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時分,一道道美味佳肴順着溪水從源頭流下,分坐在溪水兩邊的賓客們早已擎好了筷子,隻等心儀的美味飄到面前,一把撈起。
先上的是按酒的果子和小菜,有荔枝,龍眼,金桔,西京雪梨,石榴,回馬葡萄,甘蔗,林檎.等鮮果,林林總總十六樣。每樣十小蝶,皆是去了皮,剃了核,拿起就能吃的。
又有旋炒銀杏,櫻桃煎,嘉慶子,西川乳糖,綿枨金桔,獅子糖,霜蜂兒,芭蕉幹等鹹酸十六樣,每樣也是十小蝶。
碧玉色的碟子盛着各色晶瑩剔透着的鮮果順着溪水緩緩流向下方,靜等着兩邊的才子佳子挑選。文舒略過一盤盤飄到跟前的甘蔗與林檎,眼睛直直盯着上遊還未飄過來的金桔。
圓潤金黃的金桔盛在碧玉色的盤子裏,在陽光與溪水的折射下泛出淡淡的光暈,就像一顆顆發光的金蛋,看上去格外誘人。
金桔原産自江南西路的吉州府,由于路途遙遠運送不易,售價一直頗高,後又因前頭官家的皇後十分愛吃,價格更是一漲再漲。
到如今已是達官貴人才吃的起的鮮果,一斤得賣一貫錢。
按說她如今開了鋪子,每日都有進項,狠狠心也不是吃不起,隻是這金貴玩意又不什麽必吃的東西,除了年節會少少的買上半斤嘗嘗鮮,平日她是無論如何都舍不得買的。
如今這不要錢的金桔一碟碟往下飄,就在像一顆顆金蛋在朝她招手,文舒心裏着實有些雀躍。
“這龍眼色澤鮮亮,應該是新上的,小娘子嘗嘗。”見她面前一直沒端果盤,陸星晚隻将當她拘束,忙将身邊盤子遞給她。
陸大姑娘的好意,文舒自然不會拒絕,方才一心顧着看金桔,每想到竟連龍眼和荔枝都錯過了。
這兩樣鮮果的價格雖然不比金桔,但對于文舒這樣的平民百姓來說,也是難得一吃的。當下看着青玉碟裏白乎乎圓滾滾的果肉,不禁上手撚了一顆丢進嘴裏。
“嗯,好吃,還是冰過的!”龍眼肉一進口,文舒立時舒服的眼都眯了起來。
這時節,天氣已經很有些熱了,像她隻穿了一件薄衫長裙,此時也覺得薄衫下的皮膚有些微微發燙。
“大姑娘也多吃些。”嘗了兩顆文舒又将盤子遞了回去,同時心裏想着她那鋪子也該買些冰了。
“冰過的?”陸星晚有些訝異,旋即将文舒手邊的果盤接了過來,“那小娘子還是少吃爲妙。”
“爲何?”文舒不明白。
“嬷嬷說,女子要少食生冷之物。”
想到陸大姑娘的身體,文舒表示理解,可她自己.
“沒事,我身體好着呢。”說着,便要去接陸星晚手裏的盤子。
陸星晚讓開了她的手,“還是别了,身體爲重,下頭還有好些果子呢,小娘子不若嘗嘗别的?”
姑娘啊,你都要不宜子嗣了,還在這瞎吃!
想起滄州大夫說的話,陸星晚一臉糾結.
瞧文小娘子這樣,恐怕還不知道那事吧,那要不要告訴她呢?她知道後又能否承受的住?
她這邊糾結猶豫,旁邊的文舒卻已經自傲的拍起了胸脯,“沒事,我身體打小就皮實,這冰鎮的吃食,我每年夏天都會吃,現下身體不依舊好的很。”
她這動作做的極爲自然,卻忘了眼下在參加詩會。這不,與之相隔兩座的段二娘子,将她的行徑瞧在眼裏,心裏立時嗤了一聲。
“果然是滄州來的“粗人”,上不了台面。”
看着旁邊與她言笑殷殷的陸星晚,再看上首那位“來頭不小”貴人,段淑芳心裏忽得一動。
“陸家姐姐方才那首《碧連天》着實令人驚豔,滄州真是人傑地靈,養出姐姐這等靈秀之才。”
對于這突如其來的誇贊,陸星晚感覺很莫名其妙,方才園子外頭,這位二姑娘還話裏話外的擠兌她呢,現下怎麽就轉性了。
她心下很不想搭理,奈何大庭廣衆之下怎麽也要顧全禮數,特别是不能給兄長丢臉。
“段家妹妹過譽了,不過是潦草之作,在坐的比我才高者放眼皆是,他們才是洞天福地處養出的靈秀之才。”
“姐姐真是過謙,郎君們自是天縱之才,可姐姐也不差啊。對了,這位陸家表妹也是滄州來的吧?那必然也是家學淵源了,方才何不也賦詩一首,讓大家瞧瞧。”
對于話題的突然轉變,文舒表示一臉懵,要不是見大家都望着她,她顯些都要忘了她還有一個“表妹”的身份。
此時突然被提不禁有些緊張,因爲她至今都不明白陸大姑娘爲何要給她安一個“表妹”的身份。
怕其中有什麽内情,她也不敢随意回答。但眼看大家都瞧着這邊等她回答呢,隻得眼神微瞥,向陸星晚示意。
“實話實說。”
得到這個回答,文舒立時放下心來,輕咳一聲微笑道:“我不會做詩。”
話音剛落,便見段淑芳一臉驚訝的捂住嘴,“啊!是是我冒失了,李家乃滄州大族,雖是商戶,但眼瞧着養出了姐姐這般靈秀剔透的人,還以爲近來已改了家風,子弟皆能詩會文,未曾想是我多嘴,還望姐姐勿怪。”
從她不會做詩,直接上升到了李家門戶的高度,這位段二娘子還真不是善茬,文舒默默的想。
她自己是無什麽所謂,但高門大戶似乎特别注重名聲,如今因她一席話,将李家的家風牽扯進來,連帶着陸大姑娘的身世也被翻了一遍。
段二娘子這是在隐晦的提醒世人,陸星晚雖是侯門嫡女,卻是在商戶人家養大的,其教養和底蘊都比不得正經的世家嫡女。
想到這,文舒有些擔憂的看向陸星晚
不同于她的懊惱,陸星晚反倒坦然的很。在她看來段淑芳不過還是在爲退婚之事不平,想借着此事扳回一成段勤英因退婚之事背上的污名。
可她算錯了一招,她自小養滄州本不是什麽秘密,衆所皆知的事,她此時翻出來說,隻會讓人覺得她沒度量。
而且要說她是商戶養出來的,出身不高,那之前與之訂親的安平伯府又能好到哪裏去呢。
偷雞不成蝕把米,說的可不就是她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