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面半個月,絮兒在公子的陪同下,前去東來客棧的“山影”客院找殷依雲,學習吐納行功和氣息搬運之術,陳公子在客院的廳堂看書喝茶,等上半天時間。
暫時中斷每天上午的修行計劃,陳公子沒有半分不耐煩。
尋到空隙,朝殷師姐請教他修煉的《洞玄金焰玉光經》功法上的修行困惑,十餘日下來,收獲良多,對功法的細微處有了另辟蹊徑的理解。
“你學得很快,熟悉了行功經脈路線,掌握了我教你的‘掠影’身法,後面自己勤加修煉,争取早日找到氣感,突破門檻進入煉氣,今後有時間,我再來丹陽坊看望你。”
離過年隻有七天,殷依雲拉着依依不舍的小姑娘,囑咐道。
“依雲姐姐,我不會偷懶的,我現在已經認識許多字了,公子昨天下午還表揚我的字寫得有進步,修行比寫字容易多了,又好玩……”
絮兒陪同着送殷依雲走出客棧,叽叽喳喳說着話。
在她的認知裏,寫字讀書是世上最煩的事。
沒幾天時間,大大咧咧的少女便與殷依雲混得熟悉了,毫不見外叫着“依雲姐姐”,若是讓紫簡峰上那些内門弟子聽到,非得驚掉眼珠子。
陳謀适時咳嗽兩聲。
絮兒趕緊轉了話題:“依雲姐姐,承您吉言,希望等您下次來時候,我已經是真正的煉氣士了。”
殷依雲笑着掐了掐少女的臉頰,突然湊近少女耳畔,不知說了一句什麽。
絮兒一下子變得扭捏,拿眼睛偷偷觑自家公子。
“走了,不必遠送。”
殷依雲揚手作别,飛身往街道上空而去,眨眼間消失在南邊的天空。
陳謀拱手相送,殷師姐故意小聲說給他聽的,沒有進入煉氣境門檻前,絮兒不能破身,真是,他這麽正經的人,天地可鑒,世間少有,竟然不相信他。
臨近年節,坊市街道較平常多出一份獨特的熱鬧氣氛。
店鋪開始張燈結彩,掃塵除舊,忙忙碌碌一年上頭,大部分鋪子都推出優惠物品出售,錢不能賺盡,勢不可用盡,圖人氣以期來年。
伸出手,牽着東張西望的絮兒。
“過年了,給伱買新衣,你瞧着喜歡,盡管試穿後買下來。”
一句話,便将少女從分别離愁拽出,一下子興奮雀躍,叫道:“公子,我老早幾年前,看到有人穿着狐裘,配着鹿皮小靴子,好生神氣漂亮。”
“買!”
“公子,要不我們叫上應兒姐姐和含兒姐姐,一起逛街,給我買了新衣,不給她們買,她們嘴上不說心裏還是會傷心。”
“你個小機靈鬼,就你想得周到。”
兩人下山,叫上家裏的應兒、含兒,三個女人一台戲,進進出出各色鋪子,在坊市飯館吃飯,盡情逛到天色近黑,陳公子隻管付出武德錢,收獲一個個包袱。
半天逛下來,陳公子感覺比練功累多了。
回到院子,三個女人興緻勃勃關起卧房門,樂此不疲,不停換穿新買的裙子、狐裘、靴子,輪流秀給堂屋喝茶的公子欣賞。
女爲悅己者容,她們隻爲得到公子一聲誇贊,笑逐顔開。
看着天色已晚,絮兒還賴在卧房,沒有要去偏房寫字的意思,陳公子起身:“我去西屋練功,絮兒,你今天的課業,還沒有完成,抓緊時間哦。”
“公子,今日逛累了,能歇息一天嗎?”
“今日事今日畢,不準請假。”
陳謀笑着很堅決地拒絕,走出堂屋。
他不能慣着沒有自覺的小家夥,要不有一就會有二。
他實在想不明白,怎麽有人會覺着寫字認字比修煉更難呢?
還是缺少生存危機感啊。
“絮兒,你快去寫字,不要惹公子生氣。”
“衣服都收起來,明兒白天再穿,絮兒你快去吧。”
聽得應兒、含兒的勸說聲,陳謀嘴角露出笑意,還沒走到西屋,突然聽得外面傳來兩下敲門聲,“咚咚”,黑夜裏,着實透着突兀古怪。
陳謀臉色有些不好看,他已經熟悉了這個敲門聲。
腳下一點,整個人輕飄飄落到院門處,猛地一下拉開院門。
令他略微感覺詫異的是這次蒙天秀沒有離開,渾身裹着黑袍,背對着他,站在五丈之外。
“我要走了,前來與你道一聲别,我知道你瞧不起我,但我在坊市已經沒有朋友,家裏還剩下一箱箱書籍,以前擺地攤剩下來的,都是我曾經辛辛苦苦賺積的家底兒,想送給你,你若是不要,一把火燒光了幹淨。”
蒙天秀往東南的黑暗中緩緩走去,聲音略帶有幾分沙啞和空洞。
陳謀眉頭微皺,道:“無功不受祿,多謝你的好意。”
他不想與讓他感覺不舒服的蒙天秀有甚麽交集,直接便拒絕了,憑什麽你送給我就要接受?
他又不是沒錢,需要什麽書籍,自己掏錢去坊市買就是了。
無緣無故的,他不想欠這種不明不白的人情。
已經走去十餘丈外的女人,隻剩下一個朦胧黑影,轉過身來,歎息一聲。
“我哥的大仇得報,我很久沒有再做那種生意,這些日子,我一個人關在清冷的房子裏,思慮來去,決定歸隐凡俗,隐姓埋名了此殘生。我在坊市,隻認你這個朋友,你是我認識的人當中唯一沒有落井下石,沒有去我院子的男人。”
說到後面,已經帶有真情流露的哽咽哭腔。
陳謀站在打開的院門口,聽着女子不再空洞的凄凄柔弱聲音,臉色有幾分複雜,他沒有挪步,他記得秀兒曾經留信說不要信她,口中道:
“你可以換一座坊市,去偏遠地方重新開始修行生活,何必用歸隐凡俗的方式懲罰自己?你哥九泉之下,也不希望你做傻事。”
聽得動靜,從堂屋跑出來瞧熱鬧的絮兒,被陳謀按着腦袋不許探看。
應兒和含兒再好奇,沒有得到公子允許,她們隻在堂屋台階處張望。
“我當初做那種生意,是想多賺靈石,查出害我哥的兇徒,我恨……坊市裏所有修士,連你也恨上了。”
蒙天秀凄苦一笑,道:“是我做錯了,不該用那種作踐自己的法子賺靈石,一想到那麽多男人……我就不能原諒自己。”
揚手抛出一物,轉身繼續走,道:“我留在房子裏的書箱,其中有一個木盒,裏面裝着一份天金帛紙記載的火行秘法,是我從古籍夾頁中發現,我修煉不了,送給你。”
也不管對方是否聽說過天金帛紙的珍貴,自顧自走了。
陳謀接着女子抛給他的院子門鑰匙,神色複雜,考慮片刻,他低聲囑咐絮兒好生在家,任何人敲門都不要開門。
“我去去就來。”
出門朝黑暗中消失的影子方向追去。
“公子,夜黑小心。”
絮兒叫了一句,趕緊将院門關上,後背抵着門,心頭湧起莫名的悸動難受,極輕淡。
她也不知是怎麽回事,莫非是今日逛得太久?
她才接觸修行不久,不知這是一門預知危險的“心血來潮”初級感應。
道家又稱爲“心通”。
身有慧根者,方可明性自悟也。
應兒見絮兒抵着門後半晌沒有動靜,叫含兒掌着風燈從台階下來,照見絮兒臉色蒼白,無力斜靠在門上,額頭上出了一層細細冷汗,忙上前扶住道:“絮兒你怎麽了?身子不舒服?”
“剛剛很不舒服,現在好些了。”
“外面寒氣重,我扶你去屋裏歇息一陣,含兒,去煮一碗姜糖水。”
“應兒姐姐,我好像是病了,渾身都沒有力氣,眼皮子也打架,你幫我與公子說一聲,今兒的課業真做不了。”
絮兒将半個身子壓在應兒身上,虛弱可憐低聲道。
應兒瞧了一眼,立刻發現破綻,小家夥臉色不再蒼白,恢複了紅潤,她沒好氣伸手去掐腰肋軟肉,被少女嘻嘻哈哈躲閃掉。
陰謀敗露,逃之夭夭。
她想不寫課業,怎麽就這麽難啥。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