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士捉鬼捉了大半輩子，卻根本沒想到最後會真的栽在“鬼”的手上。
聽到屋内田淑春傳來的慘叫，裝死趴在外面院子裏的老道士悄悄半睜開一絲眼睛，小心張望了一下。
确定那個可怕的女鬼并沒有盯着自己之後，趕緊活動了一下自己的手腳，稍微一動便感覺到刺穿身體一樣的劇痛，讓他不禁龇牙咧嘴面部抽搐，但還是硬忍着不敢出聲。
“骨頭怕是斷了好幾根了……那群該死的小兔崽子，仗着年輕跑得倒是快，一溜煙兒就沒影了，連師父我都不管了！”
他心裏即是恐懼也滿是惱怒，發誓等回去之後一定要好好教訓一下那些小混蛋。
可能是在爬的過程中太專心，連那屋子裏的慘叫聲何時停了也沒注意到。
一路爬到了門口，他感覺稍微安全些了才稍稍喘了口氣。
打算爬起來快點跑，隻是手腕的關節似乎是折了不太靈活，磨蹭了好幾下就是起不來。
突然，一隻手伸到了他面前。
“謝謝啊。”
老道士抓着對方的手勉強爬了起來，低頭拍了拍自己身上的泥土，“還是好人多啊，那群兔崽子一點都不尊師重道，真是氣死我了……”
“你不也是嗎？”
手的主人忽然說話了。
那聲音格外的耳熟，就好像很久以前在哪裏聽到過一樣，隻是一時想不起來究竟在哪裏聽到過。
老道士愣了愣，慢慢擡起頭。
一張熟悉到永遠忘不了的滄桑的男人的臉出現在眼前。
對方穿着和他一樣款式的道袍，但身形可能因爲骨架較小而整天看起來比他還要瘦小一些，寬大的泛皺的道袍在他身上看起來有些滑稽。
加上嘴角的兩撇小胡子，讓他看起來更像是醜角而非道士。
“好久沒見了，乖徒兒。”男人咧嘴一笑，但看得老道士一股寒氣直竄天靈蓋，剛站起來的腿一陣哆嗦。
“師……師父？”
他的聲音都在顫抖。
他怎麽可能會忘掉這個人。
當年把還是小孩兒的自己從四人堆裏撿出來，一點一點把自己給拉扯帶大，還教會自己各種奇淫技巧旁門左道，各種糊弄人的本事和話術……
說對方是自己的再生父母也不爲過。
可對方早就已經死了啊，死了幾十年了！
然而現在卻是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
他忽然想起來，剛才抓住的那隻手格外的冰冷，簡直像是死人的手一樣，不禁寒毛倒豎，滿是恐懼。
“你……你不是已經死了嗎？爲什麽還在這裏！”
“來看看你呀。看看我的乖徒弟這麽多年有沒有真本事。”“師父”嘴角的弧度越來越大，幾乎扯到了耳後根，與其說是笑更像是嘲諷。
“滾……滾！”老道士連連後退，瞳孔緊縮。
“你在怕我？”“師父”偏了一下腦袋。
但那腦袋卻像是随時會從脖子上掉下來一樣，脖頸處一道紅線若隐若現。
“爲什麽？”
“我照顧了你那麽多年，對你說是義父也不爲過。最了解我喜好嫌惡的也是你。”
他喃喃說着，笑容也越來越詭異。
“甚至，連殺了我的人都是你啊……你爲什麽會怕我呢？”
他一邊說，一邊踉跄着走近。
老道士腿一軟，摔倒在地，但還是不住地用手劃着地面試圖往後遠離。
“别過來……别過來……”
“我不是故意要殺你的……”
“是你把那些錢拿出來在我面前炫耀，是你在勾引我，我實在忍不住……”
他幾乎痛哭流涕，胡言亂語，聽不清楚。
但“師父”此刻已經走到了他的面前。
“放心吧，我早就已經原諒你了。”
老道士猛地擡起頭，簡直像是聽到了仙樂一般，一臉狂喜，臉上的眼淚和鼻涕都來不及擦幹淨。
“真的！師父你太好了！以後你的祭日我肯定燒很多紙錢給你……”
“當然。”對方笑着道，同時那隻冰冷的手已經攀上了他的肩膀，緊緊抓着他。
那刺骨的寒冷連衣服也擋不住，就好像是一根根冰過的細針一樣從毛孔裏面鑽進去，紮在骨髓裏，慢慢吸吮，異常酸爽。
“不過你我既是師徒又是父子，感情遠比别人深厚。師父我在地下可是想念你得緊啊！這次，你就一起下去陪陪師父吧……”
老道士面上的喜悅都還沒來得及散去，聞言瞳孔猛地一縮，嘴巴張大，卻是半點聲音都發不出來，就像是被手給死死掐住了一樣。
……
道觀内。
幾個徒弟氣喘籲籲滿頭大汗地跑了回來，也不忘把大門給鎖上，再搬來幾張桌椅闆凳給堵着，生怕有人能闖進來。
不過也有人表示擔心：“師兄，師父不是還在外面嗎？等會兒他老人家要是回來了，咱們不都得挨揍？”
“怕什麽！咱們跑出來的時候那一幕你沒看見？那老頭子被那女鬼給甩飛出去砸在地上，血都吐滿地了！這要還能活着，以後我把我名字倒過來寫！”
清虹一改之前在師父面前的唯唯諾諾與阿谀奉承，一臉兇悍的模樣，吓得其他師弟都不敢說話。
“聽我的，把門給堵死了！還有……”
他想了想，忽然惡向膽邊生，環顧一圈：“你們以後難不成還想在這裏做這種沒出路還随時可能被關牢裏的爛活？”
幾個師弟一愣，紛紛搖頭。
“那好，待會兒都跟我去那老頭子的房間，給他翻個裏朝天，把他藏的錢都找出來！然後咱們把錢分一分就跑路，各回各家，誰要留在這裏被警察逮住了，就怨自己倒黴！”
衆人頓時一驚，萬萬沒想到這個大師兄平時最是聽老道士的話，此刻卻是反噬得最狠。
連一點錢都不打算給對方留下！
不過他們也平時受夠了打罵和屈辱，根本談不上對老道士忠心，這會兒都是心動了，都沒怎麽猶豫就全員點點頭。
說幹就幹，衆人快速沖進老道士的房間，啥也不管，直接開始四處亂翻，看見什麽好東西就偷偷往自己兜裏裝。
很快，還真的被他們給翻到了一個小箱子。
箱子上面還關着鎖，他們都沒鑰匙，不禁面面相觑。
“讓開！”
清虹已經搜紅眼了，哪管得了那麽多，直接搬了塊大石頭，對着這個木頭箱子狠狠砸了下去。
“啪！”
砸了幾下後箱子應聲而裂。
裏面流出來的金銀财寶瞬間讓所有人都呼吸急促了幾分。
“好……好多錢！”
最小的弟子結結巴巴道，咽了咽口水，卻沒聽到有人回應，不禁疑惑擡頭朝其他人望去，卻是忽然注意到這裏的氣氛好像有點不太對勁。
所有人都默契地不說話，甚至都沒有盯着那些财寶看，而是互相看着，眼神中滿是警惕和敵意。
财帛動人心……
如果隻是幾十塊大洋，他們互相分了當做路費也就算了。
可是眼下這些錢。
隻要任何一個人擁有了全部，就能立刻成爲一個小富翁，從此逍遙快活，再也不用爲了生計發愁！
誰都沒想到，這個老東西這麽能藏……
而這裏的人都算不上什麽舍己爲人的好人，誰會樂意把這種翻身當地主的機會讓給别人？
那麽其他想分錢的就都是仇敵了。
而手裏還舉着石頭的清虹俨然已經成爲了這裏最強大的人！
而他眼裏的紅色血絲也愈來愈密集，呼吸也愈來愈急促。
一場血腥之夜即将開始。
……
次日一早。
昨天整天在牢房裏和陸晨好好邊吃邊聊，直到淩晨才回家休息的牛警長，邊打着哈欠邊随意地走進警署。
但剛進門，就立刻聽到了一個驚人的消息。
“昨晚田家鬧鬼，死了好多人！”
是真的死了，而非隻是吓唬。
等他帶着人匆匆趕到田家的時候，剛到門口，就看見了極爲慘烈的一幕。
大門上原本懸挂着的白燈籠此刻已經染紅，透着一股濃郁的刺鼻的血腥味，甚至還有一滴滴的鮮血緩緩淌下，在地上留下了一片血泊。
顯然在這裏的時間并不短，少說也得好幾個小時。
而門口還躺着一具面朝下的屍體。
巡警上前将其翻開後可以看見赫然就是那個臭名昭著的老道士！
不過現在對方已經完全沒了原先高深莫測的樣子，相反滿臉恐懼，雙手緊緊抓着自己的脖子，面色青紫，就像是自己把自己給掐死了一樣。
但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人在窒息暈倒後就自動會松開手。
“這家夥怎麽……”牛警長面色凝重地蹲下身檢查了一下他的死狀。
雖然對這家夥的手段很不屑，但這老道士毫無疑問很有江湖經驗，行事謹慎，絕不會去招惹他惹不起的人，遇到什麽事兒絕對跑得飛快！
所以一直以來他都想把這家夥給繩之以法，卻一直沒找到什麽證據，隻能一直盯着他尋找破綻，也算是老對頭了。
如今竟然以這種憋屈的方式死在這裏？
他感覺有些匪夷所思，同時也感覺到一種超乎常理的無法理解的恐懼感。
“進去看看！”
他有種今天這個案子會非常棘手的預感。
等進去之後，果然看見了更多的屍體。
靠近門口的就有兩個試圖逃跑但是顯然沒能逃掉的仆人。
同樣也是自己掐死自己的詭異死法。
再往裏面走，死的人更多。
一具具屍體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死法都很統一。
但真正震驚的還是那位劉管家。
等衆人走進田老爺的靈堂時，可以看見對方正恭恭敬敬地跪在棺材前面，頭磕在地上，額頭上全是血迹，似乎已經磕爛了。
而等人将他給翻過來之後，發現他臨死時都還睜圓了眼睛，滿臉的恐懼和猙獰。
顯然磕頭磕到死絕對不是他的本意！
“兇手難道是田家的故交，而且武功高強，所以才能如入無人之境，将這裏殺了個底朝天？”
牛警長不禁倒吸一口涼氣，感覺就像是那些武俠小說裏寫的一樣匪夷所思。
他辦案多年，江湖人士見多了。
但即便是那些盛名已久的能一打十幾就算非常厲害了，再厲害的他聞所未聞。如今這殺得田家血流成河，甚至連逃都都不出去，他真的第一次見。
就在這時。
“隊長，快來看看！那個田家四小姐的靈堂……”一個手下欲言又止，面色驚恐。
“還有？”
牛警長忽然想起了二小姐好像都還沒出現，趕緊前去查看。
不過這裏卻沒有看見任何的異常。
甚至可以說十分平靜，房間裏沒有任何屍體，桌椅闆凳和紙人花圈等都擺放整齊，那張主人的照片就對着外面的衆人，面帶微笑，就好像随時等着客人們來悼念。
不過等巡警們指着那口被打開的棺材，面露驚恐。
尤其是朱鈞，更是直接跑到門外去嘔吐了起來。
牛警長一臉慎重地上前查看。
棺材裏的景象讓他瞳孔猛地一縮，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自己也嘔吐出來。
消失的田家二小姐田淑春和那個贅婿都躺在棺材裏面，隻不過死狀非常恐怖，可以說渾身上下沒一塊完好的地方。
兩個人幾乎擠壓成一團，血肉糜爛，就這麽緊縮在這麽狹窄閉塞的原本隻能躺一個人的棺材裏……
而且觀察了一下旁邊棺材闆上的各種深深的染血的手指抓痕，顯然被關進去的時候還是留了一口氣的。
“嘶……”
牛警長不忍再看，不然怕是今晚又要做噩夢了。
“這是什麽樣的深仇大恨，才會做到這種地步……”
他都有些不敢想象了。
“對了，那田家四小姐的屍體呢？”忽然有人疑問。
“對啊，這兩人死在這裏面，本來應該躺在這裏面的人去哪兒了？”
他們忽然感覺周圍的溫度驟然下降，不禁打了個寒戰。
“難不成……自己爬出來殺人然後離開了？”
外面剛吐回來的朱鈞面色又是一變，臉色幾乎發青，眼看轉眼又要出去把昨晚的晚飯都給吐出來。
“行了，不要在這裏危言聳聽。”牛警長示意手下趕緊去叫法醫過來驗屍。
不過就在這時候，他無意間一瞥，發現那個照片的表情好像和剛才不一樣了。
“等等……你們有沒有看見照片的表情……”
牛警長隻覺得一股寒氣在背後順着脊柱慢慢升起
剛才她還是笑臉，此刻卻已經是一臉淡漠地看着外面的他們。
就好像那不是一張照片，而是一扇窗戶——
田芳柔在裏面，他們在外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