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相持着一時間很凝固,陳謀渾然不覺尴尬,從袖口掏出一個素白信封,随手扔向百丈外的薛執事,一言不發,擡頭望山。
褐衣老者擔心有詐,用法力裹住輕飄飄飛來的信封,仔細檢查幾遍,再遞給薛執事。
薛執事嘴角露出一絲冷笑,這是要用背後的勢力來壓他,先前幹嘛去了?
撕去封口,從裏面倒出一張銀色票據和一封折起來的紙條。
“一萬靈石銀票!”
褐衣老者和另外幾人看在眼裏,不動聲色,心底頗爲動容,随便拿出一萬靈石公然行賄的家夥,還真不多見,太沒腦子了。
扶風大陸因爲長期戰亂,百族混雜,後來成立百族修真聯合會,各城池皆有分會,共同約束大陸上的勢力,仿照世俗銀票做法,發行百、千、萬的靈石銀票,爲了做生意流通方便,減少風險。
薛執事眼中冷笑更甚,拆開紙條一看,上面寫着寥寥三行字。
他愣了一下,飛快将紙條合攏,捏在掌心緊緊的。
目光兇狠看向那個根本不屑理睬他的草包公子,拳頭攥得青筋暴突。
紙條上寫着他賣兇的兩行隐私,隻有時間地點和錢數,另外一行寫着一個住址,是他隐秘藏着的外室和私生子住處。
一手用靈石行賄,一手赤果果威脅,連掩飾裝個樣子都不稀罕。
其實有這一萬靈石拜碼頭,完全夠資格參與玉竹門拍賣,先混一個眼熟,何必弄得如此劍拔弩張不和氣,将路子走絕?
薛執事打落牙齒和血吞,将靈石銀票收進袖内,轉身往山上飛去:“來者是客,都去山上參與拍賣。”
有些事情做得公開不得,敢揭他的老底,用下作法子威脅拿捏,他當然有法子整治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白臉。
另外那夥修士也不敢造次,眼睜睜看着重創一名同伴,屁事沒有的四人走上山道,最過分的是那名蒙白紗蛇女,袅袅婷婷,居然探手将同伴殘缺雙肢和掉落佩劍都收走了,氣得他們眼冒怒火,發作不得。
從山腰到山頂有成片的亭台閣樓和大殿建築,灰蒙蒙的光鮮不再,大部分門上貼着封條。
十多名煉氣和築基境弟子,在一名皮膚黝黑的白發老修士帶領下,安靜盤坐在大殿廣場的角落,沉默着一言不發。
他們是沒有去處的玉竹門修士,堅守到最後,等待着去留歸屬。
不到塵埃落定,他們心底還抱有一絲希望。
走進挂有“玉竹門”匾額的大殿,陳謀掃一眼已經先到的幾夥修士,像是看一群土雞瓦狗,鼻孔朝天,欣賞天頂圓穹上古拙雕畫,一律不與理睬,更别說打招呼。
薛執事與那些人站一起,熱烈攀談,和和氣氣,與被孤立的四人泾渭分明。
晾了約刻鍾,等到最後來的城衛軍三名修士和一名神色憔悴中年胖子。
薛執事上前與城衛軍修士親切寒暄之後,宣講玉竹門拍賣的一些事項,随即宣布:“拍賣開始,玉竹門起拍價十萬靈石,每次加價不得少于千顆靈石。”
有一名穿着白色長衫的年輕人舉了下手,笑道:“十一萬。賀某湊下熱鬧,諸位同道若是給面子成全,城内最好的‘燕語樓’,三天三夜不歇場,都算我請客。”
随即有一位紫色華服的年輕修士舉手,笑罵:“賀老三你個憊賴貨,誰稀罕你家的那些莺莺燕燕,想要咱們成全,你小子得拿出誠意來,十二萬。”
幾位公子爺伱一言我一語,相互調侃取笑,将價格一萬一萬擡上了十六萬。
那位憔悴的中年胖子苦着臉,祖業被當面賤賣,就像是被鈍刀子割肉,痛苦得臉頰不停抽搐,半句話都不敢多說。
看情形是抵不了欠賬,中年胖子心底暗罵,卻也無可奈何。
陳謀用鼻孔冷哼一聲,睥睨的眼神目空一切:“五十萬靈石。本公子趕時間,誰想加價,爽快點,别磨磨唧唧不像個爺們。”
滿殿皆靜。
花朝月和上官升、沈行三位自家人同樣被震得不輕。
他們與自家公子分析過,這搬空了的小宗門,至多值四十萬靈石,若是給他們時間從容操作,上下打點,可以花三十萬弄一個小宗門到手。
薛執事臉上似笑非笑,他看熱鬧,後面已經不需要他推波助瀾了。
有錢真好啊,但是亂花錢就是取死之道。
中年胖子喜出望外,天無絕人之路,終于不用下半輩子挖礦還債了,他一次還清欠債,還能有一筆不小的結餘。
大善人啊。
六位參與拍賣的年輕修士,怒目那個強插進來的攪局者,太過分了,耍威風耍到他們頭上,相互傳音商議着對策。
紫服年輕修士沉聲道:“我加價一萬。”盯着鼻孔朝天的青衣道士,緩緩道:“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淺風城忘憂賭場魏文前有禮,請問道友怎麽稱呼?”
他不得不自報名号家勢,試圖讓那個不知哪裏冒出來的愣頭青知難而退。
“六十萬靈石。”
陳謀臉上皮笑肉不笑:“你再加一萬試試!”
他就不是來交朋友的,做惡人很得勁。
他知道忘憂賭場的背後有一位叫魏無意的元嬰修士撐腰,而魏無意是一個叫“半碧潭”的松散聯盟的長老,又是淺風城修真聯合分會長老,經營兩百年,人脈關系複雜。
紫服修士目露兇光,剛準備開口,被他邊上的兩位精壯扈衛一把拉住,傳音勸阻,那攪局者萬一不接招,撒手走人,破财鬥氣拿下一座空殼小宗門,會叫别家笑話沒長腦子。
回去後如何向家族交代?
現在收手,将麻煩丢給家族處理,不失穩妥。
“你有種,咱們走着瞧!”
紫服修士原本以爲的囊中之物,衆目睽睽下丢失,他惱怒甩袖走人。
前前後後花了家族近十年時間,浪費無數精力和靈石,欠下許多人情,最後落得如此丢人現眼的結局,紫服修士顔面無存,隻能一走了之。
落在後面的兩名扈衛,深深掃視一眼四人,跟着出去。
薛執事等了一陣,知道不可能有人花大價錢接下這座小破宗門,商人逐利,虧大本的生意,沒有誰做,除非是錢多得沒處花的小白臉草包。
他順勢宣布拍賣結束,現場交割靈石契約。
陳謀拿出兩個儲物袋,往大殿地上一倒,“嘩啦”,中品靈石堆成小山,珠光寶翠,熠熠生輝,視覺上非常震撼。
誰都以爲這位公子爺是故意拿靈石炫富,而不事先兌換成靈石票。
另外五家的年輕修士神色古怪,領着各自手下紛紛走人。
拍賣已經塵埃落定,後面的戲剛剛開鑼,慢慢看。
憑一己之力,得罪城内衆多勢力,很有本事啊,且看新的玉竹門如何立足?
不要以爲将小宗門買下來,就成了淺風城的一員。
城外可不安生,特别是晚上,玉竹門遠離城池七八十裏,等待手續完全辦下來的前面幾天,想要守住到手的地盤,需要一定的實力和手腕。
這位草包公子背後的勢力,不露面都不成了。
清點靈石之後,城衛軍一位修士解開中年胖子體内的法力禁制。
陳謀、薛執事和中年胖子連罕,在三位城衛修士見證下,三方畫押簽字,陳謀拿到了玉竹門的所有權,但是更改宗門名爲“太素山”,以及被淺風城百族修真聯合分會正式登記承認生效,還需要三五天時日。
薛執事笑呵呵拱手:“陳山主,後會有期,告辭!”
他“照章辦事”,秉持公正,也等着看好戲。
眼前這位神秘的叫“陳謬之”的年輕修士,随手能拿出六十萬靈石,花錢大手大腳購買一座小宗門,家族勢力必定不俗。
強龍不壓地頭蛇,自古亦然,不知對方爲何非得不按規矩插一腳?
化名陳謬之的陳謀,拱手說了兩句客氣話,将薛執事、三位城衛修士及一衆人送下山。
整個十餘裏長的太素山,再也沒有外人,除了留在山頂大殿廣場,與十多個低階修士述話的連罕。
山雨欲來,起風了。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