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屋偏房，殷依雲拿出測元盤給絮兒仔細檢查一番，拉了幾句家常，又湊絮兒耳畔極小聲問了一句什麽。
絮兒臉色微紅搖頭，她被問得羞澀了。
殷依雲對這個婢女出身的靈秀小姑娘有幾分好奇，火陰之體的少女實在是太罕見了，大多是因爲各種各樣的緣由，還沒開始便成了無可救藥的廢材。
她沒有立刻傳功，笑問道：“絮兒，現在擺你面前有一個機會，你各方面都符合我們玄都觀招收弟子的條件，你如果願意加入，從此以後不再是婢女身份，能夠恢複自由身，今後可以和陳謀平起平坐，師兄師妹相稱，伱考慮考慮？”
絮兒愣了片刻，将疑惑和警惕藏在眼中，問道：“是不是我不答應，姐姐您就不會傳授我修行功法？”
殷依雲笑着道：“不管你答應與否，我都會傳你功法。”
絮兒眼珠子轉動，她分不清對方話語的真假，她渴望成爲公子一樣的神仙人物，一本正經道：“我得問過我家公子，才能答複姐姐您。”
她隻是不愛認字讀書，又不是蠢人。
遇事不決問公子，這是她心底的想法，也是狡黠地想拖延時間的小伎倆。
“恭喜你，經受住了心性方面的小考核，回頭你可以将這事說與你家公子聽，不用隐瞞。”
殷依雲沒有再試探，她用了些小術，可以從心緒微妙變化窺探人心。
小姑娘沒有往婢女在意的“自由身”方面考慮，心底貪欲沒有因言語挑撥冒頭，波瀾都沒有起，反倒是對她充滿警惕，她再考核下去隻會弄巧成拙，适得其反。
能夠被顧師兄欣賞，又被崔師弟推崇的陳師弟，果然是名不虛傳，教導出來的婢女，也很不簡單。
花了一個多時辰，教會絮兒熟悉身體兩條主經脈竅穴，和簡單的吐納行功之法。
看着絮兒磕磕絆絆行功三遍，殷依雲與絮兒約定，後面半個月，每天上午去坊市“東來客棧”的“山影”客院找她，繼續學習修行。
每天循序漸進，直到絮兒能夠掌握《火陰既濟還丹術》的基礎部分。
回去的路上，絮兒叽叽喳喳興緻很高，對未來的憧憬和修行的新奇感受，她有說不完的話題，公子又不會煩她，微笑着認真傾聽，偶爾回一個“嗯呢”，她便掏心窩子可以天馬行空分享自己的興奮。
将殷依雲撩撥她轉投玄都觀之事，與自家公子一一說了，她分辨不出殷依雲是對她進行考核，還是另有目的？
她才不要與公子分開，做公子的侍女多好。
不用想那些勾心鬥角的複雜又惡心事情，跟着公子吃香的喝辣的。
陳謀呵呵笑道：“她是用試探做考核，你應對不錯。”
伸手揉了揉笑得賊開心的絮兒腦袋。
師兄已經與他說過，核心弟子在宗門各峰頭的權柄極大，火陰之體隻是罕見，今後如果沒有表現出獨特的潛質，也就能獲得内門弟子身份，與核心弟子之間天差地别。
他一點都不擔心被宗門撬牆角。
“絮兒，回去後，我正式教你認字看書，你有不錯的基礎，家裏還有幾冊适合你現在看的書籍，回頭我拿給你。”
陳謀輕飄飄一句話，便讓興高采烈的少女成了霜打的茄子，提不起精神來。
“公子，我要是幾天還記不住生字，你會不會打我手闆？”
“不會，我打你做什麽？多花時間便記住了。”
“如果……我是說如果，我花了很多時間還是記不住，您會不會生氣？”
絮兒得寸進尺可勁往上爬。
陳謀伸手摸了下仰頭的少女額頭，光潔如細瓷，沒發燒啊，怎麽盡說些胡話，笑道：“三天餓九頓，你肯定能記住。”
“公子，您比含兒姐姐還狠，我最多能餓四天。”
絮兒又恢複蹦蹦跳跳，倒退着走路，笑得咯咯的樂不可支，一不留神，腳底打滑手舞足蹈從山坡滾了下去，厚厚的積雪地留下一串女子驚叫。
某個無良公子微笑着袖手旁觀，待塵埃落定，飄落到下方十多丈外，将紮進雪裏的少女給拔出來，再幫着拍掉身上頭上的雪碎。
不經曆摔打，是長不大的。
他再喜歡少女活潑無暇的性子，也會讓她吃些苦頭，或者讓她自讨苦吃。
即使今後能加入宗門，起步比尋常散修高了不知多少，也必須接受來自人心險惡和修行社會毒打的磨砺，他不需要一個養在家裏的花瓶侍女修士。
返回院子，陳謀拿出幾本書籍，和筆墨紙硯，将紮堆在竈房的絮兒叫出來。
走進絮兒收拾得幹淨的房間，讓絮兒坐下，他翻開《蒙學》書冊放在桌上，從頭開始指着上面的字，一個一個問下去，不認識不會讀的就用提椠筆畫一個圓圈标記。
到中午時候，發現少女會寫會認三百多個字。
其它的都丢掉還回去了。
有這個基礎很不錯，要求不能太高。
用完午膳，交代絮兒歇息半個時辰，看着活蹦亂跳立刻精神的少女，陳謀笑了笑，出門到坊市的舊書攤和書店鋪子轉了轉，又買回來一疊書籍。
下午教了五個生字，讓絮兒學會怎麽念寫之後，布置了抄寫作業。
陳公子拿出一本泛黃書冊，對着上面的奇聞鬼怪山精故事，繪聲繪色念給絮兒聽，他必須要糾正少女厭學的态度，掃清以前留下的陰影，用些引起興趣的手段激發她的熱情。
效果立竿見影，絮兒立刻被故事吸引，不打瞌睡了，眼裏的古靈精怪又重新靈泛回來，用雙手托着下巴聽得入神。
講完兩個篇章之後，陳公子以一句“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結束，将手中書籍留在桌上，邁步往外走去。
拉開通往堂屋的房門，兩個湊近門聽牆角的腦袋忙縮了回去。
應兒手中拿着針線假模假樣挑動，口中小聲埋怨含兒，“添兩顆木炭啊，火盆都快熄了，你現在喊一下動一下。”
含兒趕緊忙活，她一貫是聽應兒的。
絮兒手中拿着泛黃書冊，追出來叫道：“公子，故事還沒講完咧，小狐狸精化作人形沒有？她找到救她的書生了嗎？”
陳公子沒有停步笑道：“書上都有寫，你可以自己先看。”
跨過門檻，留下一個卓爾不凡潇灑的背影。
聊齋故事老少鹹宜，他還記得好些精彩的白話版山寨版，加上他稍加演繹，跌宕起伏，不愁勾不起厭學少女的學習興趣。
“不是……公子，這本書上的字，我一個都不認識。”
絮兒追出堂屋，心中撓癢癢一樣難受。
字到用時方恨少，她迫切想知道後續的精彩故事。
陳公子擺了擺手，徑直走進西屋靜室，不肯再多說半個字，将眼巴巴的少女隔絕在外面。
他就是故意的，斷章的妙處，就在欲罷不能。
“絮兒，你将故事書拿來，我和含兒都認識一些字，咱們一起瞧瞧。”
應兒招手低聲叫道。
三個腦袋湊在一起，看着古書上複雜得繞暈眼珠子的篆字，一個頭有三個大，面面相觑，字認識她們，她們不識這本書上的字。
講真，她們還從來沒有聽過如此勾人又凄美的故事。
公子太壞了。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