啓月城畔月街,僅存的幾條老街之一,新開了一家“晴風軒”書畫鋪子。
鋪子裏的書畫皆是出自店主之手,風格多變,或狂放不羁,或工整講究,或胡亂塗抹不知所謂,在行家眼裏并不如何出彩,也不收購名家書帖和城内書家上門兜售的字畫。
故而生意做得冷冷清清,門可羅雀。
然而年輕的店主夫婦過得優哉遊哉,經常半天在街上攜手閑逛,采買新奇小物件,品嘗街頭巷尾美食小吃,到下午了才開門做做生意,寫寫畫畫,随性得很。
街上有幫派漢子上門收頭錢,被青裙女掌櫃用三枚銅子打發。
當天便來了一群氣勢洶洶的漢子,在一衆竊竊私語交頭接耳的街坊看熱鬧的注視下,一個個從鋪子裏摔跌在大街上,“哎呦”叫喚,鼻青臉腫,已經爬不起來。
年輕俏麗的女掌櫃站在門口,笑眯眯道:“你們打壞了晴風軒的字畫,一人收一兩銀子的損耗,話撂這兒,誰不交錢,那就别想走,乖乖在街上躺着。”
“你個小賤人……”
爲首的兇惡漢子不服氣罵道。
“啪”,那漢子像是被人一腳踢中下巴,整個人從地上翻起空中,再狠狠摔砸在麻石地面,将嘴裏牙齒磕飛五顆,鮮血直流,已經說不出話。
絮兒一手插腰,還站在原地,臉色不虞,道:“罵我五個字,多加五兩銀子,敢不交錢試試,我抄了你們的老窩。”
揮揮手驅趕。
“都散了,散了,誰愛看熱鬧就交錢,一兩銀子一個,童叟無欺。”
“嘩啦”,街上看客跑得精光,要錢的熱鬧誰看啊,都知道青狼幫這次踢到鐵闆,遇到了硬茬子,很可能是收錢收到高來高往的神仙頭上。
啓月城不乏神仙來往,已經見怪不怪。
這邊鬧出的動靜,城中間那座最高的閣樓,連個人影都沒有出面。
陳謀在鋪子裏面的隔間,悠閑看書喝茶,沒有理會絮兒教訓地痞無賴,人間煙火氣,也有臭氣和污穢氣,拂開就是,忍氣吞聲就沒必要了。
不到一個時辰,有幫派老者出面,帶來了罰銀,點頭哈腰說了許多賠禮好話。
在城内官府查不到晴風軒兩人的任何過往和背景,簡簡單單,除了名字,簡直是比紙還幹淨,這就太可怕了。
絮兒興緻缺缺揮手放人,躺地上動彈不得的漢子,一個個爬起跑得飛快。
經此一事,晴風軒生意有了些起色。
有身家的富翁、财主,和城内不缺錢财的官吏,上門欣賞店主的大作,雖然十兩銀子一尺的價格堪比大師作品,卻也有人掏錢買下來,挂家裏或許能夠鎮宅辟邪,招财進寶呢?
卻并沒有甚麽用處,該走水失火的宅院照燒不誤,該丢官棄職的官帽不保。
一年時間過去,晴風軒鋪子又恢複冷冷清清的局面,除了偶爾有外地人逛進去,又兩手空空吓出來。
絮兒放下毛筆,伸了個懶腰,道:“公子,今日出城玩玩,秋高氣爽,野物上膘了,打兩隻野兔烤着吃。”
她此番進入世,才發現自己已經不能像以前,可以和凡人平常心交往。
或許是修爲提升,心境改變,站在太高處,她能夠一眼看穿别人的小算計和人心鬼祟,根本不需要動用神通,這種感覺讓她感覺人世間無趣,污穢遍地。
公子說不必勉強自己,不想交往,便不要交往了。
除了偶爾去觀月觀與兩位老姐姐述述家常,她在這座城池,一年時間,僅僅與附近幾個小孩童玩耍,沒有結交任何一個朋友,像她這種好熱鬧的性子,算是個奇迹了。
“今日怕是不能出去玩了。”
陳謀笑着放下書卷,往屏風外走去。
一個高大身影跨過門檻,走進鋪子,旁若無人一劃拉右手,叫道:“掌櫃的,你這鋪子裏的所有字畫,我都包圓了。”
陳謀走出來,笑呵呵拱手:“恭喜顧師兄,您什麽時候出關的?先聲明,那酒珠真沒了,您要字畫拿去就是。”
來人正是閉關多年的顧甤,穿着玄黑道袍,腰間挎一個大酒葫蘆。
顧甤朝後面出來行禮的絮兒笑道:“絮兒越發精神漂亮了,來,這是老哥哥送你的禮物,收着就是。絮兒,你幫老哥哥在後院随便收拾一個房間,柴房也成,我多住些日子。”
絮兒笑嘻嘻接了禮物,一串閃爍寶光的奇異五彩貝殼,被顧師兄煉制成了防護寶物,謝了一聲,招呼顧師兄到後面喝茶。
陳謀無奈從袖口摸出一個丹瓶,還沒遞出去,便被爲老不尊的顧師兄哈哈大笑着搶過去。
“最後兩顆瑤漿酒珠,真沒有了,您也知道,這玩意根本留不住,也就我這人不好酒,自己就嘗了一顆。”
“行了,絮兒,不用準備房間,我等會就走。”
顧甤能夠訛出兩顆酒珠,滿心歡喜,打開瓶塞,嗅了嗅溢出的酒香,陶醉道:“至少千年份的瑤漿酒珠,世間絕品,可遇而不可求,老天爺待我不薄啊。”
陳謀撇嘴,是他的功勞好伐,與老天何幹?
顧甤收起瓶子,笑道:“你小子不錯啊,挺能折騰。還是我老人家當年有眼光,哈哈,連我自己都佩服得五體投地。”
他晉級元嬰之後,自是知曉了小師弟另外一重身份。
不過他是無所謂,他在意的是品性和能否投緣,什麽竊天傳人,能換酒喝嗎?
絮兒笑嘻嘻道:“顧老您是慧眼識珠,宗門裏無人出其右。”
“比大師兄,還是略遜。”
顧甤謙遜道,他對大師兄的尊重,那是發自内心。
以酒當茶,坐而論道。
顧甤在凡俗待的時間極長,他傳授了一些心得體會,到天黑之時,飄然遠去。
他是坐不住的性子,此番晉級元嬰,當然要雲遊四方,到處走走。
生活繼續平靜地過,偶爾有修士慕名進店鋪瞧瞧,見到當掌櫃的女子看不出修爲,也就是悄悄地來,安靜地走,或者購買幾樣看着不出彩的書畫。
慢慢地,陳謀又能融入凡俗煙火氣中,換下道袍,放下書卷畫筆,着常服進出市井。
人間喧鬧,從來不缺。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