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的力氣。”
手中折扇被陳平一記長矛擊碎的江玉蝶,似乎并沒有惱怒。
反而語氣中帶着輕浮嘲弄,身形一幻,從城頭之上一撲落下,身在半空如翩翩彩般繞來繞去的,嘴裏還怪笑出聲,“可惜,光有力氣,卻也打不中人的。”
陳平瞳孔微縮,他算是看出來了,這人的身法與自己的“七星步”,在某些方面,有着異曲同工之妙。
隻不過,一者是身法,一者是步法,适用的環境有些不一樣。
七星步适合長途趕路,交戰時趨避進退,方位莫測,出手占盡便宜……
而對方的這身法,卻是如同鬼影子一般飄來飄去,在躲閃之道上,那是奇詭難言,深得輕靈巧妙之要。
江玉蝶身在半空,随着衣袂破風,随風轉折,莫不如意。
就如世間乃花海,他就是一隻蝴蝶。
不知其來處,不知所往。
難怪,這位被許多人恨之入骨的采花賊,在做下諸般惡事之後,還能逍遙自在的活得舒服。
離譜的是,還有閑心加入北胡使團,前來捉拿自己兩人。
果然有着驚人藝業。
黑馬揚鬃,疾馳不停。
陳平隻是看了一眼,就不再糾纏……
心知此人身法出衆,做了這麽多采花的勾當,還能不被人逮住,想必也是一個謹慎的。
此時被他氣着,與他拼殺……耽擱了時間,很可能,後面敵人大部就追上來了。
江玉蝶見到陳平策馬狂奔,前往元豐碼頭趕去,遠處就是煙波浩渺,回首張望,心裏也有些急切。
面上笑容卻是更顯淫……邪,啧了啧嘴:“田七,你隻要放下明月小郡主,本公子就不再追擊……
長這麽大,嘗盡了環肥豔瘦的,一直沒嘗過天家血脈女子,不能不說是一件憾事。”
“呱噪……”
陳平感覺到背上的花臉兒身體輕輕一顫,心知小丫頭已是氣得狠了,隻不過,沒有出聲而已。
當下,長身起胯,雙腳夾緊馬腹,回首挽弓搭箭,箭上紅光滟滟。
“喲嗬,好大的氣性,我走了。”
嗡……
陳平眼中火光微閃,一箭破風,呼嘯着追擊而去。
可是,江玉蝶卻是見機在先,本是如同花間蝴蝶一般,旋繞着追擊的身形,猛然一震,就如被一根無形細索拉住一般,向着斜後方,嗖的一聲,就飄了過去。
這式身法,疾速靈動,劃出完美弧線。
須臾就掠出十餘丈遠。
同時,抽劍出鞘,斜身疾斬。
陳平的落日神箭,箭芒剛到,隻是能追着他的影子,被江玉蝶的一劍斬中尾羽,箭鋒翹起,從肩頭一掠而過,沖向高空。
“呵呵,我又來了。”
江玉蝶躲過一箭之後,身形轉動着,又如彩蝶般飄了回來。
隻不過,這一次不敢靠得太近。
隻是遠遠吊着。
時不時的目光貪婪的看向花臉兒,眼珠轉動着,不知在打着什麽主意。
“百花谷的[燕回蝶舞]身法,靈動快捷,專心閃躲的話,就算是強他幾個層次的對手,也很難抓得住他……七哥,不用與他糾纏,先行離開吧。”
花臉兒強忍着心裏憋屈難受,悶聲說道。
她已經有些後悔了。
先前知道身份已然暴露,僞裝已經沒用,自然就擦幹淨一張臉,心想,這次若是逃不出去的話,就算是命喪黃泉,也不能拖累了七哥。
最後關頭,把最美的一面展現出來,也好讓七哥多個念想。
千萬不要忘了自己才好。
此時,被江玉蝶淫……邪狠毒目光盯着,直感覺身上如同爬滿了小蟲,分外不自在。
早知道,還不如繼續畫花臉。
“不愧是在潛龍榜上排名第二百五十六位,雖然人品十分不堪,但是,實力也的确是不容小視。”
陳平再看了一眼,見對方隻是遠遠的吊着,不敢靠近,一時之間,也沒辦法對付。
總不能停下來,追着他打。
那就是真的中計了。
當下,不再理會背後的污言穢語,隻是專心策馬。
他在神日神箭手慕容歸的記憶之中,早就習得了馬術,此時用将出來,雖然算不得熟練到骨子裏,也是輕松如意。
前方元豐碼頭到了。
人聲熙攘之中,河邊還停靠着數艘小船。
一見到陳平策馬疾馳而來。
就有人大呼小叫,這些人,似乎已然得了長河幫元豐分舵舵主的死訊,也不知他們是怎麽傳的消息。
紛亂之中,并沒人前來攔阻,倒是那停泊在岸邊的小船,有三艘飛速離岸。
看那些梢工慌慌張張的模樣,顯然是心下害怕。
倒是還剩下一艘破舊烏蓬小船,一個老漢正在解着纜繩。
也不知是年老眼花,還是腿腳不便,他的動作分外慢上一些,哆哆嗦嗦的沒解下來。
在他的船上,除了老漢之外,還有一個半老徐娘,神情驚恐。
一大一小兩個書生,臉色茫然。
“上船,走水路去飛雲渡,要省去一段路程。”
陳平回望一眼,背着花臉兒跳馬落地,向前疾竄,身形帶起殘影,落到船上。
遠處大路之上,煙塵滾滾。
除了江玉蝶單憑着身法,疾追奔馬之外……
其餘幾人,跑在最前的騎士,各自騎的都是高頭大馬。
速度,竟然比自己所選黑馬,還要快上三分不止。
‘是了,身爲胡人貴族,他們就算是來到中原,又怎麽可能不随身帶上幾匹好馬?真的走陸路的話,很快就會被追上。’
就算學了七星步,步法續航能力奇強,速度也是極快。
陳平還是沒有興趣,單憑自己的雙腿與那千裏寶馬來比拼長力。
那得多傻。
“真的不去天門關,娘親那裏?”
花臉兒面上罕有的有些憂傷。
在這危急關頭,她其實更想娘親,想見一面。
“不能去的。”
陳平有些無奈。
他附身那落日神弓手慕容歸之後,對那些胡人的打算,已經想得明白。
也知道了,如今正在天門關力抗胡人奔狼騎的秋葉真人,到底有着何等重要的作用。
花臉兒若是真的去了天門關,誰也不敢保證,秋葉真人會不會放下“正事”,與後方追兵大幹一場。
或許,一怒之下,還可能會直接殺到興慶府,出得心頭一口惡氣。
女人嘛,家國大事,一般看得比較輕。
不排除有一些大義爲先的女子。
但是,大多數女人,看重的必然是自己的小家庭。
自己女兒都被人欺負到這等地步了,管他娘的胡騎,管他娘的大離大周,出氣最重要。
弄不好,就鬧出大事。
所以,如果有得選擇,陳平是分外不願意,帶着花臉兒往天門關方向逃走。
并不是安全與否的問題。
他從後世而來。
深知胡人入關,中原百姓到底是如何的凄慘。
淪爲豬狗都算是說得輕了。
能不能活得下去,才是真正的問題。
這種情況,曆史早有明證。
草原之上的民族,在風雪嚴寒之中生活,在血腥殺戮之中成長,又沒有如中原這般,受到溫和的儒家文化熏陶,遵循的處世準則就是弱肉強食。
一旦讓他們真的占據這大好神州,後果不堪設想。
他雖然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但是,看着這同樣的黑眼珠,黃皮膚,未免有些感同身受。
天然就對胡人不待見。
能拒胡人于關外,保住南方錦繡繁華,他其實是很喜聞樂見的。
天然有了偏向,自然就有了目标。
陳平想的是,把花臉兒送到靖海王姬長烈手裏。
聽花臉兒說,她家父王出海與東夷劍豪分海一刀死戰,雖然陣斬此獠于大海之上,自身卻不見得就能完好無損。
遷延日久未曾歸返興慶府,就是明證。
據傳聞,如今姬長烈逗留臨山府飛雲渡口,麾下靖海衛随行護持……
那麽,隻要自己進入隔壁臨山府的範圍,就可确保安全。
畢竟是堂堂王爺之尊,就算是被朝廷申饬,不可掌控兵權。
姬長烈終歸還是掌兵十餘年,手下親信太多……以各種奇奇怪怪的名義,追随他的将領實在是不要太多。
目标,飛雲渡。
“父王,父王那裏什麽都好,對我也算寵愛,他就是太忙了一些……”
說到這裏,花臉兒又忍不住偷偷看了陳平一眼。
有一句話,她并沒有說出來。
跟出身江湖門派的娘親不一樣,父王極其注重血脈和等階。
把天家血脈的面子,看得比天還要大。
一旦知道自己與七哥拉拉扯扯的糾纏一起,恐怕不會給出什麽好臉色。
又會無端端的生出些事情。
父王若是發脾氣,花臉兒自是不怕,但她擔心那位表面上笑眯眯的靖海王,暗地裏弄一些小手段。
到時,弄得自己不能與七哥相見,就不太好了。
‘這都還沒脫離危險,就想得如此長遠,好像也沒太多必要。‘
花臉兒想到這裏,聽到大道上如雷蹄聲已然追近,心中霍然一醒,暗暗啐了一口,斬釘截鐵道:“就去飛雲渡,不信這些人還敢追過去。”
那就如此。
陳平早就抽出短劍,一劍斬斷纜繩。
單足微挑,挑過長篙,在岸邊輕輕一點。
小船如箭般射向江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