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哥,整個天門關全都封鎖了起來,畫影圖形四處搜尋,果然不出所料,捉拿到司徒家十三位嫡系子弟。”
姬明月行動能力很強。
陳平一旦起了疑心,想起當時探查鷹嘴崖的時候,聽到大離太子姬玄同曾與親信說過“司徒浩”的名字,立即甯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下令嚴查天門關城,看看城裏有沒有司徒家族人的影子。
“據天心閣探知,自[攔江一戰]之後,司徒家嫡系族人盡皆消失無影,名下産業,也全都棄之不理,似乎走得很倉促。
就算是以天心閣的情報,也沒能鎖定他們的形蹤,卻沒想到,在天門關這裏發現了蹤迹。”
姬明月十分敬佩的看着陳平。
在她看來,七哥雖然平日裏并不太管事,多數時間也隻是悶頭修練,偶爾提出一些執政方略,卻是妙到毫巅。
最厲害的還是,他看事情,往往能夠一針見血。
就如這次,各府縣此起彼伏的刺殺事件,從江東到江南,殺得人心惶惶……
這還罷了,最關鍵的是,被刺殺之後,那些人往往還會被弄得身敗名裂,萬夫所指。
官員身死倒也死得其所,牽累家人,連累親朋,這事就有些太過讓人忌憚。
再不刹住這股歪風邪氣,這把火直接就會燒到陳平的身上。
民怨沸騰之下,總得找一個發洩點。
數百個城池的百姓鼓噪起來,目标直指平王。
道理很簡單。
平王治下,竟然出現這麽多敗類,數百官員罪行确鑿,欺壓百姓,若說他不知情,怎麽也說不過去,無非就是官官……相護而已。
在有心人的推動下,這股言論,如同大海微瀾,漸漸就掀起滔天波浪。
以至于,陳平花費極大力氣,宣揚的新政,也差點直接崩潰。
他許下的太平願景,都已經被人懷疑,有些地方,百姓過激,甚至還扯起了反旗。
所以說,這一波攻擊,看起來隻是從細處着手,奔着挖崛自家勢力根基而來的,可謂陰毒得很。
在外人看來,風雲閣刺客,以及那兩位被推到明面上的“割鹿刀”和“仁義劍”是罪魁禍首,但真正看清楚其中奧秘的人,就能知道,單憑風雲閣,根本就玩不出這招“殺人誅心、禍亂天下”的謀劃。
至少,情報方面,風雲閣做不到巨細無遺,了如指掌。
若是,一個刺客……組織,能把情報做到這個層次,豈不是能讓天下各階層都人人自危,還有王朝什麽事。
“我一直覺得,司徒家号稱[算盡蒼生],偏偏還沒人覺得他們是在誇海口,甚至,也沒人覺得這家人有什麽危險,這就過份了。”
陳平搖頭笑道。
在他看來,若是自家當政,治下出了一個這麽牛掰的家族,簡直連睡覺都不敢睡得太死。
人家都是“算盡蒼生”了,什麽秘密,什麽想法,能騙得過他們。
就算是心底無私天地寬,不但心什麽秘密暴露,但是,個人行蹤,時時刻刻處于對方的算計之下,這也太不安全了吧。
這種家族竟然沒有被人直接鏟除。
也是夠夠的了。
所以,唯一的解釋就是。
不管是大離王朝,還是北周勢力,拿司徒家沒辦法。
而司徒家本身就是一個幌子,背地裏的勢力其實很強。
“[算盡蒼生]和[風雲榜]無所不知的作風,是不是很像?以往未曾細思,也隻覺尋常,真正推敲起來,就覺得處處不正常。”
“師弟又怎會斷定,風雲榜幕後黑手,或者是司徒家子弟,會出現在天門關?”
韓小茹早就心癢癢了,她不喜歡動腦子,平生最愛的就是直來直去。
但是,心裏卻分外害怕有人賣關子。
聽得心裏癢癢,卻沒有得到答案,會急死人好不好。
“這個更簡單了,小茹你想啊,若是你玩出這麽一大手筆,把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上,在計謀完成的當口,會不會就近看上一看?”
“當然會,要是事情出了岔子,還要親自出手,把計謀直接完成。”韓小茹想也不想的開口答道。
“你看,你都會這樣子,那幕後黑手定然也會。”
陳平神情笃定,“在沒有得到反篑消息的情況下,那人肯定是心急如焚,這也是不能輕易殺死此人的原因。”
神武境金衣人,疑似風雲閣閣主的那位,此時還處于裝死之中。
索性陳平也不理會他。
隻是把他的修爲打散,控制起來。
鷹嘴崖一戰,大離太子姬玄同等人,全軍覆沒,也沒人逃出報信。
這就打了一個大大的時間差。
等到對方反應過來之前,陳平早就下令封鎖天門關,天心閣大批人手全部出動,并且,還請動清微派三大長老攜弟子一齊動手,以有心算無心,算是搶到了先機。
“收網吧,這次,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麽樣的人物,膽敢撥弄風雲?”
“天心閣五百精銳,已經趕赴西郊枯竹嶺,把靈明寺圍得水洩不通。”
姬明月神情振奮。
這段時間與對方鬥智鬥勇,從江東一直殺到江南,可以說,雙方都損失慘重……
最難受的還是,打來打去的,隻是與對方的手下拼命,真正的幕後黑手連影子也看不到,着實讓人郁悶萬分。
這讓她多少有些懷疑自己的能力。
此時找到罪魁禍首,她頗有一種揚眉吐氣的感覺。
“一萬鐵騎,已封鎖關城,這一次,保管他們插翅難飛。”
韓小茹人狠話不多。
當初在風谷城,封鎖神霄山,這種事情她就做過一遍,倒是熟手得很。
若是神武境高手,她自然沒有辦法。
但隻要神武之下,隻要有軍隊在側,她就不會懼怕。
“這次,有勞諸位長老。”
陳平拱了拱手,看向身側三位道裝打扮男女。
站在右首的中年道姑,當然不是别人,正是秋葉真人冉秋葉,也是小郡主姬明月的娘親,這位不是外人,自見面以來,時不時的就笑眯眯的看着陳平,像是看不夠的樣子。
饒是陳平兩世爲人,自問面皮很厚,也被這阿姨看得滿身起了雞皮。
“放心吧,殿下,此人竟然跑到清微宗地盤攪風攪雨,設下陷阱欲圖不軌,怎麽也不能放過他的,重山師叔,長風師兄,你們說是吧?”
話都讓你給說完了,還有我們什麽事?
重山真人和長風真人,面上露出絲絲苦笑,連忙跟着行禮,笑道:“這是當然,若非掌門師兄坐鎮山門,主持陣法,防着北周偷襲,定然也下山聽從調遣。”
這話也隻是聽聽而已。
陳平知道,清微劍派掌門清雲真人,在某些方面,其實與混元宗掌門孫允當初的處境頗有些相似之處。
他不敢動。
當初北周入侵,攻打天門關,清微宗其實就處于滅門邊緣。
原因很簡單。
天門山左近,天門關城,以及陽城、文淵地界數百裏地界,所有百姓都直面胡人刀鋒,清微山再怎麽不想動彈,也是不得不動。
因爲,他們家弟子,不說全部,八九成出身都是這三城範圍之内。
說白了。
這兩千餘弟子,其家眷多數都在城池鄉野生存。
這種情況下,守住天門關,不是爲了大離,而是爲了自家。
靖海王可以不守,真武王也可以不理,清微山卻不能不管。
如秋葉真人和長風真人,那更是一直駐守天門,片刻不得遠離,就是這個道理了。
這種情況下,北周高手,也不是沒打過清微山的主意。
最好的辦法,當然是真接斬首,把清微山掌門和長老們斬殺。
這就不得不提清微掌門清雲真人的修爲了,與混元劍宗有些相似的是,清微祖師早就仙去,餘下弟子,包括掌門在内,沒有任何一人突破神武境。
就連合一境,也隻有寥寥三人。
完全撐不起道門四派之一的架子。
但是,比混元宗好就好在,清微宗青禾祖師入滅之時,曾經留下一柄“清微劍”和一座繁露清風劍陣,可以在短時間之内,越大境界傷敵。
就算是神武境敵人攻山,在陣法和靈劍的攻擊之下,也不敢保證就能生還。
這就是底牌。
立得住才有輸出。
因此,清微派弟子大肆下山,保衛家園,也就沒了後顧之憂。
弊端也不是沒有。
那就是,清雲真人這位掌門人,就被綁死在山上,動也不敢動。
值得一提的是,這次因爲陳平來到天門關左近,清微山方面極爲重視。
不但是派出了長風、秋葉兩位真人,更是把山上碩果僅存的三位合一境長老之一重山真人也派下山來協助,聽候調遣,支持力度不可謂不大。
就算沒有姬明月的關系。
陳平對于這個一直戰鬥在最前線,浴血博殺死傷慘重的道家門派,其實很有好感。
因此,倒也沒有拒絕對方的好意,而是發揮清微派地頭蛇的作用,搜拿司徒家一衆人等,終于,鎖定了西郊靈明寺。
重山真人老成持重,想了想,還是說道:“靈明寺屬于佛門三宗淨土宗的寺院,向來與世無争,對世間紅塵争鬥,也是保持中立。
聽聞其主持明鏡禅師,德高望重,天門山一帶受其恩惠者不計其數,不知……”
“是啊,此人名聲太好,上次北周胡騎攻破天門關,血腥屠戮之時,此人還曾出面,救下數十萬百姓。”
冉秋葉也是微顯遲疑。
對于近在身邊的鄰居,她們自然對靈明寺主持也是頗有了解,甚至,平日裏有事沒事,還曾經來往過。
多少有些佩服那老和尚的爲人。
“淨土宗嗎?”
陳平想起一件往事,當初自己護着姬明月小郡主,深入幽山逃亡之時,還曾遇到過淨土宗的棄徒元平,那人拜在北周十三皇子座下,爲其效力。
當然,都是棄徒了,也沒什麽好說的,怪不到淨土宗身上來。
但陳平總覺得,一個這麽好名聲的宗門,身處亂世,不問世事的,總不免有些古怪。
“這位明鏡禅師修爲如何?”
“沒聽說過他修過武學,其人佛學精湛,聽說身體并不太好,先天經脈阻塞。倒是靈明寺羅漢堂首座廣渡禅師,是極其厲害的高手,天涯詞中列名。”
這麽一說就明白了。
風雲榜天榜,隻流傳在江湖頂層勢力之間的天涯詞。
“天涯孤帆遠,曉風渡蘭香。”
“蘭”字代表的杜蘭神師早就作古,是陳平親手所殺。
“曉”字代表的破曉劍,死在韓小茹紫霄雷符手中,而“風”字代表的斬風刀,卻是死在姬明月新學不久的越境殺招馭劍術之下。
這兩人明明實力大大勝過韓小茹和姬明月兩人,卻偏偏死在兩個後輩手中,也沒啥好冤枉的。
隻能說,兩位姑娘不講武德。
勝之不武。
她們竟然不約而同的用出了神武手段。
但是,江湖就是這樣,永遠都不能小看任何人,尤其是生死殺場之中,遇到的老人、小孩和女人。
這類人,要麽就很弱,要麽就很強。
恰巧,破曉劍和斬風刀,遇到的就是後者。
陳平有時就感覺世事奇妙。
這天榜高手,有些人一輩子也遇不見一人。
而自己,在短時間之内,就要見到第四人。
他此時越來越确定,靈明寺很可能有古怪,無論是從哪個方面來看,都能發現,這座出身淨土宗的小小寺院,極爲不簡單。
但是,那位金衣神武明明是出身伏魔九殿皇極殿,卻爲何又與佛門三宗淨土宗扯上了關系?
“殺!”
陳平剛剛領着衆人靠近靈明寺,就聽到一聲暴喝。
“爾等妄自殺戮我等出家僧衆,倒行逆施,如此作爲,與豺狼何異?”
這人身高九尺,光頭虬髯,喝聲如雷,震得關城瑟瑟發抖。
十餘萬駐留百姓,聽得都心生不忍。
“廣渡和尚……”
重山真人一見此人,就面色大變。
他本來心裏還有着絲絲猶疑,本來不太相信,出身淨土宗的靈明寺,會無端端摻雜入天下争龍一事,與北周王朝攪合到一塊。
此時見着廣渡帶着數百僧兵瘋狂沖擊天心閣高手,并殺入混元鐵騎之中,他哪裏還不明白,對方不但是牽涉到其中,而且,還主動求死,再在臨死之前,扣一個大黑鍋給陳平。
果然。
那高大和尚身上明光更亮,如同明王降世一般,一邊揮動手中降魔寶杵,一邊大聲喊叫:“平王沽名釣譽,濫殺無辜,今日死則死矣,隻可憐天下百姓,我佛慈悲……”
喊聲之中,十餘萬關城百姓,都面色微微不忍。
有些人更是大聲鼓噪起來。
“靈明寺高僧慈悲爲懷,怎會要殺他們?”
“都說平王愛民如子,莫非,真是假相……”
“若非如此,這些時日所傳那些惡賊官吏,又從哪來?空穴來風,必非無因,這天下黑黑白白,誰又能分得清楚?”
“不會連明鏡禅師也被害了吧?”
一片恐慌憤怒情緒,像狂風一般卷過關城,喊殺聲中,就有數千數萬人開始跟着呼喊。
甚至,連守關軍隊,也微微有些不穩,隻聽得領軍将領厲聲喝斥。
“惑心梵音,該死。”
首先就是姬明月,忍不住了。
她分外看不得有人用出下作手段蠱惑人心,尤其是披着光明正大的外衣,把屎盆子扣到自家七哥的頭上。
當然,手下天心閣人員,這一會兒,死傷真的慘重。
天榜合一境巅峰高手,更是練了明王真身這種煉體功法,一根寶杵揮動間,重重疊疊的氣勁,如山峰崩塌一般,向前轟擊。
随意揮動,就是血雨腥風。
偏偏這人出手之間,身周數十丈方圓之内,更是蓮花朵朵,明光照耀,一片佛光寶氣。
看上去,沒人能相信他是壞人。
這就有些坑了。
姬明月隻是吆喝一聲,張嘴就吐出一口心頭精血,小臉微微發白。
随着她身形沖上高天,一輪明月亮起的同時,早有一線流光超出衆人的精神感知,已然刺穿那佛光領域,刺穿明王真身。
嗡……
風雷之音這才響起。
明月劍露出真容,已是破開骨肉,陷在廣渡和尚的胸口處,隻差三分就能刺穿心髒。
他身上金光凜凜,嘴裏卻是發出狂笑。
“你這禦劍術,還差了一點火候,想殺貧僧,下輩子吧。”
說着話,廣渡和尚擰身作勢,一揮手中降魔寶杵,一股沉重悶嘯響在所有人耳中心間。
轟隆隆,化爲一道明銳金光,已然轟擊到姬明月的身前。
最厲害的還是,廣渡和尚出手寶杵,砸得虛空片片炸裂如蓮,四周空氣捆縛封鎖,竟然像是要把這片空間與姬明月一同轟碎。
“沒用的,你再怎麽吸引注意力,明鏡禅師也是逃不掉的。”
眼看着降魔寶杵就要轟到姬明月的身上,半空就出現一人。
白衣玉冠,長眉俊目。
正是陳平。
他虛立半空,衣袂飄飄,伸手微微一捉,就捉住那閃着金光的降魔寶杵。
山崩海嘯一般的巨大力道,仿佛消失無蹤,黃金杵被他輕輕拿在手中,單手一抖,化爲金粉灑落。
“不過,你看不到他被擒拿的那一刻了。”
陳平沉聲輕喝,手掐咒訣,向前一指,一道恢宏浩大的紫色雷柱就如同瀑布一般垂落。
“我不服……”
魁梧和尚眼中閃過一絲絕望,嘶聲大喊,隻是喊出半聲,就被雷光淹沒。
轟……
雷光閃過。
衆人眼中紫意停留好一會兒,等到視線恢複正常。
就看到原地,已然沒了那高大魁梧和尚的身影。
隻餘一捧焦灰,證明這位天榜有名的廣渡禅師,曾經存在過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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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