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達成所願,想在在這個世界之上,不再被人掌控自己的命運,活得很好,唯有實力。’
陳平郁郁的心情,好一會才緩了過來。
說起來,自來到此方世界之後,他一直爲了生存拼命掙紮,又一頭紮進了北周和大離的暗戰交鋒之中,頗有一種應接不暇的疲憊感。
尤其是,幾個小夥伴的境遇,讓他怎麽也輕松不起來。
這次,把花臉兒送到安全所在,暫時不用擔心,小桌子躲在興慶府底層某個角落,離開了花臉兒,應該也沒誰再去關注他。
此時正是天空海闊,魚躍鳥飛之時,去了牽挂,就是一身輕松。
‘去混元武館,突破混元鐵身,得了銀身境修習法,憑借春秋蠶屬性欄,達到四階之後,應該還能突飛猛進。
待得銀身境大成,就算是遇到先天高手,也不是沒有一拼之力,到那時,才會安全許多。’
這一路行來。
綜合所見所聞。
陳平算是看懂了。
這個世界的武力層次,有些偏高。
前四階武學,其實隻算得上是江湖底層,連中層都算不上。
就如自己在潛龍榜上的排位一樣,隻是排在靠後,算是新秀武者之中佼佼者。
真正夠資格參與江湖和朝堂争鬥,先天高手才是中堅力量。
如自己這等層次,打打邊鼓還行,若是參與到一些重要的事件當中,恐怕隻能成爲炮灰。
按理來說,在這種局勢之下,自己苟起來發展,那是最好的。
但就算是這種想法,也是一種奢望。
‘當初那伏波仙子曾經說過要保守自己的秘密,可她卻沒說清楚,到底是什麽秘密。
偏偏這個世界,還有着種種心靈武學,還有着術算之道,這讓人怎麽能安心?’
如此一來,就算是想苟也苟不了。
他完全不知道,到底是哪一天,又是哪個地方會露出馬腳,引來厲害敵人的攻擊。
唯一的破局方法,就是盡快讓自己強大起來。
能應對一切的風雨。
心裏轉着念頭,看看日已西斜,陳平也不準備去左近找個村鎮落腳。
反正,如今隻是一個人,就算是在野外露宿,也沒有半點不适。
比起來時路上,還要帶着一個小女孩,是輕松自在許多了。
見到山路難行。
他不得不下了馬,牽着黃骠,用劍作棍,撥開枝葉前行。
前方不遠處,就是一座山坳,那裏地勢平整,還有着溪流,可以打點野味,烤一頓好的祭祭五髒廟。
正想到這裏,耳中就聽得“咻”的一聲厲嘯。
噗……
遠處一人倒地,嘶吼着,“官爺,不關我事,我什麽都不知道,隻是上山獵點野味……”
“帶走。”
一聲冷酷嗓音傳來:“大人下令,從申時到酉時,此山不留活口。就算是一鳥一獸,都要擒拿下來,好好審問。”
陳平愕然擡頭,看到前方影影綽綽,有人在林中穿梭。
而就在自己側後方,也有人影閃動。
這些人的裝束,十分惹眼。
全都是黑底金紋長袍,高帽長刀,肩頭背弩,顯得極爲兇悍森冷。
“繡衣衛。”
他心中一凜。
這裝束太眼熟。
當日在興慶府就見過一次,那交還是指衣衛右同知梁崎帶領麾下高手圍攻“伏波仙子”,沒想到,今日又見着。
他們沖誰來的?
陳平想了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要靜悄悄的退出山林。
隻不過,他能摒氣斂息,牽着的黃骠馬卻是不能。
隻是剛剛轉身,就有數聲厲喝傳來。
“是誰?”
嗖嗖嗖……
數支利箭夾着厲風射到。
‘走不掉了。’
陳平眼神微冷。
看這些繡衣衛見人就殺,連一個獵戶都不放過的狠勁兒,就算自己解釋說是過路之人,想必也是沒有什麽作用的。
當下,想也不想,手中長劍出鞘,呼,轉了一個圈。
劍勢起處,數支利箭反射回去。
林中撲撲連響,就倒下幾具屍體。
“嗚……”
哨音大急。
四面八方有人嘶吼暴喝,衣袂破風之音傳來。
半空之中,群鴉亂飛,呱呱叫着,林中若隐若現的,無數影子撲出,竟然看不清面容。
“這是……”
陳平目光觸及,瞳孔微縮,他看出來了,這些影子到底是什麽東西。
天上的烏鴉,地上的人影,以及那呼嘯而來的黑霧和影子,全都昭示着一個名字。
“千骨林,黑魂。”
相比起此人來說,那些普通繡衣衛,雖然有着數十人也跟着撲了過來,倒是不值一提。
一看到這團籠罩着小半片樹林的黑霧嘯叫着沖過來,陳平再也顧不得護住這匹黃骠馬……
腳下用力,身形化爲輕煙般,就騰上樹梢,如燕回,似蝶舞,飛速離開。
“這時才想逃,是不是已經晚了?”
一把尖厲刺耳的笑聲傳入耳中。
陳平剛剛騰起的身形,就變得無比沉重,似乎有着無數粘膩稠密的濕泥貼在皮膚之上,直往鼻孔耳竅裏鑽去。
身體血脈也像是要凍結起來,丹田内氣開始運行不暢。
眼角餘光,就看到,自己身後數十丈遠,那匹馱着自己一路行來的黃骠馬,已經變成一具烏黑骷髅。
瞬息之間,身上血肉,就被吸納一空。
無數影子沖擊橫掃,又彙聚成一面旗幡,如槍如幕,帶着幽幽怪嘯,橫掃過來。
旗幡握在一個獨臂黑衣人的手裏。
黑衣人白臉如紙,一張嘴咧開腥紅弧度,喋喋怪笑着。
一幡揮落,氣勁翻滾,宛如大山崩塌。
四周樹林隻是觸及,就化爲粉末碎塊……
卷起綠灰色狂潮,轟鳴着沖擊而來。
‘這是先天高手。’
陳平此時見識比起當初,自是強了不知多少。
當日長河一戰之時,他隻看到長河之上,幾人立在河心,打得熱鬧。
但卻一點也沒有看懂。
隻發現,幾人一個照面,傷的傷,退的退。
就像是拍電影似的。
有點不太真實。
而現在呢?
真正面對其中一員。
他就發現,完全不是那麽一回事。
先天境界的武者,出手之時,舉手投足之間,武意凝聚,招未到,意先行,動人心魄……
攻擊之時,真氣凝聚至極,帶着絲絲靈性,殺傷力奇強。
陳平聚斂心神,盡量不去想着對方實力高低的事情,更不去思考自己打不打得過的問題。
狹路相逢勇者勝……
如果被對方武意所懾,未戰先怯,這一仗不打就輸了。
如同燕子斜飛的身形,微微頓在半空。
他深吸一口氣,全身筋骨發出喀啦啦暴響,身形瞬間拔高半尺,肌肉虬結,布滿黑色紋絡。
同時,眼中血光隐隐,丹田内氣強行凝聚,手臂震蕩間,凝霜劍已然化爲蒙蒙劍雨。
這一劍,陳平已然拿出了全部本領,心知眼前這位是自己所遇到的最強一位,再留手,那就是自尋死路。
嘭……
幡劍相接。
陳平數十劍化爲一劍,斬在那黑蒙蒙有若雲霧的黑幡布面之上,發出沉悶聲響。
幡面微微一蕩,黑色身影疾撲而來的勢頭,頓在半空,停了一停。
陳平卻是轟然倒飛,身形控制不住,啪啪啪,接連撞斷三四棵大樹,才借力重新騰空疾走。
剛剛對上一招,一萬九千餘斤的力量,化爲強橫勁道攻擊……雖然擋住了對方武意一擊,卻不知爲何,被那面柔幡,把力道卸去了九成九。
并沒有切實攻到對手身上。
而他自己呢,隻感覺有一道極其凝聚的氣息,如同燒紅的烙鐵,又像是極寒的水流,沖進身體。
一路攻伐經絡,侵蝕内髒。
這股力道似乎還帶着些許意志,任憑陳平氣血三轉,也不能消磨幹淨。
隻是接了一招,他就感覺半邊身體,已經發冷,微微僵木。
“咦,隻是氣血三階,竟然能擋住我的噬魂幡[千魂嘯]的攻擊,莫非真的上天有眼,撞到正主了?
司徒家的老小子,還真的不是吹噓……算天算地,算無遺策。”
“再接我一招[萬鬼噬]。”
黑魂眼神之中帶着驚喜和殘忍,這次,再不似先前那般随意。
雙手輪轉,旗幡卷動,身形一步踏出,穿過數十丈距離,到了陳平身前。
随着旗幡轉輪般舞動,厲風如浪……
四面數百道影子,被卷動着,化爲一道漩渦。
就如一張吞天大嘴,從四面八方,向陳平噬咬而來。
這一次,陳平感覺天空黑沉,再也看不清旗幡真身在哪。
就像是沉入黑色冰海之中,四周迷迷蒙蒙的,有着無數攻擊齊齊襲來。
‘見不着光,看不見人,聽不見聲音,也查覺不到真正的殺機到底在哪?’
越是到了這個時候,他越是心靈平靜……
陡然間,心頭閃過一句話“虛空甯宓,混然無物。無有相生,難易相成”,腦中靈光一閃。
心間清清涼涼的,腦海之中就恍若出現一輪明月。
普照四方。
無物不清,無物不明。
他看到了那滾滾黑影浪潮,是氣機流轉,一點灰光,已經悄悄然刺到了自己的心髒所在。
那是旗幡前方鋒利杆尖。
“在這。”
陳平五髒同時齊齊跳動,血元瘋狂沸騰,化爲一道蓬勃浩大的生機洪流……
以力化勁,以勁聚元。
本是數十劍刺向四面八方的無影劍勢,陡然光華聚攏,化爲平平常常一劍刺出。
内氣與血元,在這一刻,統合一起,化爲一點明光。
哧……
似乎刺穿了空氣,刺破了隔膜。
與那本來絕無可能看得清楚的萬鬼噬魂槍針鋒相對。
喀嚓……
被這一劍刺中。
漆黑旗幡槍刃應聲而斷,旗幡也扭曲成一團破布。
黑衣高帽人如同觸電般,身形急旋着向後飛起……
一隻獨臂從手腕到手肘,直到肩部,噗噗噗連聲響起,噴濺數股黑血……
天心明月劍配合着無影劍勢,果然出現弱點攻擊的效果。
攻一點而及其餘。
跨越兩個大境界,傷到了對手。
陳平也沒讨到多少好處。
他再次應聲飛跌,張嘴吐出一口鮮紅心血。
這一次,卻沒有半分沮喪,而是哈哈大笑起來……
他感覺眼前天地清明,就算是霧霭深沉,林木森森,視野不清。他也覺得,再也沒有什麽可以蒙蔽自己的心靈。
就算是被先天真氣攻伐五髒,身體受傷嚴重,也能大打數百回合。
他的精神無限拔高,隻覺戰意如火……
‘原來,這種生死之中,突破自我的傳說是真的。’
前輩子,陳平習慣了謀而後動,就算是面對種種危機,也基本上是留有一絲退路。
沒辦法,不留退路不行。
要麽,就會遇上十死無生的場面,被無數條槍集火,或者落入爆……炸陷阱之中,直接命也沒了,談不上什麽領悟。
要麽,就是快人一步,直接斬殺對手,哪裏需要感受什麽心靈,領悟什麽天地玄機之類的東西。
就算是在拳台之上,也就是血腥搏殺。
沒那麽多彎彎繞。
而在這個世界,打起來之後,卻是意志和心靈,氣血和内氣的交鋒。
甚至,還有環境、情緒、氣機牽引,種種莫名其妙的影響。
隻有把身體和靈魂,全都統合起來,才能發揮出自己最強實力。
生死關頭跳舞的感覺,讓陳平明白。
有些技藝,學會了是一回事。
用出來,又是另一回事。
就如現在,面對先天層次的對手,面對武道真意。
以他的修爲,本來就沒有半點生機。
但是,剛剛憑借着心靈突破,領悟到“天心明月劍”的高深劍理,再配合着自己快劍無雙,神力天成。
卻是接連兩招,都拼了個平手。
就算是身體受創嚴重,戰力大大受損。
但畢竟,正面硬拼,過了三招不是。
對面也沒讨到多少好處。
最多比自己傷得輕一點……
這已經很讓陳平滿意了。
比起當初面對無生劍奴劍老人的時候,自己的戰力,至少強了一倍不止。
這才是最值得開心的事情。
“我要殺了你。”
看着陳平雖然嘴角溢血,眼神卻是亮如天上星辰,一股戰意轟隆隆化爲精氣,直沖高天。
黑魂眼神變得愈加瘋狂。
手中旗幡一轉,就裹在身上,完好的右臂黑煙滾滾……全身真氣洶湧着倒卷而回,身體血肉消融,化爲一具閃着黑亮精光的骷髅。
他五指森森,身形一動。
原地出現一個長寬約五米的巨坑……
勁力反炸之下,身形震動空氣,抓出重重音爆,已經捏到陳平的腦袋前方。
這一次,黑魂顯然動真格的了。
用出魔道七脈千骨林獨家秘術,把對手當成同等層次的先天高手來打。
狂猛真氣彙入黑骨之中,出手狂風厲嘯……一抓還沒落下,陳平身周地面,已然下陷半尺。
……
“你能殺得了誰?”
當黑魂祭出殺招,就要一抓抓死對手的時候。
身後極遠處突然傳出一聲清冷的女聲。
琴音一響。
樹木“啵啵啵”,成片倒下。
空氣中泛起一道漣漪,速度快得無法形容。
波紋剛剛出現在眼前,就已經從黑魂身上掃過。
“魏,魏伏波……”
黑魂那燃着鬼火的目光,突然就黯淡熄滅,嘴裏幹枯暗啞發出聲音。
他顯然知道來的是誰。
“原來,我真的找準了目标,竟然是真的……”
擡眼看向陳平,黑魂隻剩骨頭的下巴上下合了幾下,終于發不出聲音。
身上骨頭“嘩啦啦”碎得滿地,再化成灰燼,灑在泥土之中。
“上次就已手下留情,沒想到,你們竟然窮追不舍,自尋死路。”
一道黑衣長袍窈窕身影,踩在高樹葉片之上,随風浮塵。
她手中捧着一柄天青色鳳尾七弦琴,回首望來,眼神中有着擔心,也有着期望。
“這些黑狗就交給伱了,記着,江左司徒家的老家夥不能放過,要防着他的術算之道……這次你露了真容,不能放走一個活口。”
比起上次見面,陳平發現,“伏波仙子”面容多了幾分憔悴,眼中也多了一些森然殺機。
清冷如同女王般的氣度之中,他竟然從中看到了一絲絲的柔弱。
“好。”
他沉聲應道。
所謂的“黑狗”,指的當然是四面沖上來的一些繡衣衛。
這些人一經盯上某人,就不畏生死,瘋狂沖擊。
也不知是怎麽訓練出來的。
魏伏波嘴角似乎扯出一絲笑容,像是在欣慰于陳平的成長,又道:“這兩個家夥就交給我,他們傷不了你分毫……”
話音一落。
陳平就看到,左面山坡之上,出現一人。
此人身着破爛鐵甲,尖嘴猴腮,身形瘦小,看不太出年齡。
他手裏拎着兩隻黑紅色錘子,凜凜生威,目光如烈焰焚燒,正死死盯在樹巅葉片上女子身上。
那股戰意有如實質,讓離着還遠的陳平,身體皮膚被激得一陣顫栗。
‘這是武意到了極緻,影響身周氣場,更是影響旁觀者心意。’陳平一看來人形貌,就明白了。
這人正是那位名聲響亮,殺性奇強,一手“紫焰真罡錘”打遍江北,打得江湖失聲的繡衣衛左指揮使曹烈。
先前出現的黑魂和繡衣衛,原來隻是開胃菜。
也不知,他們到底是怎麽鎖定自己和伏波仙子的行蹤。
想到先前聽到的“江左司徒”幾個字,陳平腦海裏又想起了那位白發飄飄的葛衣老者。
應該是他。
那人術算極其精妙,能從星相之中鎖定追索目标,的确是不能不殺……
陳平還注意到,魏伏波剛剛說了“兩個家夥”。
除了曹烈,還有誰?
然後,他就發現,自己本來已經忽視的右面山坡底下一蓬青草中,掠出一道黃色光影。
那黃影落地一個翻滾,身形急驟漲大,轉眼就變得獅子一般大小。
這隻獸全身呈黃褐色,身體細長,頭小扁平,四肢粗短,嘴巴上還有一圈白毛。
如果忽略體型的話,竟是一頭“黃皮子”。
看這家夥四肢五趾如鈎,鋒銳異常,上半身微微弓起,兇威凜凜,顯然把魏伏波當成了獵物。
倒是的确沒有來理會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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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