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青呼吸間，渾身露出密密麻麻的天道紋路，随着心髒的跳動忽明忽暗，顯得異常玄妙。
天道生達到天詭境後，天道紋路初步烙印在血肉骨骼上，使得身魂變得更加緊密。
任青甚至有種感覺，身魂仿佛将要融爲一體。
天道生想突破至地仙，必須得水磨功夫，要讓身軀的天道紋路與魂魄相差無幾，是一個需要忙碌數百年的大工程。
他知道自己一旦閉關，很可能就要晉升天道才會蘇醒，所以并不急着嘗試天道生的突破。
任青決定先搞清楚宋宗無的狀況，他對後者沒有主動聯系禁卒堂的舉動很疑惑。
哪怕宋宗無等人消息閉塞，也不影響他們溝通夢城，前往胃中世界也不是件麻煩事。
任青在山洞裏閉上眼睛，感應着禁卒堂仙神的氣息。
因爲對夢蝶法較爲熟悉的關系，任青立刻确定大夢真人的位置，後者似乎與宋宗無待在一起，處于北方的山脈深處。
其餘修士則分散在此方世界各地，徹底隔絕外界。
“他們到底經曆了什麽？”
任青忍不住喃喃自語，随即收斂氣息從洞内走出，洞口是片清澈見底的溪流，有幾隻樣貌古怪的野獸正飲用着水源。
陽光的折射下，任青的身軀呈現出五彩斑斓，随即身魂同時魇魔化，變成扭曲的光影狀。
他瞬間消失在原地，以肉眼都不可見的速度穿梭山脈，徑直朝大夢真人的方向而去。
爲防止大夢真人可能在躲避某種危險，任青盡量用天魔劫去除存在感，行走的路線也是荒郊野外，不靠近中大型城鎮。
任青一路風馳電掣，不免會經過偏僻的山村。
十幾萬裏的路程，如果按照曾經世界的規則來說，凡人的身魂差異會非常明顯，甚至有些人種完全已經天差地别。
水澤人和湘鄉人，在加入禁卒堂的幾百年前還是同宗同源。
如今卻不然，雖然在任青的認知裏，他們皆是血肉畸形，可生命形勢卻出奇的一緻。
在被元始天尊扭曲的世界觀中，凡人幾乎沒有明顯的不同，最多因爲飲食的習慣，出現身高、膚色的略微差異。
任青刻意将壽元枯竭的老人收進胃中世界，想看天道規則的不同，會出現怎樣的變化。
結果他發現，當外界的凡人處于胃中世界時，異化會逐漸恢複，不過認知依舊根深蒂固，導緻他們很難接受自身形象。
任青生出一股莫名的念頭，自己在此方世界格格不入。
他深吸口氣，主要還是沒有改變現狀的實力，晉升天道後，一切事情的因果都将揭曉。
任青冥想養神，由鬼影帶着前往目的地。
幾個日夜後，在夢境氣息指引下，茂密的山林映入眼簾，林中還坐落着十幾戶的村子。
村民安居樂業，沒有受到夢境氣息的影響。
任青行走在茅草屋間，來到靠近村口的祠堂，裏面除去供奉的曆代先祖外，還有幾尊神像。
神像明顯是由大夢真人爲範本鑄造的，是個多色的無定形瓷器，說明大夢真人應該在村子裏生活過一段時日。
任青注視神像片刻，進出祠堂的村民都沒注意到他。
鬼影則化整爲零，形成一大灘陰影覆蓋整個村莊，甚至連五千米以下都沒有放過。
任青随即發現異樣，地底有個中空的溶洞。
他閃身出現在地洞，周遭石壁的表面刻着一幅幅古怪畫作，畫作的場景都是扭曲無序的。
從壁畫的新舊能看出，雕刻壁畫的人，心境剛開始還是很正常的，然後一點點變得迷茫，最後陷入到難以言喻的絕望。
山林裏淡薄的夢境氣息，也是壁畫中散發的。
任青緊皺眉頭，盯着壁畫許久，直至有腳步聲響起。
來者的身形略顯幹瘦，動作有種舉重若輕的感覺，即便再怎麽虛弱，給人也像是頭病虎。
“任青，許久未見。”
任青轉過頭去，宋宗無面帶憔悴站在不遠處，明明術法氣息都在頂峰，卻非常的頹然。
“宋前輩。”
“世事難料啊，确實有段時日未見了。”
宋宗無苦笑着搖頭，任青依舊如記憶中鋒芒畢露，很難想象兩者上回說話已經相隔數千年。
他直接開口問道：“任青，元始天尊到底有沒有帶來災禍？”
任青已經明白，禁卒堂的仙神到底經曆了什麽。
他們面對這個表面無比正常的世界，即便能保證上千年的堅定認知，可時間一長，還是免不了會懷疑災禍的真實性。
别說是宋宗無，連任青的心底都不免有些懷疑。
抛開五莊觀道士，此方世界壓根沒有詭異可言，道門修行的術法也無需草菅人命。
任青對比修行條件苛刻的禁卒法，動辄就要折磨自身，反而更像是邪魔外道一點。
而且，認知是新世界的生靈有問題，還是舊世界的問題，答應壓根無法得到驗證。
不過任青隻迷茫了幾息，他堅信能踏足天道，沒必要用認知否定自己，免得因此走火入魔。
宋宗無看到任青點頭，忍不住長長的呼了口氣。
“那就好，大夢的情況不容樂觀，我們邊走邊說吧。”
“恩。”
兩人一前一後，行路在割裂感極強的溶洞，壁畫在兩種不同的認知裏，完全是截然相反的。
一面是走向絕望，一面是走向希望。
“話說五莊觀是誰創立的？”
“韓立。”
“他是唯一沒有被元始天尊影響到的，不過爲嘗試晉升大羅金仙，導緻韓立在百年前就已經聯系不到了。”
“那其他人呢？”
“兩千年前吧，禁卒堂暗地裏差點爆發仙神紛争，還好大夢真人提前用夢境得知。”
“後來，我們兩人用八方鎖仙陣把失控的仙神封禁了。”
宋宗無表情平淡的訴說着兩千年的禍端，任青能感受到當年禁卒堂到底有多混亂。
當一尊尊仙神的認知開始偏移後，即便關在封閉的環境裏，還是會陷入到瘋癫的。
“你回來就好，一切都會恢複的。”
任青拍了拍宋宗無的肩膀，能想象到，大夢真人失控後，幾乎是宋宗無獨自一人對抗。
韓立沒有達到大羅真仙，根本無法做到封禁仙神。
宋宗無也沒有選擇返回胃中世界，當時三界不是很太平，并且忌憚把災禍帶去胃中世界。
任青聆聽着宋宗無的描述，兩人不知不覺來到溶洞盡頭。
宋宗無神情複雜，溶洞内籠罩着耀眼的光芒，以及無數根鎖鏈。
鎖鏈将大夢真人懸挂在溶洞的中央，時不時還能聽到，那壓制不住的痛苦哀嚎。
大夢真人已經化作兩部分，宛如雙首的怪物。
左半邊由光影組成血肉，右半邊是外表孱弱的書生。
大夢真人不斷的掙紮着，想要把身軀徹底分開，但又在仙體的作用下，傷勢緩緩愈合。
他承受身魂撕裂的酷刑，足足持續了幾千年。
宋宗無多次嘗試幫助大夢真人，可惜不管使用什麽手段，都無法壓制其身魂的異化。
“誰……”
“是誰？！！”
大夢真人睜開眼睛，目光灼灼的看向任青。
溶洞瞬間安靜了下來，大夢真人的疼痛仿佛被抹去，嘴裏如釋重負的劇烈喘息起來。
在書生腦袋的視角，任青就是普通的模樣，如他幾千年來認識的那個天賦異禀的修士
在光影腦袋的視角，任青的形象竟然是棵挺拔的天道樹，即便部分枝頭略顯畸形，但整體來說，有種難以言喻的浩瀚無垠。
“是我，任青。”
任青一甩手，鎖鏈根根斷裂，大夢真人半跪在地面，兩顆腦袋相互對視，但誰也奈何不了誰，
“任青，你來了……”
大夢真人忍不住松了口氣，千年的折磨終于結束，即便身魂還處于分裂的狀态。
任青借助天道樹，溝通着大夢真人體内的天仙職，才勉強壓制住後者即将崩潰的身魂。
宋宗無生怕因爲自身導緻大夢真人惡化，便主動離開溶洞。
任青不等大夢真人開口，率先說道：“我明白大夢你在顧慮什麽，元始天尊有沒有帶來災禍，其實毫無意義。”
“早晚我們會看到的，把天幕撕開後，後面到底是什麽。”
任青似乎同樣在點醒自己，千萬不要因爲認知影響晉升，唯有超脫才是尋求真相的路徑。
大夢真人不由發出大笑，意識到任青已經不甘于天道之下，他擔憂的事情确實毫無意義。
“任青，送我回胃中世界，此處我無法靜下心來。”
“好。”
任青将大夢真人送到胃中世界的天道樹底，後者盤腿繼續領悟天道，還引來旁人的關注。
很快就有仙神認出大夢真人的身份。
他們先前對任青結束閉關的流言還不确認，現在見到大夢真人，怎麽可能還不明白。
仙神即将歸位，任青終将登臨山巅。
大夢真人确實隻是第一位返回胃中世界的，宋宗無、木易、李耀陽、屍鬼等紛紛現身。
就算他們身受重傷，其餘修士也不得不承認。
這群仙神代表了禁卒堂最繁盛的時代，哪怕後世偶爾有修士渡過天仙劫，但成仙的人數也比不上群仙逐鹿的時候。
相比仙道的衰弱，胃中世界的神道一直在滾雪球。
就算神道法印的名額非常有限，但胃中世界數萬年以來，仍然有大量香火仙位列仙班。
天宮由無數小世界組成，其中香火仙居住的天庭，占據的面積達到天宮的四分之一。
倒不是因爲任青放權給天庭，而是天道樹會權衡利弊。
當香火仙的數量增加後，也會擴張天庭的面積，防止天庭出現人滿爲患的情況。
從而導緻，如今的天庭已經分成九重天。
他們把香火仙對神職運用的強弱作爲依據，來圈定香火仙活動的範圍。
前三重天是地縛仙的住處。
地縛仙指剛飛升的香火仙，他們爲維護凡間香火的穩定，隔三差五就要用意識下凡。
中三重天是羽化仙的住處。
羽化仙已經有固定的信仰，他們的名望在三界傳頌，是神話傳說記載中的仙神。
隻要三界生靈不遺忘他們，即便沒有寺廟，羽化仙也無需花費大量精力去獲取香火。
上兩重天是日月仙。
日月仙是第一批位列仙班的香火仙。
他們在三界的形象已經深入人心，包括十二節氣、祭雨、拜竈王、請媒仙……
日月仙隻要不作死，導緻天道樹強行出手滅殺，神道法印幾乎是永存的，有幾位的修爲，在胃中世界足以媲美大羅金仙。
天宮最後一重天，香火仙刻意留給任青，所以建造了座恢宏的宮殿，伴有美景仙獸。
長久的安逸，讓天庭不再居安思危。
甚至天庭的香火仙已經把三界視作囊中之物，當他們得知上古仙神陸續回歸後，免不了惶恐不安。
以至于任青注意到，天庭竟然暗中試探着仙道修士，想要搞清楚上古仙神回歸的原因。
任青懶得和他們解釋，更不想在關鍵時刻出現内亂。
他心念一動，天道樹微微晃動起來，天庭的衆香火仙立刻察覺到天道樹生出的異樣。
神道對天道樹的依賴，遠超仙道。
天庭随即沸騰，無數香火仙的意識離開小世界，但驚恐的發現，天庭竟然被徹底封閉。
二重天的雲層上，四尊統禦天庭的日月仙，被天道樹顯露的氣息吓得渾身顫抖。
神道不管修爲如何，他們都隻是天道規則的借用者。
天道樹掌控着香火仙的殺生大權，天庭連反抗的餘力都沒有。
任青目光掃過天庭，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待到無上天魔降臨後，天道很可能展開曠日持久的戰争。
他要是晉升天道，無法避免會被卷進去。
光靠仙道的禁卒堂修士還不夠，神道的天庭肯定得參與，差不多該是香火仙出力的時候了。
“萬年後，天道之争。”
任青随即便離開天庭，留下面面相觑的天庭諸仙，以及一扇連通夢城的門徑。
他允許天庭插手夢城，就是想讓天庭吸收禁卒堂的煉器經驗，鑄造出大規模的戰争機械。
胃中世界接下來的萬年，将會爲一場戰争做準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