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霄看了一眼笑得呲牙咧嘴像撿到寶的師弟,也笑道:“你不用承我的人情,是顧師兄用一個極小的道理,角度清奇古怪,說服我在坊市多留三年。”
陳謀嘿嘿笑着拱手:“顧師兄與您的商談是另外一回事,我還是要承您的情。塵埃爛泥裏頭打滾,掙紮着出人頭地之前,多一份來自上頭的照看,不管輕重多寡,小弟銘感五内。”
“哦,你猜到了顧師兄與我說的小道理?說說看,就當是閑談。”
崔霄站定腳步笑道。
陳謀沒有再繞彎子,道:“顧師兄與您講了一個‘蝼蟻、稗草、磚瓦、屎尿和人間煙火氣’的小道理,或許與您尋求的劍道産生共鳴,您也想多待在人間煙火氣中,印證腳下的路,順便照看一下弱小、無助的某位師弟。”
前後一聯系,并不難猜測,以崔師兄的脾氣,當面直接了當詢問顧師兄當日那個未解話題,尋求一個答案太正常不過。
“顧師兄說你是天才,狂到天上去了,需要在坊市好生打磨幾年。”
崔霄笑道,他與眼前自說可憐的師弟交流,臉上沒有半分傲氣,他的傲針對所有俗人和不配與他講話的修士。
“顧師兄變着法子冤枉我,崔師兄您評評理,我膽小、謹慎、不敢惹是生非,走路都擔心踩到螞蟻,哪裏狂了?”
“我覺着伱更應該在坊市磨砺一下膽量,狂點好啊,惹是生非也不是壞事。”
崔霄笑着鼓勵道,他說的是真心話。
“呃……”
滿腹委屈的陳謀無話可說了,正說反說都是他的錯,合該他在坊市磨砺幾年。
他到底是該低調做人,還是聽崔師兄的狂一點?
他都糊塗了。
當然也就糊塗一下子,他的路自己走,别人無法代替。
崔霄輕描淡寫開導:“你背後有顧師兄那個擅長争鬥的金丹高手撐腰,即使我兜不住,在長洲地界,還沒人不賣顧師兄的面子,元嬰老怪除外,你在坊市裏也招惹不到那般高度的存在,所以你怕什麽?”
說完,他轉身往劍坪山走去。
他不希望陳師弟爲人處事像個久經滄桑的小老頭,瞻前顧後,謹小慎微,任何時候都要朝氣蓬勃,有敢出劍的勇氣,即使面對高一個大境界的對手。
狂點好啊,氣壯三分淩雲志。
陳謀愣怔在原地,好半天沒有挪動一下腳步,顧師兄是金丹修士?
那個大騙子,怎麽告訴他是築基。
難道是他當初想差了?
太料想不到了,高高在上的金丹境修士,原來與他離得這麽近,還一起喝過茶。
咧着怎麽都合不攏的嘴走出論道堂,陳謀突然下意識往旁邊一閃,一道符光懸停在他身前,是傳訊符,駭了他一跳。
他好奇地将符光接到手中,難道是顧師兄?
陳謀是第一次接到這玩意兒,使用倒是不難,随着他的神識探入。
“謀哥兒,請來一趟鍛兵閣。”
他聽到了符内洪掌櫃的聲音。
他随即反應過來,與顧師兄稱兄道弟的好友,洪掌櫃也是金丹高人?
他一直将洪掌櫃當成築基修士,言談無忌,請喝茶,開玩笑打賭,樣樣都來,洪掌櫃平易近人了,沒有半分架子,金丹修士風範令人心折。
修仙高處風景,更令他心馳神往不已。
再次路過烏煙瘴氣喧嚣熱鬧的問刑台,陳謀随意瞥了一眼挂在那裏被抽打得幾乎不着幾縷的賊人,惡人自有惡人磨,昨日因今日果,活該!
他沒去尋找藏頭露尾裹得像個鬼的蒙天秀,那女人已經不正常。
來到鍛兵閣,與打招呼的夥計回應之後,陳謀朝櫃台後的洪掌櫃抱拳行禮,比平常更加飽滿的熱情笑道:“給您老請安,您有什麽吩咐,赴湯蹈火那個在所不辭。”
高山仰止的金丹高人啊。
活的!
能要個簽名嗎?
洪掌櫃習慣了小家夥偶爾與他搞怪,砸吧嘴巴:“口裏淡出鳥來,喊你來給你個機會請客,去哪兒,你來定,老夫一高興,賞你一個大生意。”
“去對面喝茶,或者去悠然居吃酒,要不……請您老去千秀樓耍子,一條龍。”
陳謀湊近點,笑得很像佞臣和大人。
和金丹高人一起去千秀樓,他可以和莫老爺吹一輩子。
“可惜顧老弟沒在,要不然非得拉上他一起去見識下一條龍,現在的年輕人了不得啊,比我們那時會玩。”
洪掌櫃感歎不已,從櫃台後走出來。
陳謀滿臉正色道:“您和顧師兄都是德高望重的高人,哪能去那等地方?對面茶舍二十顆靈石一壺的靈茶,勉強能入您的法眼。”
伸手恭請。
洪掌櫃撇嘴往後面的廂房走去,道:“老夫随便沏一壺茶,都比對面二十顆靈石一壺的靈茶要好,花那個冤枉錢,你小子今天不對勁,是撿到寶了?”
陳謀呵呵跟上,在廂房落座,搶着清洗茶具,道:“問刑台上挂着的幾個賊子,曾害得我一位好友修仙路斷絕,黯然歸隐,今日親眼目睹賊子落網受罰,不日将問斬,心底高興過頭了,您老莫怪。”
慎言慎行,任何時候都不能忘。
高興和真相放在心底裏,衆樂樂不如獨樂樂。
“哦,那些家夥……查出與坊市裏兩家鋪子有些牽扯,回頭老夫過問下,不能縱容包庇從犯。知錯犯錯,罪加三等,全部挖出來,該問斬的問斬,該流放挖礦的去挖礦,不能因爲是誰家的親戚,就高高舉起輕輕放下,規矩不要了?”
洪掌櫃從抽屜裏拿出一個小竹罐,揭開竹蓋,取了一小撮放進茶壺。
手指一引,角落處一個木桶飛出一線清澈靈泉水,打着旋灌入茶壺,待水線消失,剛好壺滿七成,坐壺煮茶,洪掌櫃将竹罐放回抽屜裏,開始說正事。
“鍛兵閣接了一個單子,客人要求的劍器式樣獨特,比什麽馬二公子之流,要高出幾個檔次,不能那麽浮誇淺薄,又要别具一格,鍾師傅和其他師傅設計了好些圖樣,被挑剔的客人批得一文不值。鍾師傅說你能設計,這活你接不接?”
洪掌櫃從袖内的儲物寶物中拿出一疊圖紙,擺開在陳謀面前。
他其實早就知道,以前給馬二公子設計的劍器式樣,是出自眼前的謀哥兒之手。
作爲煉器行家的洪掌櫃,是覺着劍器法寶之類,藏拙實用就好,不要耍花頭玩名堂,但是架不住某些老家夥,正經刻闆了幾百年,想要嘗嘗鮮,玩點标新立異的東西。
他既然當着店鋪掌櫃,送上門的靈石,焉有不賺之理?
陳謀翻動着圖紙,好些是鍾師傅仿造他的手法繪制,但是沒有他的新奇靈感,骨子裏比較傳統死闆,被要求頂高的客人挑刺,束手無策又來找他了。
他看了看其中一張紙上客人留下的寥寥幾句要求,思索着笑道:“多謝您老賞活幹,必須接。”
洪掌櫃将其它圖樣收了,道:“明日下午要圖,若是成了,付你一千靈石,”
真是大生意,見過世面的謀哥兒,也被金丹高人的氣魄震得暈了暈。
“接!”
舌頭沒撸直,口齒有點漏風的感覺。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