這日子過得也未免太過憋屈。
反倒不如一勞永逸。
畢其功于一役。
隻要打得燕國兵馬,遲疑不敢輕進,自己這些人就能大搖大擺的去往楚國了。
爲什麽要去楚國?
這就不得不提起剛來那會,陳平腦海裏突兀出現的一些記憶了。
也許是通天塔準備的身份人設固有的一些基本常識。
他分明知道,七國争鋒,連年戰亂,今日你打我,明日我打你。
有時燕韓聯手,有時魏晉交鋒,合縱連橫,打成了一鍋爛粥。
稀奇的是,七國兵力雖然有強有弱,但是,竟然沒有一國被滅掉,大家總是打了個旗鼓相當。
這其中就有一個很奇異的現象。
至少,在陳平看來,十分奇怪。
那就是,所有國家的兵力都各具特色,雖然士卒體魄并沒有超過普通人的極限,就算是将領,也不過是在某方面特别強一些,武技更高深一些。
但他們,每一個國家,都有拿手的本事。
比如,燕國兵馬,其速無雙。
打起仗來,轉戰千裏,今日在北,明日在南,行軍飄忽,戰法淩厲至極。
而楚國士兵呢,卻是個個力量奇大,善使大戟,長椎,闊刀巨斧等兵器,正面攻堅,無出其右。
至于齊國,那就更厲害了,沒有大力,也沒有極速,他們國家的江湖人士以及學宮、流派特别厲害,每至戰時,就有高手從軍,動不動就蹦出一個大劍師,武林宗師之類的,斬将奪旗,無往不利。
雖然,這個國家的軍陣,号稱最是松散,紀律廢弛,隻是擅長打一打順風仗。
但人家就是有本事,把多數戰争打成順風仗,就算是輸了,也不會輸得特别難看,真的把他們逼到極處,那些高手發起瘋來,或許他國士卒不會懼怕,将領會怕,貴族和皇室會怕。
記憶中表明,這個國家的武人,其實也并沒有脫離常人範疇,但是,他們的劍技武技,實在是巧到極處,技近乎道,并不是一句虛言。
隻要想一想,同樣的體魄,同樣的力量和速度,一個大劍師,輕輕松松就斬殺數百精銳那種場面,就能理解齊國到底有多麽難惹。
當然,目前有着最強苗頭的還是秦國。
聽說,這個國家的兵馬,數十萬人可以如同一人,就像是傀儡機械人一般,完全沒有自己的喜怒哀樂。
一聲令下,前面是刀山,也敢踏平。
前面是火海,也能堆滅。
這個國家的軍紀軍法,号稱天下第一,打起仗來,完全不要命。
就連齊國的武技高手,遇見了這種軍隊,也是腦子發麻。
你盡管殺,我隻管攻擊,不管防守,隻要還有一口氣,咬都能咬死對方。
再加上秦國軍陣的執行能力極強,因此,現如今隐隐就有了霸主之姿。
深爲他國所忌。
記憶中的這些情況,扯得有些太遠了。
到手一層寶塔之後,陳平隻是确定了一件事情。
七個國家,各自都有着極其鮮明的特色,是不是有那麽一種可能,他們其實也有着某一層具有特質的寶塔?
這種可能性很大。
因此,東原公子原本的目的地,并不用改變,他既然已經聯系了楚國的姑母,有了接應,也有了足夠的理由,去往楚國避難,并且,請求幫助。
那就不如順水推舟,以東原公子的名義,去探上一探,證實一下,自己的猜想,到底是不是正确?
……
“申屠,大将軍令,斬殺或者活擒東原公子,你竟敢違令不遵,怯戰退縮,真是我輩之恥。”
三千騎卷動煙塵,隻是過了十餘個呼吸,就已奔到近前。
大風烈烈,刀矛齊舉,深得“其疾如風”之真意。
爲首一将,紅氅鋼甲,長槍指天,哈哈大笑聲震長天。
“東原已死,某雖不才,卻是立下微功,其餘人等,上天有好生之德,卻是不必窮追不舍,就放他們一條生路。
倒是孫翼将軍,你這支疾風軍卻是來得太遲,不如就此回返,大将軍面前,某也能替你關說兩句,不至于責罰下來。”
申屠面色微微尴尬,此時卻是輸人不輸陣,嘴上還是說得敞亮。
不是我不敢打,是沒必要打,既然主要目的已然達到,又何必斬盡殺絕呢?
當然,畢竟是同僚,他也不會做得太絕,有些信息,該告訴還是要告訴一聲的,免得對方稀裏糊塗的就碰了個大釘子。
徒勞而無功倒還是小事。
萬一死在這裏,就有些不太好了。
想到先前陳平三人那種無敵氣勢,申屠宏暗暗又歎了一口氣,戰意全消。
他隐蔽的打了幾個眼色給孫翼,提醒對方,這事不好辦了,能不辦,還是不要向前了。
“哼……”
“膽小怕事,孫某羞與爾等爲伍。”
孫翼哧笑一聲,嘴角輕輕一撇,不再去看申屠宏那窩囊模樣。
這區區數十人,隻有十幾匹馬,其餘人等一看就是民夫……
十餘騎之中,都有八九騎兩股戰戰,目光遊移,顯然心虛膽怯得很。
真正還有戰意的就是那一男二女,提着兵器,攔在前路。
難不成,隻是三人,就把申屠宏這隻精銳騎兵吓住了。
也未免太過搞笑了吧?
“看樣子,就連王室信物,你也沒有拿到手,真是可笑至極。”
孫翼冷笑着厲聲喝道:“男的殺光,女的留下,不要太過浪費,得好好享用享用。這一次,就算是大将軍,也不太好意思搶我的戰利品吧。”
這位将軍行軍速度既快,眼神也是如鷹般犀利。
遠遠的就看清了前方那隊人馬之中的數個女人。
無論是英姿勃勃的高挑女人,還是鍾靈毓秀的小個子女子,或者是那個楚楚可憐如弱柳扶風的長公主,都讓他食指大動,眼睛都快紅了。
随着孫翼一聲令下。
疾風軍在他的帶領之下,馬踏如雷,呼嘯殺到。
區區幾十人,在數千騎兵的沖擊之下,隻能說,如大河之中的一朵小小浪花,轉瞬就要被撲滅。
“結錐形陣,收兩翼躲我後面,舉兵器。”
韓小茹一聲大喝,聲音清冽,分外讓人信服。
這一刻,就算是沒有經過多少訓練的愚魯民夫,看着她的手勢,也明白了要怎麽做。
什麽錐形陣不錐形陣的,他們其實不懂,但是,“躲在後面,舉起兵器”這話,就連傻子也能聽懂的。
看着黑壓壓的騎兵如潮水般湧來,殺氣直迫眉梢,所有人大離完全一片空白,這一刻,躲到了韓小茹的身後,竟然離奇的,沒有一個人懼怕。
同時,感覺身上血液流轉加速,從頭頂不知名處,一股熾熱又冰冷的奇異力量,灌入四肢百骸,讓人無懼無憂,心裏更是泛起絲絲嗜血戰意來。
“倒是用不着他們出手。”
陳平看到韓小茹了職業習慣難改,動不動就結陣,忍不住笑出聲來。
随着一層寶塔入手之後,他發現,這具身體已然悄悄然起了變化,舉手擡足之間,速度快了一倍。
要說先前與人對戰之時,隻是憑借着武意劍意,以及百戰縱橫難縫敵手的技巧,殺敵護身。能用出的,終究還是隻有不超過本身體魄的能力。
但現在,速度快了一倍之後,此時再出手起來,戰力增強,何止隻是增加一倍兩倍,可以說,已經完全是兩個層次。
他所有的技巧,比如清風無影劍,這時就可用出來。在這種奇異的速度加成之下,用得比以前還好,不但是手中的青銅劍,再也看不到,就連身體,也整個融入了清風之中,超出人的感官觸及。
呼……
孫翼雙臂平舉,長槍猛然一合,半旋平刺,光芒閃處,槍出如龍。
剛剛刺到陳平的胸前。
他眼前一花,就發現,站在正前方的目标人青衣皮甲人影已然從馬背上消失不見。
點鋼長槍刺到空處,震碎空氣,響起一聲爆鳴,卻是沒有見到血腥。
“不好。”
他腦海裏剛剛轉過這個念頭。
脖子就是一痛。
視線拔高、旋轉。
一股深濃後悔之情,才從腦海裏升起,又立刻消失,陷入最深的黑暗之中,什麽也不知道了。
啪……
孫翼的無頭屍身,騎在馬上端坐一小會,突然身形一側,轟然栽落地面。
血水噴得像是雨點一般,從陳平的身邊掠過。
而陳平卻是不知何時,又回到了自家馬背之上,手裏卻是捏着一柄烏金點鋼槍。
殺人,
奪槍……
來去如風。
竟然沒有一人看清他的動作。
“好快。”
申屠宏遠遠的騎在馬上,立在道旁,倒抽一口涼氣,隻感覺牙龈隐隐作痛,右眼眼皮猛然狂跳,一顆心髒也是怦怦壓制不住。
“好險啊,險過剃頭。”
“若是先前我與他真的撕破臉,一定要分個高下生死,現在,躺在地上,死無全屍的可能就是我了。”
想到這裏,他想也不想的撥馬就走,并沒有半點想要去幫忙攻擊的意思。
臨轉身前,眼角餘光掃見。
那騎在馬上的青衣持槍人影,手中烏黑長槍似乎虛幻了一下,而在他的身前,十數騎同時跌落馬下,胸口噴血。
申屠宏摒住呼吸,打馬疾走,這一次,他連自家麾下千餘騎都顧不上了。
也分不出精力來招呼一聲。
好在,這支騎兵之中,幾員副将,一直注意着自家主将的行動。
他們也是早就被殺虛了膽子。
此時見到情況不對,哪裏還不知道怎麽做?
申屠宏剛剛轉頭向後打馬,他們也動了。
戰場中就出現極爲奇異的一幕。
一支騎兵如箭般,向着後方狂逃。
一支騎兵如浪潮般,轟鳴沖擊着,沖向那仿佛永遠沖不垮的“礁石”,
後方有人大喊哭叫着,喊一聲“将軍”。
當孫翼剛剛頭顱飛起,屍身倒撞下馬的同時,十數人同時中槍,同時跌倒。
前方亂成一團。
後方又有騎兵瘋狂突進。
馬屍人屍,隻在十個呼吸時間之内,就在陳平面前,堆出了一座小小山坡。
堵得水洩不通。
到了這時,後方的騎兵才将将勒住馬匹,忍不住心中寒意大起。
‘這一仗還怎麽打。’
剛剛沖起來,自家主将就死掉了,最精銳的前方親軍百餘騎,死得幹幹淨淨。
他們甚至連誰動手的,都沒看清楚。
與這支三千人騎兵不同的是,躲在韓小茹身後的數十人,卻是看得目眩神迷,忍不住發出一聲震天歡呼。
一顆心直落到了肚子裏。
有這麽一個人擋在前面,别說是千騎,就算是再多上十倍兵馬,要殺穿突圍,也跟玩兒一樣的吧。
這還是當初那個朝夕相處的袍澤嗎?
怎麽以前就沒發現,他竟然有這麽厲害。
事實上,陳平也是微微詫異。
他發現,被這一層寶塔加速之後,與自身原本用氣血或者真元摧動的武技有些不一樣的是,這種出手疾速,就如本能一般,完全不需要調動什麽力量。
就如當初在唐林兒那裏得來的“梵我如一”,發動之時,完全不需要過程。
宛如身上疊加的被動一般。
這種情況,應該就是神通的标志。
如果一層寶塔,就是一種神通。
而且,還能相互疊加的話,那麽,就算是普通人的極限身體,也能變成極其恐怖的殺戮機器。
“不行,這種能力絕對不能讓人先行得手。”
想到當初那個黑蓮殿的明心尊者早了将近一月,就已進入通天塔内。
還有那四人,揮出刀氣殺了羅橋縣滿縣無辜的四個人,已然早了自己十多天進入通天塔,陳平心裏就升起一絲急切來。
如果這次進入此方世界,與上次沒多少差别,時間比例仍然是一比十,那麽,明心尊者就可能進入此方世界将近一年,而那四人組,進入此方世界,也有将近半年時間。
‘他們到底做了什麽,是不是快要收網了?’
從通天塔發出“拯救”邀請的舉動來看,陳平可不會存有什麽僥幸心思。
認爲那兩批人,并不是身處于此方世界。
“殺。”
一念及此。
陳平堅定心念,策馬前行,繞過屍堆,主動向前沖入騎陣之中。
身後韓小茹和姬明月緊緊跟随,随手槍過長兵器,出手快若閃電。
一将突前,兩翼齊飛。
隻是一個沖擊,就把眼前三千騎打散了軍陣,殺得四散奔逃。
面對連出手都看不清的敵人,怎麽打都打不中的敵人,燕國疾風騎無論是将領,還是士卒,全都發現,他們并沒有想像中的那麽堅強。
主将都死了,那還打個什麽勁。
逃吧。
轟……
三千騎被三人徹底打崩,扔下了數百死屍,連回頭也不敢。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