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吱”,“咯吱”,兩人踩着厚雪,從山下往山坡緩緩攀登。
四下裏入目皆是白茫茫一片,誰都沒有心情說話。
陳謀眼角餘光瞟到埋頭艱難走路哈着白氣的桃兒,偶爾用衣袖擦拭不停流下的眼淚,臉色蒼白,咬着嘴唇一言不發,幾縷淩亂秀發在寒風中倔強飛舞。
可憐女子知道要将她帶走賣掉。
等待她的将是黑暗至極,或許沒幾年苟活的餘生。
被重新發賣回牙樓的婢女,一年之内賣不出去,大多會送去世俗勾欄之地。
陳謀内心掙紮不停,他已經象征性給穆行留下三枚武德錢,從婢女槐兒手中拿到了桃兒的賣身契,算是幫穆行的忙,将這顆燙手山芋接到手中。
不給錢不成的,這是托請買賣。
他很爲難,将桃兒帶回家當婢女使用,還是真要将别人棄之如敝履視作不祥的女子重新賣回牙樓,完成老穆的托付?
他和桃兒認識也有近三年,和當初的杏兒對他嫌棄不同,桃兒待人溫柔有禮,做事勤快實在,他的衣服鞋帽,除了亵褲,不管冬夏都是桃兒漿洗打理。
在他的印象中這女子是從早到晚不停幹活,笑容溫和,說話輕言細語,像一顆認命的小草。
坡陡雪滑,虛弱的女子腳下無力沒踩穩,“哎呀”一跤往後跌去。
陳謀探手一把抓住女子單薄肩頭,将她穩穩扶住。
看着眼神凄美水霧蒙蒙忍着不哭的女子,他終于下定決心,行善積德一回,伸手抓住女子冰涼的小手,沉聲道:“先去坊市吃個早膳,給你買些日常穿用物品,然後你跟我回家。”
看過女子的賣身契,今年也不過才是十九歲的花季年齡。
被掃地出門,連一套換穿衣服都沒讓帶。
桃兒眼中閃爍亮晶晶的驚喜,有些不敢置信,嗫嗫道:“可是,可是我……”
“掃把星的說法,純是無稽之談,再則我輩修士,原本就是逆天修行,哪會在乎什麽掃把星妨主的胡說八道,你今後也不準對外人提起。”
陳謀牽着女子,不容置疑囑咐道。
在這個坊市世界,婢女如衣服,可以随意更換,但是惹上了掃把星的名聲,可不會有甚麽好下場。
“多謝公子收留,桃兒做牛做馬,報答您的大恩大德。”
女子仿佛獲得新生,臉上恢複血色,小鳥依人般跟着年輕道士往山上爬去。
像她們這種從小被賣進牙樓的女子,命如草芥,最大的希望便是遇到一個好點的主人,誕下一男半女,或可以獲取後半生的衣食保障。
“做好伱的本分就行了,對了,你必須改一個名字。”
“請公子賜名!”
“嗯……就叫‘應兒’吧。”
陳謀随口道,書上說改名可以改變一個人的命格,書上也說了,的盧馬妨主,但是換一個主人可以救主。
他以前是不信這些,現在多少信一點。
帶着經常餓飯,看樣子今天還挨了打罵、粒米未進的應兒在坊市飯館吃了一頓,再花五顆武德錢,讓應兒全身上下内外煥然一新,還采買了好些生活必須物品。
又去外事坊,出示賣身契将應兒更改名字,登記在他名下,花了兩顆武德錢,給應兒單獨辦理進出院子的銅鑰匙。
太陽升得老高,陳謀帶着婢女姗姗返回他的小院。
在幾個房間走了一遍,簡單交代柴米油鹽的位置,特别告誡應兒不準進他改造的鍛房,任何時候都不行,也不用打掃,裏面有貴重物品,若有違背必将她發賣掉。
他已經能夠将穿越位置準确定在鍛房,不會出差錯了。
應兒吓得臉色發白,表示打死她都不敢進鍛房,更不會窺探。
有個勤快又貌美的婢女打理,陳老爺過上了飯來伸手的奢靡生活,看着應兒快活地忙上忙下,不時還要過來端茶倒水侍候,他内心感歎,這特麽才是人過的日子。
他還沒有修煉得道,沒到餐霞飲露清心寡欲境界。
一顆凡心還是先在紅塵中打滾幾年吧。
換做人話就是“勞資是個俗人,還沒享受夠”。
如此想着,陳老爺心安理得坐享其成,閑得沒事幹,默默念誦《清靜經》。
當初在論道堂“問道房”,甯道長也沒傳他太多規矩忌諱,什麽這不準,那不行的,他一概不知,隻要一閑下來便自顧自念經體悟其中真意。
今日在堂屋椅子上坐着,他不覺又進入了清淨境狀态。
整個人陷入一種甯靜心安的神奇道境,閉着眼眸似睡似醒,呼吸綿綿長長。
屋内似有微風徐徐流動,薄霧漸起環繞身畔,細微毫光在皮膚上絲絲閃爍。
應兒再進來時候,見公子閉着眼睛在用功,忙退了出去。
做好午膳,應兒見公子還是沒有醒來,她找出鐵鍬、掃帚,盡量不弄出聲響,将小院子裏的積雪鏟去牆角落堆起,忙了大半個時辰,額頭汗水涔涔,把院子清理打掃幹淨。
轉過身來,見公子在屋檐台階上看她。
“公子您稍等,飯菜熱在鍋裏,我馬上端來。”
應兒放下工具往竈房跑去。
陳謀施施然走進堂屋,他才剛剛從修煉中醒來,修爲小漲了一截,他在思索回味那種自内而外甯靜到骨子裏的舒服,這次又是爲甚進入的清淨境狀态?
難道真是因爲發善心收留應兒,救人一命給自個積賺功德所緻?
想想也不可能,哪有立竿見影的好事兒。
待手腳麻利的應兒擺布完飯菜,陳謀吩咐道:“沒外人時候,坐下陪我一起吃,嗯,吃飽了才有力氣幹活。”
對于唯命是從的應兒,他用的命令口吻,不必商量。
山上的莫府,他不去蹭飯時,也是老爺婢女圍一桌子吃飯,圖個熱鬧氣氛。
用完膳,喝着新沏的香茶,一切都是那麽恰到好處。
房子裏清冷孤寂單身氣息,早就蕩然無存。
下午,陳老爺享受着小手輕捏肩膀的溫柔,心中唾棄萬惡的封建修真社會,太腐朽堕落,太考驗意志了。
還好他是意志堅定的一小撮。
舒服了好大一陣,起身走進隔壁鍛房,關上門,不多時,響起了“叮叮叮”的打鐵聲。
夕陽西下,天色轉暗,陳老爺走出鍛房,帶着一身煙火氣。
整個屋子除了鍛房,連地面都打掃擦拭得纖塵不染,雜亂物品整理得井井有條,看着便清爽養眼,像是人住的地方。
就着應兒端來的熱水洗淨雙手,用毛巾擦完臉,道:“走吧,去山上做客。”
他提前與應兒說過,晚上不要開火做飯,有朋友請客。
出了院門,繞着小山轉去南邊,落日餘晖将遠處白雪染上了暖暖的金黃色,與積雪陰暗處的幽藍相映成趣。
牽着柔弱無骨小手,踩着厚雪,一步一步往小山上走去。
陳老爺是擔心自己的婢女摔跤。
來到山頂院子前,有烤羊香氣飄溢出來,聽到裏面說話聲很熱鬧,陳謀放開小手,敲門叫道:“莫哥哥,客人還沒到,可不興關起門吃獨食。”
“哈哈,都吃完了,你還來做甚麽?”
莫浮說笑着打開院門,愣了一下,随即伸手做請:“謀哥兒,你今兒開竅了,可喜可賀,快快請進,外面天寒。”
應兒行禮怯生生問好,再才随公子走進寬敞院子,裝着沒有看到莫老爺的擠眉弄眼,她主動往廚房走去。
……
老嚴想寫一個貼近真實生活的修行故事,七情六欲,皆是修行者需要去面對、去超脫的難關。
整本書的格調比較輕松,沒有太多苦大仇深,道理盡在煙火氣中。
有讀者反映主角作爲道士不該PC喝花酒。
在這裏再次申明,主角還沒有皈依傳度,隻是個修煉道家功法的假道士,今後肯定會加入宗門成爲正式道士,要恪守道家規矩。
書中主角沒有PC,隻是作陪去娛樂喝花酒聽曲,就像現代人去酒吧夜店消費,别人PC不關主角的事兒。
另外重申本書主角不止一個女人,有不喜的讀者,請見諒了。
主角目前就是一個俗人,不是道德完人,就像生活中的你我,需要一步一步成長磨砺,經曆得多了,也就涅槃重生,成仙得道,請給主角時間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