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芝被這厮看得心煩意燥,忍不住扭頭,直接望向他雙眸裏,“大人,你準備怎麽處理韋三郎?”
要是敢過河拆橋,她先拆了他。
葉芝坐在門口處,馬車行駛,光線從門簾處透進來,形成一籠淺淺紗光,恰好落在她秀氣的面龐上,浮起一層極不真實的朦胧光暈,眉目裏含着幾分克制的怒氣,更顯得靈氣無比。
裴景甯嘴角上揚,“你想我怎麽處理?”他的神情不似以往的官威清越,此刻,他聲音低沉,富有磁性,帶有幾分戲谑。
葉芝真的惱了,“大人……”他一手握生殺大權的大理寺少卿怎麽不當回事。
眼見葉小隻真生氣了,裴大人伸手抵鼻輕咳一聲,“關在大理寺才是最安全的。”
“判幾年?”韋三郎又沒參與殺害沁芳郡主,不僅如此,還供出沁芳郡主的不義之财,理當有所獎勵,難道因爲他是逃僧?
“等到合适的機會就會送他離開京城。”
葉芝一喜,“大人,你的意思是助他脫了廟籍?”
“嗯。”
“太好了。”葉芝的心情瞬間大好,整個人雲開霧散。
裴景甯一臉微笑,“高興了?”
“多謝大人。”葉芝見他眉毛高高揚起,馬上說道,“我替韋三郎感謝大人的救命之恩。”
“哼!”裴景甯都懶得看他的賊眉鼠眼。
葉芝見大佬不滿,朝他一笑,一臉的讨好,那意思是大人你是這個世上最好的大人。
裴景甯故意撇他一眼,嘴角卻翹起,眉眼舒展,整個人散出與平常完全不一樣的光芒。
大佬請客,上的都是高端酒樓。
葉芝與裴景甯到時,大理寺京部的大大小小官員捕頭仵作都到齊了,就等壓軸出場的裴大人了。
夜色中,大酒樓門口,大紅燈籠高高挂,亮如白晝,來往皆是豪門貴胄,大部分都是上來打招呼的,從這一點上來說,裴景甯是當之無愧的人上人。
正要擡腳進門,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子從側邊叫道,“原來我沒看錯,還真是裴少卿,真是難得見你來聚彙樓,幸會幸會。”
葉芝悄悄看了眼大佬,他依舊負手而行,腳步并未停,那個中年男緊趕幾步,拱手,“馬某感謝裴大人爲芳兒抓到兇手,今晚這頓慶功宴,馬某請了。”
原來他就是沁芳郡主的現任丈夫馬仲冬呀,身量中等偏上,不瘦不胖,面色細白,三十歲還有薄脊背,沒肚腩,保養的相當不錯了,算個儒雅大叔。
拍裴景甯的馬屁相當明顯,就算葉芝這種社交小白都直白的感覺到了,她以爲裴景甯會不屑一置的拒絕,沒想到他清冷的應了。
沒錯,一副老子不耐煩,你有錢想當冤大頭就當吧的清高自傲。
葉芝:……
這頓慶功宴裴大佬不會拿到大理寺報沖吧!
被人這麽宰,姓馬的居然跟得了塊糖似的,高興的不得了,連忙讓人去張羅,“那馬某就不打擾裴少卿了,告辭!”
這裏最小白的楊福全貼到葉芝身側,“葉哥,今天咱們這麽多人呢,又是這麽好的酒樓,這一頓得花不少銀子吧,再說了整個案子查下來,也沒見他來過,看樣子也不在乎妻子呀,咋還感謝上了呢?”
葉芝望了眼走她前面的裴大人背影,用手擋着嘴,小聲道,“妻子不妻子,跟他就沒關系,他在乎的是找到一個機會搭上咱們威風凜凜的裴大人,好混個臉熟。”
“幹嘛要混熟?以後犯錯了,想大人手下留情?”
“……”咋還越解釋越多了呢?
裴景甯轉頭,似笑非笑的瞥了眼葉芝。
對上他目光,葉芝隻好假笑,“大人,我說的沒錯吧!”
裴景甯看向身後挨在一起的一高一矮,眉頭微皺,不悅的轉過頭。
“……”那裏得罪他了,葉芝莫名其妙。
白朗哼一聲,“兩個男人交頭接耳成何體統。”
“……”葉芝差點罵人,見裴景甯又要轉過頭,假笑的離開楊福全一步,忍,我忍。
今天晚上,大佬還真是下了血本,不對,已經有人接盤了,那今天一個晚上得消費多少,有吃有喝,居然還能看歌舞,簡直跟現代慶功宴吃吃喝喝外加嘶吼KTV有的一拼。
偌大包間裏,擺了十幾張小矮幾,當然,裴景甯C位,左邊是陸寺丞、趙柏等品極較高的幾個文官,右邊是滕捕頭帶着張進、秦大川等人。
一邊吃喝,一邊看歌舞,還真挺熱鬧。
葉芝以爲裴景甯走個過場,與衆人喝一杯就會離開,沒想到不僅沒離開,還把她這個‘功臣’拉坐在他身側,搞得她都放不開,真是郁悶。
不過,葉芝不知不覺被歌舞吸引,忘了身側還坐着一位大佬,看到精彩之處習慣性給幾位美人鼓掌,“好!”
裴大人似乎有些醉了,半倚在軟靠上,一胳膊肘支在半弓的長腿上,手抻着鬓邊閉目養神,另一隻胳膊搭在葉芝身後的軟靠上。
瘦瘦弱弱的葉芝靠着矮幾坐着并未靠到軟靠,從前面的角度看過去,好像半坐在裴景甯的懷裏,而他搭在葉芝身後軟靠上的長胳膊似乎隻要一攬,就能把人完全擁在懷裏。
葉芝興奮看歌舞,全然不知身後那隻長胳膊的心思。
前世幹刑偵,葉芝完全投入,一場戀愛都沒有談過,當然不知道一個男人喜歡一個女人沒道破時的各種小動作。
坐在一起,長胳膊搭在女孩椅背上的動作,是典型的男孩對女孩有意思然後想追求的一種表現,這種小動作,在團建、聚餐時細細觀察,一看一個準,保準沒多久之後,男孩與女孩會成爲男女朋友。
不知不覺,茶水喝多了,葉芝起身去如廁。
裴景甯雙眼瞬間睜開。
上個茅廁,葉芝沒好意思跟任何人打招呼,問過酒樓小二便去如廁,等回來時,在走廊拐角處被人攔住。
葉芝警覺的看向面前男子,并不言語。
馬仲冬笑道,“葉大人爲何不開口問問我爲何攔着你?”
葉芝微微冷笑,“馬大人怕我揪出那個幕後推手?”
“這個馬某人倒是不怕。”
“是嘛。”
馬仲冬笑意變寒:“我就是好奇你是如何一把就揪出了沁芳私産庶務管事?”
原來是爲了失去的五十萬兩白銀來的。
葉芝譏諷笑道:“馬大人太高看我了,不過是那個庶務管事故意露出破綻給我罷了。”
馬仲冬知道從這隻弱雞這裏掏不出真話了,他又冷又狠的盯着她。
就在葉芝想如何脫身時,那熟悉的清越之聲傳過來,“葉芝——”
葉芝從沒像此刻這樣歡喜的奔向裴某人,跑到某人跟前,仰起小臉,滿眼小星星:“大人……”你真是我的及時雨呀。
裴景甯冰冷的眉眼帶着幾分殺伐中的狠厲望過去。
馬仲冬笑容僵硬,捶手道:“剛巧碰到破案如神的葉大人,好奇問了他幾句,打擾了,馬某人先告退。”轉身,灰溜溜的閃進了夜色中。
葉芝轉頭,朝他背影做了個鬼臉,沒錢就不要請客呀,打臉充胖子。
裴景甯低頭,“吃飽了?”
葉芝點點頭,“大人,你呢?”她都沒看到他動幾筷子,這話純粹就是沒話找話。
不知爲何,突然二人就沒話了,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在二人之間流淌。
冷風穿廊而過。
“阿切!”葉芝凍得打了個噴嚏,不好意思的笑道,“大人,我想回家了。”
“我送你。”
又不讓她騎馬?那送她大馬幹什麽?
“上下值用不上?”
大佬咋像她肚子裏的蛔蟲,葉芝不好意思的笑。
好吧,晚上冷,坐馬車還暖和呢,不坐白不坐。
葉芝要去跟大夥道别,被裴景甯拉走了,“白朗會去說。”
葉芝看看胳膊上的手,“大人……”那也不需要扯扯扯扯吧。
裴景甯松了手,雙手負後,大步而行。
葉芝小跑跟上,裴少卿不是今天晚上才奇怪,但這個機會難得,她開口道,“大人……”
“嗯?”裴大人步速沒變。
葉芝還必須小跑,“我……是個男的。”
“我知道。”順嘴接過話,裴景甯突然頓住腳步,轉頭,目含深意的反問,“你不知道自己是個男的?”
這是什麽話?葉芝就差白眼,大哥有沒有搞錯,是我在提醒你,我是個男的,你目光不要粘粘乎乎的,本姑娘不搞斷袖。
這什麽眼神?裴景甯在葉芝目光中竟看到了嫌棄,她居然嫌棄他?
冷風吹來,裴景甯冷眼,嘴角微垂,屬于他的,那些早就消失不見的上位者的冷漠倨傲再次呈現在葉芝面前。
轉身,某人絕塵而去。
“……”有什麽不對。
但這才是正常的大理寺裴少卿啊!
葉芝鼓鼓嘴,上位者的臉就跟六月的天氣一樣,說變就變,得了,溫暖的馬車沒得噌了,她搖搖頭,這才是上級與下級應有的樣子嘛。
可爲何……心田深處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莫名愁怅呢?
可真奇怪!
太晚了,她得回家了,陡然冒出的心緒被葉芝抛了去。
沁芳郡主案,傳聞裴少卿抄了很多錢,但這個案子隻吃了頓慶功宴,什麽賞賜都沒有。
趙柏對這個一點也不感興趣,他問,“昨天晚上你怎麽先離開了?”
葉芝能說被某人拉走的嘛,不能,隻好借口,“吃多了,肚子有點不舒服,就……早回家了。”
趙柏說:“不舒服還騎馬,早知道坐我的馬車,我送你。”實際上他這話一半是真心一半是套他的話。
“騎馬快,多謝趙大人。”
聽到這話,趙柏莫名一松,笑容真摯,“馬上就要冬天了,準備一直騎馬?”
滕沖步入公務房,“我一年到頭都騎馬,有什麽關系,男人嘛,總要經曆風吹雨打。”
葉芝朝他豎大拇指,“說的好。”
趙柏指着二人無可奈何的笑道,“你們就合起夥來欺負我,是吧。”
“哈哈……”
滕葉二人被他的話逗笑了。
公務房裏一片歡笑。
某人路過,聽到笑聲,臉色沉沉,白朗吓得側身擋在主人身側,好像這樣就能擋住傳出的笑聲似的。
姓葉的果然是個惹事精,真煩人。
“滕大哥,外面有案子?”滕沖喝完水,葉芝看向一臉有事的模樣。
他點頭,“嗯,東城三家巷那邊發現一雙屍體。”
“怎麽發現的?”
滕沖簡單的描述了一雙屍體發現的過程。
王姓一對小夫妻最近老是聞到一股臭味,以爲家裏有死老鼠,便把家裏家外都打掃了一遍,可還是有臭味,便問左鄰右舍。
左邊鄰居也聞到了,但沒王姓小夫妻聞到的那麽重,他們便又到右側,可是右側這戶敲了很久都沒人應,但是臭味很濃重,他們猜測臭味可能就是從這家傳出來的。
他們敲門引來了其它鄰居,大家紛紛猜測可能是阿狗阿貓沒人管死在院子裏了,由于這條巷子大部分是租客,于是熟悉這段的人提醒,“要不找房東打開門看看吧。”
沒一會,房東來了,打開門,果然看到了一條死去多時的狗,房東花了五十文讓人處理掉,處理完了,他問周圍人,“租我房子的人到哪裏去了,你們看到沒?”
周圍人都搖頭,其中有人說道,“怕是有大半個月沒看到人了。”
“難道他們不租房離開京城了?”房東把一進一出小院檢查了一遍,發現租客的東西都在,但都落了灰塵,似乎有些日子沒人住了。
死狗清理後,準備離開的人們發現這個院子還是很臭,“怎麽回事?”
房東尋着臭氣找過去,進院門兩側沿牆邊各有一畦綠植,那臭味好像來自芭蕉樹底下,皺皺眉,預感不好,再次花錢雇人挖開花畦泥土。
“挖到半腿深,竟挖到了被捆綁的屍體,而且不是一具,是頭尾相互交疊的兩具男屍。”滕沖說,“面目腐敗,辨不出長相。”
葉芝問:“嚴仵作去了嗎?”
滕沖說,“正在收拾家夥,我是來叫你們的。”
趙柏一聽‘叫你們’,笑容洋溢。
又有案子了,楊福全高舉手中東西,“我們也帶全家夥了,走。”
葉氏小團體又出發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