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穿深藍色，無銘牌制服的專家熱情介紹着他們的最新傑作。
淡白色的反應堆四周，看不見一點塵埃。
“兩台VK-2M型壓水堆，能夠提供超過280兆瓦的電力。”
“不知道能不能滿足你們的需求？”
核電專家不知道自己眼前人的身份。
但是光不清楚身份這一點，就足夠管中窺豹。
能夠在核電建設方面成爲專家的，在保密方面絕對是熟到不能再熟。
就連他們都不知道，那麽來人的真實身份絕對是最高保密級别。
“電力供應勉強滿足需求。”
頭戴白色安全帽的張星揚微微點頭：
“不過安全性方面呢？”
“我們的應用場景很特殊，不能夠有一絲一毫的失誤。”
“一旦發生故障，不僅僅會給國家造成成百上千億的經濟損失，還會造成數百人的傷亡。”
張星揚雖然沒有具體說明應用場景，但是核電專家依然從中聽出了嚴肅意味。
轉眼之間，核電專家就想到了可能的應用場景。
核潛艇！
一艘核潛艇的造價他雖然不知道，但是絕對是一個天文數字。
至于傷亡人數就更好理解了，反應堆出現故障，那麽一整艘核潛艇上的海軍官兵，基本上活不下來。
核電專家想明白這一層之後，瞬間有些肅然起敬：
“我們的反應堆故障率，絕對是最低的。”
“我拿命擔保，它們不會出現任何的問題。”
國内核電的起源，其實就是應用在核潛艇上核反應堆。
當時面對世界上兩個超級大國的核威懾，偉人提出：“核潛艇，一萬年也要搞出來！”
從65年項目正式集中啓動，到70年第一艘核潛艇下水，僅僅用了五年時間。
這之中最爲艱難的，就是核潛艇核心的核反應堆問題。
張星揚相信對方在說這句話的時候，絕對是真心實意。
不過也沒有因此放松對于反應堆的檢查要求。
“這座反應堆，我們檢查完成之後就會運走。”
“不過檢查要求，我們不會有一絲一毫的松懈。”
張星揚依然保持着嚴肅的表情說道。
“這是應該的。”核電專家點了點頭。
“檢查要我們幫忙嗎？”
出于好心，核電專家多嘴問了一句。
張星揚擺了擺手：“不需要，我們有我們的專家。”
随後他帶來的專家組成員，禮貌地上前開始和反應堆的建設人員進行交接。
随後開始對反應堆進行全方位的檢查，每一個螺絲都要進行詳盡的測試，保證它們的強度。
“你在核工業公司工作多久了？”閑着的時候，張星揚和自己身邊的核電專家聊了起來。
核電專家顯然沒有想到這個問題，愣了一小會兒之後才說道：“大概有二十多年了吧。”
“我剛畢業的時候，就進了核工業部，後來部門改組，我就進了核工業公司。”
似乎是想起了自己曾經的歲月，有些感慨地說道：
“那時候我們剛剛開始進行民用核電建設，大家都沒有什麽經驗。”
“還是彭老帶着我們從高盧人的核電建設方面學習，否則也不會有現在的諸多民用核電站。”
張星揚想起了一個名字，不過沒有說出來。
因爲他的諸多信息，這時候應該還沒有解密。
自己說出來，很可能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彭士祿，國内首批核動力專家，曾經主持建造了國内第一艘核潛艇，并且在核電建設方面推動了不少制度的建立。
“你們現如今有四代堆的開發計劃嗎？”
張星揚轉移話題問道。
“目前的反應堆體型和功率，距離我們的最終目标還有不少的距離。”
在接待之前，核電專家就得到了授權。
這方面的事情，可以全部告訴他們。
“說實話，現在國際上對于三代堆還處于發展完善狀态，四代堆僅僅是理論上的東西。”
核電專家的說法有點拐彎抹角。
不過還是能聽懂。
那就是，理論研究做了，但是實際開發進度爲零。
“我們對于小型化反應堆有着很大的開發願望，如果你們有興趣的話，我想我們可以合作一番。”
張星揚微笑着向對方發出邀請。
“當然，我們對四代堆有着極大的研究興趣！”
核電專家頗爲興奮地說道。
其實這種事情，他是做不了主的。
尤其是在完全不知道對方單位的情況下。
不過核電專家，以爲自己猜到了對方的來頭。
已經給張星揚腦補出了理由。
核潛艇未來如果要進一步大型化發展，那麽現如今的反應堆很可能就帶不動了。
這不就需要更強大的心髒，也就是四代堆了嘛！
除了核潛艇之外，核動力航母也可能會需要第四代核反應堆。
核潛艇的反應堆，其實某種程度上也能夠用在核動力航母上。
就比如高盧的戴高樂号航空母艦，它就采用了高盧凱旋級核潛艇上的GEC Alsthom PWR Type K-15核反應堆。
不過也造成了另外一個問題。
高盧航母成爲了戰後航母航速地闆磚。
實際最大航速，僅僅是跑出了25節。
而一般的航母速度，都在30節以上。
“我們其實已經進行了不少的四代堆理論研究。”
核電專家來了談興，滔滔不絕。
“我們的理論研究，主要還是集中在熱中子反應堆領域。”
“之前國際上已經有一個實驗性質的超高溫反應堆，在南非建設成功。
不過它的超臨界蒸汽鍋爐造成成本居高不下，導緻我們也不準備進行這種反應堆建設。”
說完超高溫反應堆，核電專家這才稍微反應對來。
自己說的是不是有點專業，有點害怕對方聽不懂。
張星揚眼見着對方停下，揚了揚眉毛：“所以你們在熔鹽反應堆方面，沒有進行過研究嗎？”
張星揚在這之前，和耿博提到的钍基熔鹽反應堆，就屬于這一類範疇。
核電專家有些驚訝，現如今國際上對于四代堆的探索剛剛開始，知道熔鹽反應堆的人并不多。
“我們在這方面也研究過。”
“你們理論研究的還挺多。”張星揚說道。
核電專家略顯靦覥笑了笑，“之前的日子，科研經費不是很充足，我們也就能夠進行一些理論上的研究。”
“實驗堆，都是很費錢的。”
張星揚略感認同點了點頭，他也一直覺得科研經費不夠花。
實驗堆的建設花費，估計能夠花去核工業公司的一整年的利潤。
“我們也曾經進行過一定的模型計算，核燃料溶于氟化物中形成金屬鹽類。”
剛剛哭了一下窮，想要等會多敲一點經費的核電專家說道：
“比如：四氟化鈾和四氟化钍，根據我們的運算，當混合核燃料的熔鹽流體流入石墨減速的堆芯内時，會達到臨界質量。”
“這是一種十分可行的設計方案。”
張星揚剛剛準備說什麽，檢查核反應堆的專家團隊之内逐漸發出了一陣陣的喧嘩。
讓他暫停了自己原本想說的話。
核電專家也将自己的視線，投向發生争執的專家團隊。
兩人對視了一眼，一起走向發生争吵的專家們。
“這是發生什麽事了？”
張星揚伸出雙手，将兩個人拉開之後，向旁邊的人問道。
“老覃和老姚，對一個結構件的強度要求有一點不同的意見，然後倆人誰都不服誰。”
一邊一直看着事件始末的人，熱心給張星揚解釋。
聽完之後，張星揚有些無奈。
這種事情，還真不好判斷誰對誰錯。
不過張星揚還是十分好奇地問道：“什麽結構件，讓你倆意見這麽不統一？”
“封閉循環氣渦輪的主輪軸。”
老覃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平複心情說道。
“作爲發電設備的核心，我認爲它有必要達到理論上的最佳強度。”
一旁明顯有些不服氣的老姚，聽到這話明顯被氣到了，甚至想要沖上前揪老覃的衣領。
“理論最大值你也好意思說，那他媽是現實中能達到的嗎？！”
很明顯，老姚是相關制造業出身，對于理論和實際的差距到底有多大，有着清晰的認識。
老覃則是明顯的理論派，追求所謂的理論最佳值。
工業制造不是紙面上的寫寫畫畫，理論上的數值真的隻能夠停留在紙面上。
一般來說，隻要是在一定的誤差範圍之内，大家都能夠接受。
“實測值和理論值差多少？”
兩人争的這麽起勁，張星揚也先入爲主的認爲，這兩者之間的差距可能會比較大。
“其實差距比我們之前預設的還要小很多。”
依然是那位熱心圍觀人士：
“實測值僅僅是比理論值小了萬分之二。”
張星揚聽完之後，瞬間有些無語。
萬分之二的差距，其實已經非常小了。
屬于是允許範圍之内。
封閉循環氣渦輪，作爲整個核反應堆的發電端。
體型是很大的，單單是主軸就有數米長，近半米粗細。
别說是萬分之二的誤差，就算是千分之二。
實際上都是能夠接受的。
“老覃，這樣的強度對于我們來說，已經是夠用了。”
張星揚罕見對一個人勸道。
“張教授，在來之前，你可是要求我們在檢查的時候要一絲不苟，精益求精的。”老覃有些不滿地說道。
張星揚在來之前确實說過這樣話。
“你這已經不能算是精益求精了，理論是理論，現實是現實，這個誤差是合理的。”
張星揚苦口婆心地說道。
“咱們不能夠用這樣的标準來要求它，那對我們來說會造成很大的麻煩。”
“且不說到底能不能制造出一根完美符合條件的新主輪軸。”
“就算是能造出來，那要浪費我們多少的時間？”
“這對我們項目的影響，你知道會有多大嗎？”
老覃在聽完張星揚說的幾個問題之後，原本一直緊繃着的身體，突然洩氣了一樣，微微佝偻着身子：
“張教授，我知道一個完美的零部件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我就是想.”
說着，老覃眼中隐隐出現了淚光：
“就是想讓咱們用上最好的零部件！”
“否則未來如果因此出現了任何問題，我都過不去心裏那道坎！”
老覃說完，在場的衆人都愣了愣神。
老覃是真的将整個項目當做自己孩子一樣。
希望它每一樣都能夠得到最好，最完美的。
張星揚眼光有些複雜地看着老覃，沒有多說什麽，僅僅是輕輕拍了拍他的背脊，安撫一下他的情緒。
雖然在這個時代已經見到了許許多多這樣可愛的人。
但是每一次遇到他們，張星揚依然會爲之震撼。
他們也許沒有極爲強悍的研究能力。
但是他們卻将自己的一生，全部奉獻給了國家的科技事業發展。
這些人在張星揚的周圍其實有很多。
但是老覃的眼淚，依然讓張星揚的内心受到了觸動。
甚至稍微改變了一下自己原本做出的決定。
“老覃，我們這座反應堆僅僅是驗證用的，不會出現一些極端情況，你不用那麽擔心。”
“而且，我向你保證，五年之内，你一定能夠見到我們的項目成功！”
張星揚還沉浸在感動的情緒之中不能自拔。
老覃已經抹掉了眼淚，滿臉笑容地看着張星揚說道：
“真的嗎！”
“男人說話可不能反悔啊！”
看着眼前仿佛川劇變臉一樣的老覃，張星揚自然反應了過來。
自己被耍了。
老覃的心情是真的，不過在第一次勸說之後其實就想明白。
隻不過他靈光一現，想到了一個好主意。
于是得到了張星揚的一個承諾。
“總感覺你在演我。”
張星揚微微吐槽了一句，不過很快就認真地說道：
“五年。”
“五年之内，大家都能夠見證項目成功！”
至于是什麽項目，所有人都沒有明說。
以至于核電專家，在一旁腦補出了一整場大戲。
爲核潛艇事業奉獻一生的老科學家，想要在自己職業生涯之内，見到新一代核潛艇問世。
新生代領軍人物，立下軍令狀，五年之内就要讓他見到成功。
“希望你們的事業真的能夠成功。”
核電專家在衆人旁邊說道。
随後就看到了大家奇怪的目光。
“我說的有什麽問題嗎？”核電專家在心裏喃喃自語。
張星揚雖然不知道對方到底腦補了什麽，不過總感覺怪怪的，但是依然溫和地感謝了一番。(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