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說話間進了茶肆的後門,又穿過後廚和正堂來到了前院,此時前院的空地上竟然停了兩輛馬車。
一輛當然儲家的,另一輛裝飾典雅、車廂朗闊,一看就是有權有勢之家,此時一個頭戴帷帽的小娘子正站在車前張望,在她旁邊還立着一個衣着華貴的婦人。
“你确是這?”婦人打量了一眼四周,滿臉嫌棄。
這也太寒酸了吧,就是個小破茶肆。還有那個土地祠,矮矮小小的一座立在地上,連個正經祠廟都沒有,怎麽會想到來這裏拜神的。
鄧纓也不清楚啊,她也隻是聽了那麽一耳朵,隻聽香火極爲靈驗,就想來看看,也沒成想會是這種環境。
她這個姑母極愛幹淨,腳不踩髒地,食不吃髒物,衣物弄髒了一點就要換,家裏的櫥櫃擺設更是容不得一絲灰塵,否則仆婦定要挨罵。
如今踩在這黃泥地上,隻怕心裏早已火焰升騰,隻是看在她的面上,才忍着沒發作而已。
她環顧四周,待看見茶肆門口懸挂的牌篇,不由輕聲道:“應該是。”
地點,茶肆名稱都對上了,應該不會錯,隻是這環境确實難爲姑母了。
“這種地方能有什麽真神,你到底是從哪聽來的,不會是讓人給騙了吧?”
剛走出正堂的文舒,腳步一滞。
鄧纓咬了咬唇,輕聲道:“山不在高,有仙則靈,水不在深,有龍則靈。既然來了,何妨一試。”
有見地!
文舒暗贊,同時也有些好奇這位小娘子的來曆以及求神的緣由。要是不難的話,怎麽也要讓她如願了才好。
婦人翻了個白眼,扇着手道:“既如此,那你自去吧,我在車上等你。”說着,便轉身回了馬車。
然後就看見跟在她身後的仆婦,從腰間拿出一絲帕開始幫她擦鞋,從鞋面到鞋幫,再到鞋底,那叫一個細緻。
看着儲紅直翻白眼,湊到文舒耳邊滴咕道:“臭講究什麽,真這麽介意,又何必過來。”
文舒沒說話,實際心裏也無法理解這種行爲。
正想着,又見官道駛來一輛馬車,一婦人訝異的聲音晌起,“今兒個這等日子,怎麽還有這麽多人?”
一輛雙架驢車緩緩駛至近前,錢鄧氏聞聲好奇的掀簾瞧了瞧,正想嗤笑兩聲,又來一個,趕集呢,就見馬車裏露出一個身影,頓時一驚。
秦夫人!
錢鄧氏楞了,怎麽連她都來了。
身爲官員親眷,平時參加宴會的時侯也時常會碰到,隻是由于二人性格不怎麽合得來,所以很少打交道,但面子情還是有的。
說來這位秦夫人,那真是個人人豔羨卻又嫉妒眼紅的人。
有本事的夫君雖然令人眼饞,可她們的夫君也不差,能混到一個圈子裏的,夫君的官位大多都差不離,上下不過超過二級。
真正令她們眼饞和羨慕的是秦夫人的好命以及夫君對她的忠誠。
據說她與秦參政是幼時定下的姻緣,王家當初隻是臨安的一個小富商,秦家則是書香門第,雖然然家道中落,那也是清貴人家。
然而好景不長,沒過多久秦父便意外身亡,秦母守寡拉扯大了秦培,秦家家境也跟着一落千丈。
這時的王家卻并沒有因爲秦家落難而嫌貧愛富或者落井下石,而是時常關懷接濟,待到小兒女們到了婚嫁之年,又信守約定的把女兒嫁了過去。
後來秦培過了發解試去京城趕考,靠着一手好文章與好相貌,在殿試中被官家看中,親點爲探花郎,唱名東華門外,是何等的風光榮耀。
那年,秦培才二十歲。
才貌雙才,一時不知惹得多少高官動了心思,都擎等着榜下捉婿,拉回家去配給自己的女兒。前任郭參政便是下手最快的那個人。
據說秦培才出東華門外,他便将人綁走,秦培百般掙紮,死活不肯,直言說家中已經娶妻,不能停妻另娶。
郭參政雖然愛才,但聽說已經娶妻,也隻能怏怏放手。因當時聲勢浩大,有多人親眼見證,一時成了廣爲流傳的故事。
秦培不慕富貴,不棄糟糠,在京城女子心裏俨然是好丈夫的頂級模範,更别提他十幾年如一日,後院空置。
秦夫人在他的保護下,性子有點一言難盡。
說直吧,也不算太直,有時還是會打些彎繞的,可要說性格柔順婉轉,有時侯又能一句話噎死人。
總之一句話,全看心情。
以至于大家跟她相處的時侯,都要格外提個心,因爲也不知道她今天心情好不好,會不會一句話噎的你下不來台。
此時見着連她都來了,錢鄧氏那叫一個吃驚。
若說小侄女是見識少,讓人給騙了,這位可沒那麽好騙,難道這地方真的很靈驗?
望着前方那個矮矮小小的土地祠,錢鄧氏忽然轉了念頭。
要不她也去拜拜.....
那頭秦夫人與王巧倩已經下得車來,見門口排了一長溜的米飯,秦王氏好奇的問:“怎麽把飯擺到外面來了?”
她問話時,隻有趙娘子在近前,聞言忙道:“百家飯,今日不是夏至麽,免費分送給過路人的。”
她識趣的沒有詢問,要不要來一份?
實是知道,這些貴夫人不可能會看得上他們這小茶肆的飯。
事實上她想的也沒錯,至少車上的錢夫人聽了她的話,就一點問詢的興趣都沒用。
未料秦夫人對這個似乎頗感興趣,掃了眼各色不同的飯道:“怎麽顔色都不一樣,是口味不同嗎?”
說起這個,趙娘子自豪的挺了挺胸膛,“不全是,這兩種是口味不同,這三樣則是吃了對孩子好。”
“對孩子好?”秦王氏一怔,旋即道:“好在哪?”
這個
趙娘子也不清楚,她也隻是聽文舒那麽一說,具體的因爲相信也沒細問,當下不由轉身看向後頭。
秦夫人順着她的視線望過去,就見茶肆大門處站了兩位小娘子。一位身量欣長,膚色不算白皙,眉宇間卻一股英氣。
另一位戴着帷帽瞧不清模樣,但就裝束以及那頂帷帽來看,應該是昨日才見過的茶肆的東家。
見衆人都朝她望過來,文舒定了定神,輕聲道:“可以預防一些小兒疾病,防止夭折。”
一聽這話,衆人不由的倒吸了口涼氣!
然後反應各不相同。
趙娘子兩眼放光,秦夫人淚盈于睫,儲紅一臉驚訝,錢夫人則是滿臉不屑。
這當中最讓文舒驚訝的莫過于秦夫人了。
她原以爲聽了她這話,這位定會嘲諷痛罵她一頓,然後拂袖而去,又或是覺得她是騙子,斷了拜神的念頭,再不來此。
如此她的心願也就達成了。
哪曾想,她聽完竟會是這樣的反應,當下倒是挺好奇她在想什麽。
一旁的王巧倩倒是明白姑母爲何會這般,必是又想起那“已故”的親女了吧。心下一時不知是什麽滋味,憤憤有之,怅然有之,心酸有之.
“給我來一份吧。”半晌後,秦夫人抹了抹淚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