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焰靜靜懸停在空中,看着公子沒有說話,是去是留,全憑公子一言決之,但是他有感覺,這次離去,恐怕很難返回。
他的妖魂和身體狀況已經支撐不住,血脈異化帶來的恐怖傷害。
最終就此一路瘋狂,直到神魂毀滅,或許沒有來生。
陳謀沉思良久,問道:“你還能控心多久,保持着清醒,不會突然發病?”
畢焰想了想,笑得有些滄桑,“半個月,應該沒有問題。”
他保守估計是一個月,但是話不能說滿,他要留有餘地,以便發狂前夕離去,要往箕尾大陸的豬妖族走一趟,有些後事必須交代處理。
“那就以半個月爲限,你先留在山門之外,我試試能否幫你平息氣血躁動。”
陳謀一旦有了決斷,行事雷厲風行,招手叫來張式,吩咐道:“你叫上幾人,幫畢焰在南邊山門陣法外左近,布置一座遮風擋雨的棚屋,幫我在山門内也搭建一座,相隔十丈左右,今日天黑前完成。”
救人的前提,是将自身置于安全之地。
即使救治途中,畢焰突然發狂,有山門陣法隔檔,他也能争取時間遁走。
他還做不到不顧安危救人,在他看來,那叫蠢得死。
“是,屬下這就去辦。”
張式抱拳,匆匆飛走。
畢焰有些好奇,公子用什麽手段幫他?
再用“指道”方式,目前對他不起什麽作用,他必須對抗壓制體内隐約翻湧的氣血,沒有心思感悟。
将腰間佩戴的陣器取下,用法力送還給公子。
他沒有詢問,太素山背後的大師爲何不出手幫他治療,因爲還沒有二十年期滿,交易沒有到那一步。
兩人飛過太素山南邊大片靈田,落到山門陣法邊界位置。
“你不用多想,謹守控心,我嘗試用道經幫你‘化災、解厄’,時間不等人,咱們開始吧。”
陳謀伸手請畢焰在陣法外的林子裏岩石坐下。
他通過留在妖猴部小燭山石院子裏的法器,嘗試與大司祭取得聯系,沒有接到回應,他用神識窺探,“看到”地面留有一張紙條,上面寫着:
“言爲心聲,身爲心役,化災之前先消孽。”
有了模棱兩可的提示,他順着脈絡一下子想到了法子,不至于抓瞎。
他拿出控陣法器,将山門大陣的威力增強,他坐在另一處的岩石上。
兩人之間相隔着一條潺潺溪水。
夏風燥熱,樹蔭清涼。
陳謀拿出三炷香,一晃點燃,朝上空拜了三拜,将三炷香插進前方石頭縫隙。
香霧袅袅擴散,獨特音韻的“清靜經”,響起在夏日的林子裏。
附近樹上所有高亢蟬鳴,一下子銷聲匿迹。
抑揚頓挫經文聲像一泓無形清水,不停沖涮着盤坐的畢焰全身,使得神情繃緊的畢焰漸漸放松,眼底的暗紅在慢慢消退。
漸漸的,絲絲陰煞氣息,從畢焰身上浮現,潰散在陽光下的經文聲中。
張式召集十多名山門弟子,拿着各式工具,飛到南邊山門外,尋着空靈經文琅琅聲,看到山主和畢焰隔着十丈對坐的情景,他忙比劃手勢,讓所有人停止嘈雜噤聲。
跟着前來的方弼經驗老到,隻一眼便看出不同。
他對陰煞氣息很敏銳,仔細打量盤坐聽經的畢焰片刻,傳音張式幾句,帶着所有人沿着邊界往西去兩裏遠,選定一處“三陽沖煞”的好位置,教他們如何搭建石台築地基,連兩座木棚的門戶位置都有講究。
衆人皆有修爲法術在身,伐木挖石,并不費力。
趕在天黑之前半個時辰,兩座六角形棚屋完工,簡單收拾幹淨,衆人撤走。
陳謀已經停止念經,他還是第一次這麽長時間念誦“清靜經”和“太玄經”,并沒有疲憊感覺,看向對面飄然起身的畢焰,問道:“你感覺如何?”
畢焰笑着點頭:“随着身上的煞氣消散,氣血翻湧躁動平複不少。”
陳謀思索着道:“我明日換其它經文,多做嘗試,你若是覺着不對,及時叫停,你的修爲可能會因消煞而受損,但是你血脈異化,想要徹底治好,必須消除自身罪孽。”
“聽你安排,修爲掉了可以修煉回來,不礙事。”
畢焰用身體感受了一回,對于公子的法子,有了莫名信心。
以前怎麽就沒有想到,用念經消煞治療他的毛病?
也與他是妖修有關,形成了思維定式。
心頭一動,畢焰接着道:“公子,能否教我念經,就前面那篇簡單點的,聽着能‘清心靜神’,晚上我可以獨自念誦。”
陳謀笑着答應:“沒問題,咱們去前面木屋。”
“清靜經”是道家入門基礎經文之一,在羅浮界和萬靈界流傳甚廣。
隻是各道家宗門的念誦音韻和方式大同小異,與偏重點不同,有些添加了道訣手法配合。
散修想要獲得正确的法門,比較困難,也就造成了良莠不齊和偏法亂傳。
陳謀沒甚門戶之見,他覺着推廣出去,是爲道門積賺功德。
兩人飛落到一高一矮兩座木屋前,四處打量一番,都很是滿意。
陳謀拿出一卷《清靜經》贈送給畢焰,傳授“初習經文,隻管念誦專心修持,不求其意,念到能默誦,然後于日常中慢慢可以領悟經文要義”的道理。
走進陣法内高台上的木屋,鋪上一張蒲團,盤坐其上,開始一字一句教對面的畢焰念經。
學到天黑下來,畢焰已經掌握“清靜經”的音韻,可以獨自念誦。
陳謀返回太素山頂,走進密室回到晴風嶺上。
他傳訊紫簡峰的殷依雲師姐,得到許可,飛去紫簡峰,花了大半天時間,學會“度厄真經”,再回晴風嶺好生休息。
等到晚上再次進入太素山,用新學會的度厄真經幫畢焰消孽。
此後每天有三個時辰,都是在木屋内念經渡過。
比較來去,兩人商議着選定了以“清靜經”爲主,“度厄真經”爲輔助的念經方式,效果最佳,轉眼兩多個月時間過去,畢焰體内躁動氣血漸漸平息。
一場災難消弭無形。
雖然還沒有徹底解決畢焰的血脈異化麻煩,也讓畢焰找到方向,心頭有着落。
畢焰已經回山腳下繼續種田種菜,像個老農勤勤懇懇,風雨無阻,卻住在了他取名爲“聽經台”的木棚屋内,每天早晚焚香做功課念經,還搞了一身黑色道袍穿着,披頭散發。
相由心生,臉上的兇煞消去,竟帶有三分憨厚之色。
陳謀偶爾還來挂着“講經台”牌子的木屋,與畢焰小溪相隔,吟誦經文聲相和,消磨一個下午時光。
修行在林蔭,在太陽下,在秋風秋雨裏。
心靜處處是淨土。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