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時分,馬行街依舊熱鬧繁華,這趟夜市之行,王玲收獲了她心心念念的薔薇水,而文舒則收獲了一張欠條!沒錯!爲了不驚動文泰,文舒經過一番掙紮,最後簽下了一張五十貫的欠條,還款期限爲一年内。
“那個可惡偷兒,下次若讓我撞見了,非打死他不可!不僅偷了咱們的錢袋,還連累你欠下巨款。”
回程的騾車上,王玲憤憤不平的喝罵着,而坐在她對面的文舒卻絲毫提不起罵人的心,她現在滿心滿腦都在想着,如何在一年之内還清欠款。
五十貫啊!
她和爹得兩年不吃不喝才能攢夠!
一想到這個,文舒就是一陣無力,而且除卻這個,今晚的考察之行也是毫無收獲。
馬行街夜市由來已久,裏間的攤販不管是從吃食味道來說,還是其它都已成氣候,她一個什麽都不懂的想要在那一片生存下來絕非易事,光是租攤位這一關已經難到了她。
方才她已仔細瞧過,整條街從南至北就沒一個空餘攤位,就是有那攤位費也不是她現在能肖想的。
還是繼續賣镘頭吧,片刻後,文舒無奈的得出這個結論。
三天後,官差來通知,讓遭災的住戶都去衙門領補貼,文泰去了一趟,最後帶回來一張五貫的交子和六百文銅錢。
文舒賣镘頭回來,見着桌上的銀錢先是怔了一下,随即又自我安慰道,好歹比預料的多了六百文,也算是一件高興事。
文泰歎氣着将桌上的銀錢收了,朝她道:“補貼下來了,鋪子重修的事也該提上議程了,待會我和幾個叔伯去一趟城外聯系木料和石料的事,中午就不回來吃飯了,你自己安排飯食吧。”
“嗯,那爹路上小心。”文舒點點頭。
接下來的半個月,文泰負責聯系人建房子,文舒則依舊每天做了饅頭去留安巷賣,隻是品種早從單一的菘菜肉渣變成了花樣繁多的蘿蔔肉渣,酸菜肉渣
總之就是往各種素餡裏加肉渣或葷油,然後再賣跟素餡一樣的價錢。
由于比别人舍得下本,她的饅頭總是賣得最快,賣的量也從原來的三十個變成了如今的一百個,爲此還專門讓她爹給她打了一個小推車。
倒不是她拎不動那一百個饅頭,實是不想讓她力氣大這件事再流傳得更廣,否則依着她的力氣,就是兩百個饅頭也拎得動。
經過這些日子的口碑積累,如今的她在留安巷已經小有名氣,人送外号”饅頭西施。”
進帳也從剛開始的十八文變成了七十文,仔細算算一個月下來,也有二貫多。時下一個成年勞動力,一天也就是賺百來文。一個月大概也就入賬三貫。
按說已經不少了,可是誰讓文舒身負巨債呢,而且還是有時限的巨債,這麽兩廂一對比,這點進帳實在是杯水車薪。
文舒愁啊!
可這件事又不能讓她爹知道,所以她每天回去還得裝出一副高興樂呵的樣子逗她爹開心。
時間就這樣一晃而過,随着冬日腳步的臨近,東京城裏的天氣也一日冷勝一日,到了立冬這天,陰沉了幾日的天空竟然飄起雪來!
彼時文舒正在留安巷賣饅頭,她頭上紮着素色藍布巾,上身穿着厚厚的青布棉襖,下身則穿了條同色的棉褲,從背後看去滑稽的像一隻肥鴨子。
“饅頭,香噴噴的文記饅頭,油渣饅頭.“她一邊推着小車往前行,一邊吆喝。
清亮悅耳的聲音随風傳進各家各戶,不一會兒,便有一個裹着棉襖,縮着脖子的婦人開門招手:“文小娘子,給我來五個饅頭,要三個酸菜,兩個白菘的。”
“好嘞。”文舒樂颠颠的推着小車過去。
那婦人見她鼻尖都凍紅了,有些同情道:“都下雪了,小娘子還是早些歸家吧,姑娘家凍着了可不是小事。“
文舒知道她話裏的意思,笑着點頭:“謝娘子提醒,沒多少了,賣完就回去。”
婦人無奈的搖搖頭,接過饅頭轉身關了院門。
文舒裝好錢,正欲推着小車繼續往前走,忽聽得身後有人喚她:“文小娘子.”
這聲音有些熟悉,她回轉頭去,卻見是兩日未見的範三郎,不由驚訝道:“你怎麽來了,這兩日怎麽不見你來賣炊餅?”
來人正是她第一次來留安巷賣饅頭時,遇到的那個少年。
後來他們又碰見過幾次,文舒見這他賣貨時神情拘謹,買貨人不說話,他便也不說,一點都沒有尋常小販的油滑。
加上他家的炊餅做的也不出彩,是以生意一直平平,每次文舒賣完歸家的時候,他胸前的木箱裏都還剩了半數沒賣。
文舒念着他第一次給她行方便勻油紙之事,閑下來便會提點兩句,有時還會幫着他一起賣,在他面對客人讨價還價手足無措時,也會幫着說笑兩句。
此時,少年穿着一襲青色長衫,手裏打着一柄黃布油紙傘,正款款向她走來。
“這傘給你。”範三郎上前幾步,将手中另一柄未打的赤色傘遞給文舒。
文舒一怔,搖頭道:“不用了,這點雪花不礙事的,對了,你今日怎麽過來了,也不帶餅箱?”
雪花落在她頭上,肩上,不一會便融化成水,浸進了棉襖,頭巾。
範三郎默默的将頭頂上方的油紙傘移了過去,“父親給我請了夫子,我今日去見先生了,回家時正好路過,見你沒帶傘便過來了。”
“見先生,好事啊。”文舒真心爲他感到高興:“小郎君有這個機會,可得好好抓住。”
範三郎點了點頭,望向她車上的大蘿筐問:“還剩多少?”
“不多,二十幾個,一會兒就賣完了。”
“那我跟你一起賣吧。”說着就要給她推車。
“不用,不用”文舒推着車把避了過去,同時揮手趕他:“你還是趕緊歸家去吧,這天寒地凍的,也不穿暖和些,小心回頭坐了病。”
“不會。”範三郎嘴角揚起一抹笑:“我身體紮實呢,而且這衣裳外面看着薄,其實裏頭厚實着呢。”
“你心裏有數就行。”文舒接過他手裏那柄未打的赤紅傘,撐開道:“傘我收到了,你快些回去吧,我賣完這些也要回去了。”說罷,便一手舉傘,一手推着車子往前走。
範三郎見了,搶過她手中的傘道:“你推着車子不方便,還是我幫你打傘吧。”
“真不用,你回去吧。”她單手推了推車,示意範三郎:“我力氣大着呢,莫說筐裏這二十幾個,就是滿滿一整筐我也推的動,沒事的,你回去吧。”
範三郎還待猶豫,這時巷頭突然傳來一道呼喊:“郎君,老爺還在家等着呢。”
等在巷口的小厮,見自家郎君許久不來,怕家中老爺夫人等急,這才喊了一嗓子。
文舒怔了怔,老爺,郎君。
範三郎應了一聲,随即看着走得飛快的文舒,嘴唇嚅了嚅,似是想說什麽,卻又什麽都沒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