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月黑風高,萬籁俱寂。
陳謀一身夜行勁裝,肩頭和身上用麻布纏繞增厚,看着很顯魁梧,頭發面孔裹得嚴實,隻剩一雙眼睛露在外面,他包着布條的手中抛起一枚銅錢。
再伸手接住銅錢,張開手掌一看,仍然是正面朝上。
“字!”
老天爺都贊成他去做一回強買強賣的生意。
彈指熄滅堂屋的油燈,下一瞬間,陳謀出現在異界洞府,稍等片刻,再出現時到了一家昏暗鍛房内。
地面亂七八糟丢着大小鐵錘、材料、劍胚等雜七雜八物品,沒有收拾打掃。
爐火已滅,爐子還散發高溫,估摸着下工不到半個時辰。
他幾天前來這家小鋪鍛房試工,被小錘管事吆喝來去白幹半天活,最後被告知,他的水平隻能從最低的雜工幹起,一顆靈石的月俸,包中、晚膳食,一天七個時辰,全年沒有休沐假,愛幹不幹。
他當時差點懷疑人生,掃視其他學徒、幫工的嘲諷譏诮眼神,才知道被一群人給耍了,他裝着傻嘿嘿說“考慮考慮”,将手中材料放回角落的時候,順帶悄無聲息丢了一顆他臨時留下氣息的銅錢在縫隙裏。
難道就因爲他說過曾經在鍛兵閣做過小錘管事?
要如此羞辱他,尋求高高在上的快感。
同爲底層混生活,何必将自己的快樂,建立在看似更低處的人身上?
你既不仁,休怪我不義。
陳謀走去角落,揭開氈子,撿出五條半成品法器劍胚,從袖口取出一個袋子,倒出一百五十顆混合了些許刺鼻氣味靈石,作爲他購買材料的價錢,将他留下做定位的銅錢拿走。
用木炭在灰塵地面寫下幾個大字:
“公平買賣,不虧不欠!”
當然是左手寫的字。
也不合攏揭開的氈子,拿起五條法器劍胚去了異界洞府。
“咚”,将劍胚扔進水槽中浸泡,過些天再拿出來使用,便萬無一失了。
經過多次嘗試,他早已經發現,他在普通物品上留下的氣息印記,隻能保持五天之久,超出五天,他便不能通過古玉感知到黯淡的定位。
在這個能時刻感受到生存危機的世界生活,他活着的壓力很大。
成爲宗門的外門弟子,似乎是他唯一能夠鯉魚躍龍門,改變命運的翻身機會。
他根本購買不到合用的練手材料,好東西幾乎都給宗門和勢力壟斷。
上次剩餘半截胚子,已經被他用新錘法鍛廢。
權衡利弊,爲了掌握灌靈技藝,爲了求得明年中秋日的外門弟子考核能夠順利,他決定幹這一票。
不過有古玉在手,偷偷摸摸進出别家後院重地,如入無人之境,這份新奇刺激,令他内心有些興奮不能平靜。
漣漪擴散,掀起無邊微瀾欲望。
“‘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貪不可怕,可怕的是被貪欲蒙蔽的内心。”
陳謀悚然而驚,及時清醒,默默告誡自己。
點燃油燈,選了一本半舊道經,盤坐蒲團翻閱誦讀。
範老道以前偶爾會讀經,平素看雜書遊記,或者房中經更多一點。
陳謀不懂讀經音韻,通篇誦讀平鋪直述,一字一句看得緩慢,内心深處被挑起的見不得光的膨脹欲望,卻也慢慢平複下來,他在不覺中渡過一場無形心劫。
修行中人,無時無刻不在面對不同難關。
大多時候是自找的。
各種各樣的修行瓶頸、關口,都是日常修行之中積累。
是謂種瓜得瓜,種豆得豆。
……
大清早,天色麻麻亮。
兩名穿着短裝的學徒打着哈欠,推開房門,走進尚未散去炭味的鍛房,其中一人眼尖,突然發現地上有一堆亮晶晶靈石,瞌睡一下子消散。
另外一人也看到了,兩人對視一眼,陡然反應過來。
“有人進來過!”
掐滅私吞靈石的想法,兩人吓得慌忙退出鍛房,要不然說不清可就麻煩大了。
片刻後,鍛房肖師傅、鋪子金掌櫃和鎮守鋪子的老者築基修士,以及後院另外三座鍛房師傅先後趕到,看着地面的留字和靈石,神情各異。
“肖師侄,鍛房裏除了丢失五條法器胚子,還有其它物品失竊嗎?”
築基老者面沉似水,問道。
“回禀吳師叔,剛才我親自檢查了一遍,除了五條法器胚子,沒有其它物品丢失。”
鍛房肖師傅盯着地面“公平買賣,不虧不欠”幾個潦草字迹,百思不得其解,竊賊是如何進來,又是如何出去?
店鋪後院在晚間都打開了防護陣法,沒有相應的身份令牌,連隻鳥都飛不進來。
難道是内鬼?
想想又不可能啊,誰偷走法器胚子,閑得留下剛好夠材料本錢的靈石。
像他或者其他幾個鍛房師傅,需要法器胚子鍛造私貨,光明正大在鋪子裏花靈石買就是了,又不丢人。
築基老者攝取一顆靈石在手,嗅到略微辛辣氣味,沉吟片刻,道:“此事到此爲止,告誡外面幾個學徒幫工不許外傳,要是走漏消息,統統責罰開革。”
幾人面面相觑,拱手道:“是,遵吳師叔法命。”
鋪子掌櫃猶豫一下,低聲問道:“請教師叔,丢失的材料,如何做賬?”
所有鍛房的材料,皆有進出對應賬目,即使廢棄也要入賬。
“就寫鍛廢了,一百五十顆靈石是抵賬罰款,後面我簽字。肖師侄,既然事情出在你的鍛房,一個月内鍛廢五件法器材料的過失,算你頭上,伱有甚麽意見?”
築基老者面上看不出表情,轉身問道。
肖師傅臉上浮現不服,“不敢有意見。”
一個月鍛廢五件法器材料,考評肯定過不了,獎勵不用想,甚至還要受到申饬,他心有不甘問道:“吳師叔,爲甚不查一查,免得賊子下回再來爲禍?”
他懷疑是有内鬼陷害,瞥一眼另外三人。
築基老者盯着中年男子,道:“我可以很肯定告訴你,昨晚下工後,他們三個沒有再進出後院,還有,下工之後,你的鍛房爲甚不啓動外層防護?”
他内心已經猜到,唯有金丹境,或者更厲害的高人,可以在後院沒有完全啓動的大陣内做到來去自如,不驚動任何人,包括他。
高人行事,往往透着高深莫測和怪癖。
留下一筆對散修來說是大數目的靈石作補償,還畫蛇添足用氣味掩蓋,是一種遊走人間的戲耍,點明了不怕他們從宗門請來追蹤靈雀,能找到算他們本事,不信就試試。
當然他不會作死去追查尋找,誰知道高人想要怎麽玩?
此事秘密彙報給宗門,估計也是不了了之。
又沒有任何損失,他當機立斷将案子銷掉抹平。
“是弟子疏忽,下回不敢了。”
肖師傅拱手受教。
他自認倒黴,吳師叔包庇得太明顯,誰家鍛房在下工後會啓動外層防護?
不是時刻有人鎮守嗎?
開啓鍛房防護陣法後,每天清早,必須得他親自關閉,學徒、幫工們才能走進院子,好生麻煩的。
他今後要早出晚歸辛苦一陣子了。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