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青想起扶風道長提到過的三木巷,決定前去查看一番。
他本以爲要詢問路人才能找到,可無意間目光掃過晨街的角落,頓時心裏已經有數。
雪白的紙錢緩緩飄落。
三木爲刑,以死爲棺。
湘鄉也有類似的說法,三木是指犯人頸、手、足上的三件刑具,也有另指犯人死後的棺材。
一口棺材被四人擡出巷子,晃晃悠悠朝居民區而去。
除非是莫名的慘死,晨街的民衆還是會把屍體埋在自家的後院裏,也方便随時祭拜。
任青待到擡棺的隊伍離遠,這才邁步走進巷子,隻感覺光線立刻變得昏暗起來。
鋸木的聲音在小巷裏回蕩,顯然三木巷的生意确實不錯。
棺材鋪就開設在盡頭,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周遭的溫度似乎降低不少,寒意滲人心脾。
任青表情變得凝重。
他注意到不遠處宛如實質的怨氣,說明三木巷不但販賣棺材,屍體恐怕也不在少數。
棺材鋪的面積不大,看似平平無奇,裏面堆積着閑置的棺材,老者正雕刻上面的花紋。
老者身高最多一米出頭,外表更是駭人至極。
他的四肢出現了不同程度的腐爛,肩膀能看到用鋼針與棉線縫合的痕迹,蒼蠅在旁孜孜不倦的飛舞。
老者臉上同樣縫合過,口鼻強行封閉了起來。
任青的到來絲毫沒有影響老者雕刻的動作,隻是他的右手有些不受控制,時不時顫抖一下。
“該死的。”
老者後腦的位置輕聲發出抱怨,任青這才注意到,對方的脖頸竟然還長着一張嘴巴。
老者放下手頭的工具,走到屋内一口棺材前。
“愣着幹什麽呢?幫我把棺材闆移開。”
任青深深的看了眼老者。
老者的聲音不輕不重,正好不會因此引來篡蠪。
對方絕對有修爲在身,甚至可能是元嬰期,不過較爲收斂,很難憑肉眼察覺到氣息。
任青心頭凜然,殘月層怎麽會如此水深。
當年無爲道觀沒有覆滅前,也就一個天道子達到陽神境,其餘核心弟子皆是結丹築基。
或許是因爲血月的關系?
可哪怕血月能拔高修士的境界,但不至于讓陰差境不值錢吧。
任青思緒萬千,雙手抓着棺材蓋闆一用力。
蓋闆脫落以後,刺骨的寒意撲面而來,棺材裏面竟然擺放着大量肢體,都是連根切斷的。
棺材本身也是件法器,有些類似于無爲道觀的血肉法器,隻是材料并非出自屍體。
“叫我棺老即可,看你也不像是買棺材的,何人介紹的?”
棺老說話間将右臂拔了下來,暗紅色的惡臭血液噴湧而出,味道顯得極爲刺鼻。
任青試探性的回答道:“扶風……”
棺老點了點頭。
他也沒有選擇止血,反而挑選起可用的手臂。
等棺老傷口中的血液變爲鮮紅後,他才抓起一隻手臂,接着動作熟練的縫合了上去。
“你連煉氣期都不是,手腳太不值錢,我不會收的。”
任青有些愣住了,扶風道長哪怕瘋癫也要記下的店鋪,竟然是用作販賣手腳的。
“棺老,能不能查看下扶風的手腳?”
“恩?”
棺老眉頭皺着,忍不住打量着面前男子。
他在晨街這麽多年,還是初次碰到有人對手腳感興趣的,不由心裏生出些許好奇。
可就在棺老無意間觀察後,卻發現任青的體質非常古怪。
真元淡薄到随時可能散去,肋骨完整不似天生便能修煉,但偏偏卻有種奇特的……
怎麽說呢,尋常修士都是适應真元,對方則截然相反。
棺老放下手頭的工具,語氣緩和的說道:“你叫什麽名字?”
“任青。”
“我也認不出什麽扶風,手腳都在棺木裏,自己找吧。”
“多謝棺老。”
任青伸手在棺材法器中摸索起來,信息流在眼前湧動,很快就得知了大量的線索。
手腳有各種程度的異化,修煉的術法不徑相同,但應該都是天道入門法改編而成的。
可無一例外的是,修煉術法竟然不用配合天道蟲。
那麽真元從何而來?
任青在棺木法器底部翻到了扶風的手臂。
手臂的皮膚布滿疤痕,應該是扶風将異化的痕迹切了下來,試圖減緩身軀的異化。
“他應該是很想回到新月層,甚至不惜自殘。”
任青把棺材蓋闆重新合上,忍不住轉頭問道:“棺老,伱這裏可以用手腳換取什麽?”
棺老眯起眼睛回答道:“提一個力所能及的要求。”
“嘿嘿,不過得先把手腳交于我,至于要求能不能完成,其實不是取決于我的。”
任青點了點頭。
扶風道長來到殘月層後便一直找尋離開的辦法,可惜直到瀕死都毫無線索,隻得求助棺老。
但棺老哪能做到,扶風道長最終還是落得客死他鄉。
棺老突然開口說道:“如果你想賣手腳的話,可以先提升修爲,等築基以後再來找我。”
“我還有事先走了,争取早日晉升築基期。”
任青立刻答應下來,心裏卻想的是禁卒堂内獸化爲壁虎的修士,恐怕能無限量提供手腳。
他剛邁步來到店鋪門口,便轉頭說道:“棺老,冒昧問下晨街到底有多少異詭?”
棺老微微搖頭:“異詭共有三隻,分别是喜愛窺聽的篡蠪,所以必須小聲說話。”
“喜愛窺視的唬翼,夜晚要将燈光照明屋内。”
“還有……切記晨街沒有打更人,更沒有身高三米的打更人,如果遇到就立刻離開。”
任青沒有繼續追問,兩人的關系還未好到如此程度。
他快步走出巷口,感受着陽光照射在臉上的炙熱,來自三木巷的寒意頓時被驅散不少。
店鋪内的棺老打開一口棺材,從裏面取出書籍翻看起來,許久後才喃喃自語道。
“身無肋,血如銀,皮薄似蟬衣,青花聚穹頂……”
“要不是有記載天生仙骨的書籍,我還以爲是撞大運了。”
………
任青對棺老說的将信将疑,但有一點能确定,那就是晨街非常的危險,必須更加小心。
異詭應該有元嬰期的修爲,最重要的是無影無蹤,根本難以接觸到其本體所在。
這種怪物鬼知道是怎麽形成的,萬一數量又增加了呢。
任青回到院落後,就開始匆忙布置起來。
院牆全部加固一遍,并且在出入口綁上銅鈴,窗戶也被完全封死,根本就不留絲毫破綻。
他雖然不懼怕與異詭交手,但目前确實得不償失。
等任青忙完的時候,天色也已經漸晚,街道上空無一人,隻能聽到怪異的蟲鳴。
燭火被點燃,将狹窄的廂房照得通亮。
鬼影伸展開身軀,默默的護佑着任青。
任青的注意力放在了腹中囚牢内,分魂正立于湖心島上,而天道夢種懸浮在半空。
因爲不是本體施展術法,外加天道夢種并非魂蝶,想要構建出鬼市還真的有些難度。
他隻能一遍遍的嘗試。
當任青注意到棺老後,就明白晨街内必然暗藏不少修士,鬼市可以發揮出應有的用處。
雖然暫時不打算冒頭,但還是要提前做出準備的。
朦胧的光影凝聚在湖心島,天道夢種被發揮到了極緻,幾座破爛不堪的建築若隐若現。
田阿在岸邊騎着哈士奇鬼吼鬼叫,對鬼市顯得興趣盎然。
不過就在建築即将成型時,鬼市眨眼間崩潰了。
任青沒有感到遺憾,相比于魂蝶的水到渠成,用夢種構建鬼市無疑需要極大的耐心。
他繼續投入精力,直到遠處傳來了銅鑼敲擊聲,還伴随着沙啞低沉的怪腔。
“天幹物燥,小心火燭。”
任青睜開眼睛,仔細傾聽着打更人穿行于晨街何處。
打更人速度快到驚吓的程度,每息相隔的距離都有數百米,就好像是憑空瞬移。
不過祂來到街北面,似乎會刻意停留半息。
任青隔牆聽了數個時辰,待到銅鑼敲擊聲消失,才重新把注意力放到腹中囚牢内。
他慢慢摸索的同時,試着将幽冥法修改成類似清風煉氣法,不需要天道蟲都能吸收真元。
但無論任青怎麽改,卻一直得不到信息流的承認,甚至幹脆照搬内容都無法做到。
他突然有所意識,自己好像陷入了誤區。
天道法怎麽可能離得開天道蟲,兩者可謂是息息相關。
既然如此,靖州的修士又是怎麽做到修煉天道法的……
等等,血月并沒有把天道蟲完全抹去,搞不好靖州依舊是被夾雜在兩股勢力中間。
血月與天道蟲相互牽制,也給了任青可乘之機的空間。
【地仙期:天道蟲融入大地山脈,孕育出靈脈用以加速幼蟲生長發育,并吸引修士前來。】
如果地仙期的天道蟲能将真元遍布空氣,那麽修士身處如此寶地,好像确實不用依靠天道蟲。
不過修士與天道蟲的身份似乎互換了,修士變成寄生蟲,反倒是天道蟲提供養分。
怪不得連晨街都有元嬰期修士的存在。
理論上來說,修士甚至能達到堪比天詭境的飛升期,隻不過體内沒有寄生天道蟲,遠遠比不上同境界的禁卒法。
不過飛升期乃是天道蟲破土而出的境界,總感覺他們應該應該無法晉升才對。
任青緊皺着眉頭。
如果他不修煉天道法,确實有些鶴立雞群了。
不行,有必要接觸那些改編過的天道法,然後創出适合自身的天道法,假意融入群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