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陳謀出去并關上房門,鍾進将其中一張圖樣鋪在桌上,抽出一張空白宣紙覆蓋上面,用鎮紙壓住兩頭,選一支提椠筆,飛快地勾描下面的劍器款式圖。
以他煉氣境圓滿的修爲,眼力極佳,能動用神識,底下透過來的陰影在他眼裏非常清晰。
他原以爲憑自己精湛制圖造詣和記性,能夠還原陳謀繪制的第一張圖樣,這些天在家裏嘗試多次,他能憑經驗将那張圖精準地繪制成平視圖和分解圖,卻怎麽都畫不出那個看着很震撼的效果,他知道與角度有關。
這三張原圖,他不準備交上去了,想留給自己慢慢揣摩技藝。
花了一個時辰,他照葫蘆畫瓢将三張圖樣描繪出來,另外繪制出标有數據和詳細工藝的平視圖,将三套圖紙裝進竹筒中,他匆匆出門離去。
陳謀在鍛房打雜拉風箱,極少有機會掄大錘。
卻也不急,等鍾師傅這幾天忙完,他有什麽疑問盡可請教鍾師傅。
他才不會像小孩子,受了委屈就要找師傅告狀。
下工後,一起走出鍛兵閣鋪子,陳謀謝絕萬師兄提議去喝幾盅的好意,以有要事爲由,歉意地仍然獨自往東走了,他可不敢天黑回家。
與兩個男人喝酒,哪有身家性命重要?
鍾師傅沒有告訴兩人坊市鬧鬼的消息,陳謀嘴角翹起一絲玩味笑意,他和鍾師傅之間好比生意合作關系,那兩位僅僅是無關緊要的幫工。
他當然不會爛好人提醒兩人:“夜路走多了,小心碰到鬼哦!”
夕陽已經被西邊的山頭遮擋,晚霞寥寥,陳謀經過山下兩裏外稀疏樹林時候,突然覺着一陣毛骨悚然,瞬間反應過來,心底有一千頭那什麽泥馬亂跑。
不會吧,天還沒煞黑,惡鬼就敢抛頭露面找他索要賣路錢?
是看他長得善良帥氣,好欺負?
他左手往袖口一縮,快速取了一張符箓,是“巨光符”,右手拔劍出鞘,順勢一式練習得非常熟練的九宮劍“如封似閉”出手,劍光傾灑,勢若遊龍,将他周身上下左右給守得嚴實。
不求有功但求無過,他爲自己的機智反應點個贊。
他原本想回家慢慢研究一番怎麽施放符箓,現在顧不得了,将元力往巨光符中湧去,頓時察覺店鋪夥計說的很容易激發的符箓,灌入元力的速度奇慢無比,沒有五息時間根本施展不了。
急得他差點罵娘。
夥計的嘴,騙人的鬼,要命時候壞事。
“咯咯,劍術使得破綻百出,空有其表,在我眼裏篩子一樣,也敢獻醜。”
是昨天那個敲門的女鬼聲音,不知從何處傳來。
陳謀反複施展“如封似閉”護住全身,感受到陰風從四面合圍逼近,心頭悸動更甚,他突然大叫:“救命啊,抓女鬼啊……”
大老爺們打不過叫人,不丢臉,他明白女鬼是特意在回家必經之路截他。
好個記仇的女鬼。
因爲分心,手上往符箓灌注的氣息一亂,前功盡棄,他沒時間重頭來過。
“你叫破喉嚨都沒人救你,昨天你敢拒絕我借宿,今日定叫伱好生消受!”
随着女鬼的聲音在耳畔陰森響起,陳謀天靈蓋一寒,他全身僵硬,如墜冰窖,吓得他心膽俱顫,他清晰地察覺女鬼上身了,像有無數冰冷毛毛蟲在皮膚上亂爬,刺激得他急叫:
“快收……收了她啊!”
他在呼喊沒有主動收鬼的蒼璧古玉。
怎麽能沒有一點反應?
鬼都上身了啊!
不管有用沒用,關鍵時候他隻能指望神奇的古玉救命了。
“誰也救不了你……”
女鬼覺着勝券在握,然而調侃的話還沒說完,陡然化作一聲驚恐變調尖叫。
“啊……”
一道黑影從陳謀頭頂被扯出,扭曲掙紮投向陳謀左邊懷裏,黑影迅速縮小爲一點幽光,穿過幾層衣物,攝入古玉中快速消融。
“饒命……饒命……”
剛剛還嚣張不可一世的女鬼發出隐約讨饒慘叫聲,似乎充滿煎熬痛苦。
陳謀死裏逃生,他擔心女鬼的主人就在附近不遠,連滾帶爬沖出陰寒樹林區域,往山上坊市方向亡命蹿去,根本無暇理會女鬼的讨饒,心底隻有一個字:該!
翻盤的痛快,爽得他無法用言語形容。
也就三兩息,女鬼聲音斷絕,再也沒有聲響發出。
陳謀施展輕身術跑得飛快,在街道人群中穿梭,這一刻他的本能仿佛占據了軀體,三裏路程也就十多息趕到,途中沒有撞到任何人,卻也引起好些人不滿的罵聲。
“趕着投胎去啊!”
“直娘賊,吓老子一跳。”
陳謀已經沖進鍛兵閣,扶着櫃台喘氣,與櫃台後的洪掌櫃大眼瞪小眼。
“怎麽了,謀哥兒,遭人打劫了?”
洪掌櫃眯縫着眼睛笑問道。
店鋪裏還有客人,也被突然狂奔沖進來的人影吓了一跳,見掌櫃認識來人,轉過頭去不再關注。
“不是……我找鍾師傅有事,有點事。”
陳謀口幹舌燥解釋,他不好說遭了鬼,看到鍾師傅和另外一名顯得年輕的男子從後院過道走進店鋪,有說有笑的,忙叫道:“鍾師傅!”
鍾進也看到臉色蒼白狀态不對的陳謀,閃身到了近前,沉聲問道:“怎麽回事?”
他對這個很特别的學徒非常看重。
今天下午将圖紙交給客人,那群毒舌如簧的公子爺一邊倒的贊歎,沒有半點挑剔意見,三件訂單已經簽署,定金交付,明天就可以準備材料熔煉。
他對陳謀不服都不行,當然一切榮譽和功勞歸他所有。
“我遇到鬼了,剛剛。”
陳謀壓低聲音道。
“哪裏?”
鍾進自是深信不疑,陳謀的神色不就是遇到鬼吓的嘛。
“往東三裏外,山下往南兩裏遠的樹林子。”
“走,師兄,一起去幫忙。”
鍾進伸手搭着陳謀肩頭,縱躍掠出店鋪,那鬼太嚣張了,居然敢白天出來,誰給它的膽子?
後面跟着的方确一言不發,探手接過陳謀,飛起在空中,街道上的衆多修士頓時閉嘴,能夠不借助禦劍飛行的至少也是築基修士。
三人很快來到三裏外,往山下兩裏外那片林子落去。
陰寒還沒散盡,像夜色霧氣籠罩十餘丈大小一片,已經很稀薄。
方确從袖口取出一件篆刻神秘符文紫玉如意法器,對着陰寒一兜,風起林動,霧氣以肉眼可見速度朝法器投入,方确手指頭泛起絲絲赤、黑光芒,目光灼灼往四處查看,道:“林子裏殘留的是‘鬼障霧’,能收集到如此多鬼氣,看那鬼物和其背後的搗鬼者往哪裏逃?”
摸出三張傳訊符,默念幾句,揮手往空中打去,符箓化作光芒消失。
鬼物太過肆無忌憚,他先邀請幾個築基境幫手,仔細搜查,這次一定要滅掉引起衆怒的鬼物和幕後修士。
各大店鋪的築基境修士,同時負有守護坊市的責任。
鍾進對陳謀道:“你住哪裏?我先送你回去。”
這裏已經用不到修爲低弱的陳謀,留在此地反而讓他擔心。
他猜測陳謀沒有闖進鬼物布置的鬼障霧,機警地察覺不對,提前逃掉。
要不是他下午特意提醒一句,這小子隻怕懵懵懂懂已然無幸,太險了。
陳謀拱手道謝,在鍾師傅的陪同下,沿着小路往南走出約三裏,抵達他的住處。
打開院門,伸手請鍾師傅進去。
鍾進跨過院門掃視一眼開啓防護的院子上下,他沒有看到婢女之類,住處簡陋,一目了然,根本藏不了嬌,對陳謀又高看了一眼。
上次他的告誡,這小子還是聽進去了。
孺子可教也。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