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落步行幾裏,就能看到由碎石子鋪成的官道。
官道有十幾位身影行路,其中商賈居多,還能看到求學的書生,整體顯得平平無奇。
很難想象在百年前,靖州還籠罩在真仙的陰影裏。
如今的靖州,表面再正常不過,實則到底爲何發展至此,源頭肯定要歸功于仙位的影響。
任青每步都能跨越百米的距離,由于天魔劫消除存在感的緣故,周遭的路人難以察覺。
他仔細的觀察着民衆,同時用趾離術獲取記憶。
記憶雜亂無比,卻看不出半點破綻,仿佛确實世間有過民衆生活的痕迹,經曆着悲歡離合。
老乞丐從任青身旁走過,他渾身血肉幹癟,皮膚更是布滿膿瘡,腳步顯得極爲踉跄。
“我不能死在這裏…咳咳咳……”
老乞丐雖然壽元與靖州人一緻,還有百日出頭,但軀體卻久病纏身,顯然已經将行就木。
他死前的念想就是回到北方的老家,爲自己訂制一口棺材,最後葬在院落的榕樹下。
“咳咳咳……”
老乞丐從嘴裏吐出暗紅色的鮮血,勉強恢複了些許精神,但明顯是回光返照帶來的。
“沒事吧,老丈?”
有位書生好心的攙扶起老乞丐,後者依舊低着腦袋,呼吸卻逐漸平穩下來,等他再次擡起頭時,混濁的眼中多了些亮光。
“多謝…多謝……”
老乞丐繼續走去,健步如飛的模樣哪有半點虛弱,不過嘴裏一直在念叨着家鄉的榕樹。
書生撓了撓頭,心存疑惑但沒有選擇深究。
他殊不知在老乞丐即将身死前,其魂魄已經被任青的菌魂奪舍,記憶雖然毫無變化,但任青的念頭卻植入了潛意識。
任青餘光瞥了眼老乞丐,對他來說不過是一手閑棋。
在官道的路途中,他曾多次施展天魔劫,共奪舍了十三人,爲自己收集仙位的線索。
之前附着于人蟲的夢花,由于人蟲被母卵吸收殆盡而死,便帶着記憶返回任青的泥丸宮。
獲得的線索可有可無。
任青奪舍的目标要麽是将死之人,要麽是綠林盜匪。
說是奪舍,更像由菌魂支撐着原主的魂魄,活到壽元枯竭還是沒有什麽問題的。
任青之所以挑選奪舍目标,主要是想确保對方按照原本的軌迹行事,孤家寡人比較合适。
靖州的情況太過詭異,牽扯到數位真仙,即使任青擁有的保命手段繁多,也不代表能肆無忌憚。
憑空出現的幾百萬人口,還具備自主意識,記憶不似作假,根本不像凡人能做到的。
除非是菩薩果位的佛陀出手,用魂魄直接造就生靈。
但任青的假設幾乎不存在,菩薩果位的靈智非常死闆,讓佛門與真仙合作也不現實。
他眯起眼睛,不由對幕後人的身份越來越好奇了。
任青作爲靖州的變數,但不代表目的與幕後人相互沖突,他僅僅是想對仙位布置後手。
畢竟正常情況下,他不可能接近半濁仙化的福德地仙,更别說立于雲端的太陰星君。
靖州的突變無疑是個機會。
如果遭遇危險,任青也能随時撤離。
天魔劫的天魔奪舍;趾離術的夢境穿梭;屍酆都的死者無生,都是難得的保命手段。
“喂喂喂,都退開,湘武镖局行事,無關者退讓!!!”
突然響起的叫喊,打斷了任青的思緒。
一隊镖師正朝湘鄉城鎮的方向趕去,周遭的路人連忙躲避,馬車便毫不停息的疾馳而去。
在行商不善的嘀咕裏,任青的身影跟随着消失不見。
他在存放貨物的車廂裏現身,目光鎖定镖頭,後者右臂有着難以言喻的異化。
镖頭看上去剛到中年,但發須已經全白,右臂皮肉凹陷,骨骼似乎在微微蠕動着。
任青喚出信息流,镖頭名爲張琦,手臂是因爲蠱蟲附身。
【鐵蜈蠱】
【被鐵蜈蠱寄生的手臂堅硬如鐵,且增加宿主壽元消耗,需以毒蟲汁液塗抹手臂供養。】
【可通過内服劇毒之物滋養鐵蜈蠱,晉升蟲甲鐵臂蠱。】
任青發現镖頭的鐵蜈蠱,煉制手法異常的粗糙,有點像是蟲巢的人蟲,所以弊端極大。
他都能想象到煉蠱的步驟,怕不是直接在手臂上劃開傷口,強行植入蠱蟲,直至形成寄生關系。
别說是禁卒法了,就連長生禁區的體武都要玄妙上百倍。
按照任青收集的信息,類似的修士被稱爲蟲武者,應該不久前興起的,具體原因未知。
他将一枚夢花鑽進張琦的泥丸宮,想要獲取其記憶。
結果發現張琦的魂魄不同尋常,竟然相當于鬼使境修士,甚至距離陰差境也差的不遠。
一個普通的镖師,爲何魂魄會如此強大。
蟲武者運用蠱蟲的法門,除去蠱蟲附加的部分體質外,完全有弊無利,導緻魂魄虛弱還差不多。
蠱蟲會每時每刻吸取身軀内的養分,直至宿主死亡,壓根看不出半點滋養魂魄的可能。
任青剛想施展趾離術,卻發現張琦的魂魄隐隐關聯什麽,頓時意識到可能來自于仙位。
龜甲表面的裂縫也因此多出一條,他取消趾離術才消失。
怪……
靖州太怪了……
任青沒有打草驚蛇,他有足夠的耐心深究靖州的隐秘。
各镖師讨論着此行的收獲,唯獨張琦沉默無言,緊鎖的眉頭顯露出濃郁的擔憂。
就算旁人詢問張琦,他也不去回答,隻是看着天空搖頭。
在镖師快馬加鞭下,車隊半日就到達湘鄉的地界,官道上更加熱鬧,但蟲武者卻很少見。
任青愈發覺得熟悉,城鎮的分布與湘鄉覆滅前一模一樣,北面是鶴山鎮,南面是安南鎮,中央則是最繁華的三湘城。
他有種時間錯亂的感覺,宛如正身處于百年前。
沒過多久,三湘城數米的城牆映入眼簾,門前官兵的打扮,都與任青印象中相差不多。
車隊一路暢通無阻,直接駛進三湘城内。
任青從車廂裏跳出,站在熱鬧的街道上環顧四周,熟悉的鄉音傳來,表情卻顯得愈發凝重。
三湘城的布局基本和真正的三湘城大差不差。
集市、衙門的位置,幾乎是一模一樣,街道同樣如此,唯獨店鋪、住宅有着明顯的不同。
也許幕後人去過三湘城,但從一些細節能看出,城鎮壓根不像是刻意模仿建造的。
任青忍不住閉上眼睛,意識看向胃中世界。
自從禁卒堂撤離長生禁區後,湘鄉的城鎮都被搬進胃中世界,幾乎保留着原本的樣貌。
任青掃過三湘城,觀察着數百年前流傳的痕迹,接着意識回歸身軀,并緩步走向城門口。
他蹲下身子,表情古怪的撫摸着一道道凹陷。
兩座城鎮歲月遺留的痕迹一緻,仿佛任青身處的城鎮,來自早已被遺忘已久的曆史中。
那時陳長生還未鑽出枯井。
靖州的幾處地點,應該都源于曾經的城鎮,時間跨度可能超過千年,不知發生了什麽。
幕後人似乎用某種手段,重現了幾千年前的古代。
當民衆壽元枯竭後,搞不好會發生詭異莫名的異象,牽扯到此方世界混亂的源頭。
任青愈發不懂幕後人的打算,哪怕爲謀劃成仙得道也好,結果僅僅是短暫的複活古人?
他思索間在街道間穿梭,發現城内武館、镖局特别多,還有數量不等的道觀、佛寺。
讓任青古怪的是,城内的各勢力顯得非常低調,根本不與外界接觸,仿佛在忌憚着什麽。
武館、镖局倒還好說,都是開張吃三年的,但道館、佛寺又爲何閉門不出。
任青在三湘城逛了一圈,注意到張琦的情況并非個例。
各勢力都有魂魄遠高于自身的存在,陰差境不在少數,甚至衙門裏的兩人已經陽神境。
與魂魄相反的是,他們對蠱蟲的運用無比粗糙。
任青泥丸宮的病樹溝通着位于靖州各處的菌魂,發現其餘的城鎮也是相同。
不但有一批魂魄鬼使境以上的蟲武者,所屬的勢力都是無比謹慎,使得靖州的局勢被濃霧籠罩。
能看出蠱蟲體系非常突兀,類似楸蟲蠱的蠱蟲極爲常見,蟲武者的數量不可能如此稀少。
反而更能說明,靖州幾百萬民衆的記憶,都是來自古代,畢竟那時候是以術法作爲主流。
任青眉頭一挑。
他終于意識到自己在哪方面阻礙到幕後人了。
如果此時靖州禁區關聯的第三個仙位是風神伯強,恐怕流行的絕非不完善的蟲武者,而是以病菌作爲媒介的體武。
畢竟風神伯強仙位也具備瘟疫、疾病的核心要素。
這樣看來,長生禁區應該是幕後人布的局,将大量人口集中在禁區,借此發展出體武。
又來一個禁卒堂祖師?
結果眼看瓜熟蒂落,任青直接取走了風神伯強的仙位。
幕後人哪有時間重新花幾百年,自然發展出以蠱蟲爲主的術法……
等等,引導蟲巢前來靖州不會就是想盜取其術法吧,結果蟲巢意識到不對勁及時止損。
靖州的蟲巢人大多是人蟲,任青也見過駕馭蟲體的手段,粗糙程度簡直是一脈相承。
他在外界察覺的人蟲數量暴增,估計都是蟲武者。
天道蟲人則八成藏在某處,暗中等待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