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此時深刻的體悟到了一個道理。
一個人以及一個勢力,不達到一定的層次,根本就沒法想象得到,這個世界潛藏的水會有這般深。
就如半年前,他根本就不可能知道,此方世界,竟然會有着神武這種境界,而且,還不隻一個。
最離譜的是,他們竟然還會一些傳說中的手段。
市井傳聞之中,那些神話故事,很可能并不是什麽神話。
隻不過,有心人故意把真的說成假的,再把假的當成真的。
口口相傳之下,曆史的真相,就徹底淹沒在了故紙堆裏……
剛開始的時候,陳平以爲這是一個曆史王朝世界,或許有百人敵,千人敵那種厲害的武将,就跟那個世界一樣。
後來,見着伏波仙子第一面,看着對方高來高去,以琴音傷敵。
他才明白,自己原來是看錯了。
這裏并不是什麽普通王朝世界,而是一個有着江湖,有着内力的武道世界。
到後來,見到韓無傷一拳打碎一個小山坡,聽多了天榜中人各種厲害事迹,就想着這或許是一個高級武道世界。
一次次的刷新三觀,卻從沒有這段時間如此感受深刻。
通天塔的穿梭煉魂。
燕北飛的雷法、明誠道人手持日月環靈器。
再到眼前這位北周黑龍台大統領用出的蓮花花瓣符咒,以及玄冥重水功法,還有水遁之術。
這時候,再把眼前此方世界當成一個武道世界,那就是想像力太過篑乏了。
不說神話世界,至少也得是個修仙世界吧。
是了,就連天魔入侵事件,都已經有了苗頭,還抱殘守缺的認爲敵人的層次不高,那就是自己欺騙自己。
一念及此,他心中陡然就升起絲絲危機感。
大世之争,自己這點本事,真的能夠保住值得珍惜的人嗎?
真的能夠護住這片土地上的無數百姓?
陳平一邊足尖點水,借力彈起,化爲一道疾風,死死追擊水遁離開的水無顔。
心中一念起則萬念生。
眼前掠過的劫運值一點點增加,此時已經從四百跳到五百,看看就要向着六百的劫運沖去。
從這一點看來,水無顔設下的陷阱,其實相當兇險,此劫比起前段時間與燕北飛渡江一戰的危險,也沒有差上多少。
‘幸好,有着春秋蠶,隻要劫運足夠,福緣足夠,就有一絲希望,與隐藏在暗處的黑手,别一别苗頭。
現在差的,其實隻是時間而已。”
相比起那些動不動就修練數十年數百年的高手。
陳平知道,自己就算把兩輩子的年齡加在一塊,也太過年輕了。
但他也不是沒有優勢。
年輕代表着希望,也代表着無限可能。
有春秋蠶這個不知道等階的寶物在手,總有一天,自己要站到世界的巅峰,看看隐藏在水面之下的,到底是什麽樣的大鳄,徹底掌控自己的命運,問道長生。
陳平雖然自認爲,自己最強的手段,是龍元劍罡,是一手好劍法,同等境界,他不虛任何高手。
但是,面對水無顔種種奇異手段,他清楚的認知到,或許,劍法以及墊龍功,能支持自己走得更遠,現在,最強的手段,顯然是外物。
也就是這個環子。
陳平把視線投向左手手腕。
紅白二色的玉環,分外讓人心安。
“水無顔此人心計不凡,修爲更是高深,實在是平生所遇最危險的敵人,若是錯過今日,讓他走脫,過了不久,此人定然會突破神武境界,到時候,再來糾纏,就很難應付。”
陳平有一個優點,就是從來不會小看了天下人。
自己雖然有着厲害寶物可以提高根骨和悟性。
但卻不否認,這天下本身就有着一些天賦極強的人物。
因此,他決定仿明誠道人舊事,以精血灌注,以全部靈魂之力,催動日月精環,孤注一擲。
想到就做。
陳平咬破舌尖,彙聚體内一道精血,隻覺心髒一痛,全身四肢百骸同時酸麻,從最細微的微粒層面,似乎抽出了某樣最珍貴的東西。
就算以他的強韌體魄,此時也不由得微微感覺體弱氣虛,被江風一吹,透體生寒。
噗……
這口金黃有若熾陽般的精血,猛然噴在日月精環之上。
那紅白兩色玉環,就如充了氣一般的瘋狂漲大,化爲一個巨大有若湖泊的熾亮光圈。
着!
陳平心念一動,隻感覺自己顯聖境界的靈魂力量,就像是被這玩意狠狠的吸了一口,差點就把自己吸成了白癡。
一時之間,大腦都變得麻木空白。
那日月環得了精血和強橫精神力的加持,望空一閃,轟鳴落下,震人心魄。
如果說,當初明誠道人用出此環的時候,隻是如同一座小小石山般大小的火球,陳平此時全力催動,就如是把整座太山拔将起來,熾白光球落下之時,所有人都已經看不到任何東西。
隻是依稀可以見到,半空之中,那巨大的白亮四周,有着一片清冷月暈。
“日月同輝,啧啧。”
方清竹隻是看了一眼,就飛一般的向着遠處逃竄,還不記遮住自己好看的眼睛。
她的輕身功夫自也不凡,雖然離着陳平以及水無顔的水遁之速還差了不少,卻也算是緊緊綴在身後,離得隻有數百丈遠。
此時隔着數百丈,仍然感覺到身上氣息焦熱,精血如沸。
哪裏不知道其中兇險。
“惹誰不好,偏偏要惹陳平,這一下可真不好受了,咯咯……”
方清竹笑得歡快。
然後,在眼角餘光之中,看到那如太山般巨型熾亮火球落下。
偌大平湖,已然消失不見。
一碧如洗十裏煙波,全都化爲浩浩白汽。
“水遁?這還遁個屁啊。”
方清竹雖然有些幸災樂禍,不知爲何,卻發現,自己的笑聲變得嘶啞古怪,她用力的再笑兩聲,再也笑不出來。
“好強?這就是顯聖境界的靈魂層次威力嗎?竟然能跨越一個大境界,完全發揮出中品靈器的威能出來。
真讓他完須完尾的用出這一手段,恐怕就算是普通神武境尊者,也會狠狠的吃一個大虧吧。”
方清竹畢竟是有見識,有傳承的。
見着眼前一幕,震驚的同時,也暗自拿自家南海紫竹林島上的幾位叔伯比較一下,然後,驚奇的就發現,即使是如今尚未突破至神武境界的陳平,其攻擊手段,也不是不能與竹君子和大狗熊過上一兩招。
這就有些離譜。
而那些跟在陳平身後,離得遠遠的鳳元圖、玄武将、青龍将等人,此時就完全不知道如何管理自己的表情了。
看着這宛若天崩般的情景,隻懂得“啊啊啊”叫個不停,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叫的是什麽意思。
‘幸好投靠得早,見機夠快。否則,隻要想到,會與如此厲害人物戰場拼個生死,睡覺都會做惡夢吧?’
熱流向着四面八方沖擊,一道金光波紋掃過,在濃濃白汽之間,水無顔的身形再次出現。
他此時再也保持不住那種無形無相的半透明狀态,左手捏着半邊黑蓮藥瓣,身體控制不住的時而崩開,時而彙聚。
顯然,不但是精神十分不穩定。
就連半水元化的玄水之軀,也已經不再穩定。
“明誠誤我。”
水無顔長長歎息一聲,看着十丈開外的陳平,眼神十分複雜。
不得不說,這一次的算計,爲了保證成功率。
他終于還是算錯了。
早知如此,還不如選在平王軍與禦林軍死戰之前,就開始動手。
那時候,陳平并沒有得到神霄劍宗的靈器日月精環,也不會有着如此厲害手段,自然也不能這般輕松的直接完克自家水遁之術。
時也,命也。
或者,在陳平得到日月環之後,他能夠再隐忍一段時間,等到三個月直至半年之後,強行突破神武境界,再來動手,也可以如同捏死螞蟻一般的,直接把陳平抹殺掉。
隻可惜,這天下并沒有後悔藥。
破掉水遁之術後,更是把他的精神強行擊潰。
身體的傷勢看不出來,畢竟,誰也不指望能看出一團水到底是不是要死了。
隻有水無顔自個知道。
剛剛這一擊,就算是自己用來保命的底牌符咒,也沒起到太多作用。
把自己修練四十餘年的水元軀都已然打散,根基摧毀。
此時就算是想逃也逃不了啦。
水無顔正了正衣冠,頭一次現出真容。
水相停滞,玉面修眉,鼻直口方,長身玉立有如濁世佳公子。
他倒持玄冥細劍,躬身向着北面行了一禮,轉身過來,正容道:“水某今日方知,萬千算計,比不上自身實力。能死在殿下手中,也算平生幸事。”
他執劍再行一禮。
端容出手。
這一次,氣象再也不同。
如果說,先前出手之時,要麽詭詐萬般,要麽兇橫霸道,此時就是堂而皇之,氣象萬千。
明明這一劍出手,看不出太多威力。
陳平眼中,卻象是看到萬頃海濤,碧波如天。
眼前不再是一個人,一柄劍。
而是一片海。
“好劍法。彼之英雄,我之仇寇,好生去吧。”
陳平無悲無喜。
心裏暗暗贊歎對方驚豔天賦的同時,終于沒有開口勸降。
隻有當場殺死對方,才是對他最大的尊重。
絲絲縷縷龍元劍力,彙聚在黑龍劍上。
陳平身後,有萬裏山河,錦繡江山隐隐浮現。
同時,一道看蜿蜒蒼鱗的龍形虛影,盤旋在他的身周。
緩緩一劍斬出。
有龍吟響在心田。
随着劍光斬落。
水無顔那化爲碧海的劍光,自然而然分開,一道金色劍罡如電光般掠過他的脖頸。
一顆頭顱沖天而起。
“蟄龍經,分水劍,我敗得不冤……”
飛起的頭顱之上,水無顔的眼睛微微黯淡,張嘴吐出幾個字,歎息一聲,那頭顱就已炸成血霧飄散。
同時炸開的,還有他那站得筆直如同标槍般的身軀。
隔着十丈之遙。
肉身和靈魂同時被斬滅。
“沒錯,正是蟄龍經,就算沒有日月環,你也不是我的對手。”
陳平輕笑一聲。
眼神卻是十分淡然,沒有一絲笑意。
若非水無顔掌握的水遁之術太過奇妙,他其實根本就不需要動用日月環。
單憑蟄龍經修練出來的龍元劍罡之力,就已完克對手手的玄水劍術。
伏波島這門功法,也不知到底是何等層次傳承,竟然自生控水神通,練到極處,天下萬水盡在掌中。
也難怪那玉京姬棠,有着如此野心。
想要算計伏波島,把對方底蘊全都一口吞下。
讓他徹底煉成龍王法身,最後結局,還真不一定會向着何方發展。
陳平低頭,看向劍上龍元罡氣,微微搖頭。
“蟄龍也是龍,行雲布寸,興風作浪,豈非正是真龍的看家本領,控水之術,自然沒什麽稀奇。”
“這門功法,還有許多潛力可挖,暫時隻能練到入門境,倒是有些可惜。”
“不過,倒也不必着急,此時劫運已經達到3764點之多。
再加上16點的悟性和根骨增加了修練速度,能節省不少劫運點。
初步估計,想要突破神武境,也就在這幾天了。劫運點也差不多足夠。”
這一點,才是陳平最高興的。
前路盡多風雨,自己總算是緊趕慢趕的,可以提前突破了,南方才是真正的後顧無憂。
沒有神武境的修爲實力。
陳平怎麽想心裏也沒有底。
實在是對方一個個不太講規矩。
不就是天下争龍,凡俗對決嗎?
你說你這些“神仙中人”來搗什麽亂?
動不動就派出弟子,賜下寶物……
在不久的将來,可以預見的,這些不要臉的厲害尊者,很可能還會偷偷出動。
沒有能夠取得抗衡的力量,他做得再多,地盤再大,也是鏡中花水中月,其實不值一提。
在神武境尊者面前。
什麽軍陣,什麽精銳,完全不值一提。
大離王朝之所以能夠統轄四方,估計并不是王權多麽唬人,而是因爲他們本身就有神武境,互相牽制。
而且,在姬棠的背後,還有更高一個層次的力量,比如姬海,比如那什麽“皇極殿”。
這才是大離不受尊者級别高手攻擊的原因。
大家心照不宣,各自忌憚而已。
但問題來了。
爲何,這些年北周開始侵入大離腹地,頗有一口吞下的勢頭呢?
無非就是有另外的大勢力開始垂涎這塊香肉,從中插手了。
這股力量,甚至能與姬海與皇極殿分庭抗力。
甚至可能還壓上一頭。
……
“大統領。”
唐珏遠遠看着那如同一輪大日落下的地方,雙目含淚,痛叫一聲。
他看到了,那輪日月齊輝光芒,直直打破水無顔的水遁之術,再就是一劍枭首。
大統領身魂俱滅。
這一次,卻不象以往任何一次,就算是失敗了也可以逃離。
而是真真切切的死了。
旁邊率領五百黑衣精銳的紅衣雙刀女子,雙目也是流出血淚,嘶聲大喊“不!”
這女子身上騰起重重血光,雙刀一舞。
“爲大統領報仇。”
不管是報仇也好,是送死也罷。
既然水無顔死在這裏,死在陳平手中。
他們這些跟随前來的黑龍台精銳,也不可能脫回北面。
沒有水無顔的統領,這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倒不如,沖下山去,沖入城中,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到。
他們雖然隻是五百精銳,但是,就算是面對平常軍隊五萬甚至十萬,都不會懼怕。
大周黑龍台,能打得大離繡衣衛擡不起頭來,中原大地,來去自如,自然有其過人之處。
赤媚兒紅着眼睛,回頭看了唐珏一眼,揮手讓他離去,頭也不回的領着五百精騎穿出林中,直奔廣雲而去。
然後,就見到一支萬人大軍突然出現。
爲首一将身上金焰如沸,長須飄飄。
不遠處,還有一個鵝黃長裙女子清麗如仙,身旁跟着一個圓臉酒窩小丫頭,正面帶揶揄神色看了過來。
那長須将領,卻是混元宗二長老虞志憲,這位一直十分低調,修練速度并不如前掌門孫允,也不如後輩師侄韓無傷,甚至,連徒孫韓小茹也有點比不過了。
但無庸置疑,除了陳平本人,他就是混元宗第四位突破合一境的大宗師。
混元金身法,已然煉到了真罡琉璃身的境界。
就不說劍法如何老辣深沉,隻說這體魄,這力量,就能在同境界層次下,占盡優勢。
隻他一人出手,能抵一萬大軍。
更何況,身後還有着上萬個或銀白光輝,或黑色紋絡的精卒,全是練了混元金身法的強兵。
别說黑龍台此時隻是來了五百精銳,就算是來了五萬,都不一定能夠拼得過他們。
“殺了,不留活口。”
虞志憲是老實人,不喜多言。
他最大的特點,就是堅決執行掌門的命令。
對于平王殿下這位徒孫的誅胡令,更是萬分贊同。
在他眼裏,這不是五百個人,而是五百頭豬,自然也不會有絲毫憐憫。
随着一聲令下,那片黑白狂潮,轟的一聲,把五百精騎淹沒。
山林之中,唐珏不敢發出丁點聲響,他緊緊捂住自己的嘴,淚如雨下中,轉身竄入密林之中,消失不見。
“南方大勢已成,實爲大周勁敵,陳平更是神武在望,戰力驚天。這個消息一定要傳将回去,不能讓大統領他們死得沒有半點價值。”
而此時,陳平卻是早早的就回到了荷花裏。
在上萬百姓的崇敬目光和慚愧請罪聲中,用青木長生功,治好四百餘病患。
“爾等受奸人蠱惑,先前所爲,實非本心,何罪之有,都散去吧。”
陳平心中萬般感觸,看着這些衣衫褴褛,滿面滄桑苦難的百姓,已然完全看不出一絲半點先前那兇神惡煞聲讨自己的模樣。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這都是自家子民,他們什麽也不知道,跟他們又有什麽好計較的呢?
但行好事,莫問前程。
有些事,說不如做,繼續前行就是。
“在神武境之前,斬殺水無顔得到的光球,倒是不能放過了。”
看着腦海中剛剛收獲得來的金黃色光球。
陳平心中倒是微微有些喜意。
雖然水無顔并沒有給自己貢獻出此色機緣,金色其實也不錯了。
當初唐林兒的金色機緣,可是給自己指明了通天塔的道路,更是得到了“梵我如一”這等極品保命秘法。
“就是不知,水無顔這個又能給我帶來什麽好處?”
想到這裏,陳平一刻也不想耽擱。
匆匆回到住處,吩咐衆人不得打擾,更沒有心思關心麾下将士剿殺黑龍台奸細的戰果。
第一時間心念運轉。
“溯源奪運。”
……
求月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