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兩天給你的材料，分析的怎麽樣了？”
研究院晨會結束之後，張星揚找到蘇曉問道。
在從火箭回收檢修廠回來之後，張星揚就從那台有問題的發動機上切取了一塊。
送到材料實驗中心進行分析。
主要還是看看材料的微觀結構，有沒有出現什麽不對的地方。
蘇曉從桌子上的一大摞文件之中，抽出一本遞交給張星揚：
“這是你那天拿過來材料試樣的分析報告。”
在張星揚翻看着報告的時候，蘇曉有些好奇地問道：
“這材料試樣是哪來的？表面塗層比我們額定的少了百分之五十。”
蘇曉發揮自己的想象力說：“是市場上新出現的仿制品嗎？”
最近幾年，看到龍騰集團在新材料方面賺的盆滿缽滿，眼紅的廠家那不是一個兩個。
出現仿制品，并沒有超乎蘇曉的意料。
尤其是這幾年時間，龍騰在碳纖維方面升級速度非常快，一些低端線路的産品已經授權給了國内的其他廠家。
這就給了想要窺探新材料生産的廠家，不少的渠道。
“不是，這是塊殘次品。”
張星揚快速翻閱着檢測報告，頭也沒擡地說道。
“殘次品？”蘇曉對于這個答案還是有些詫異。
一塊殘次品，按照道理怎麽都不應該引起張星揚的注意。
除非它有什麽特殊的地方，不過檢測報告蘇曉在第一時間就看過了，并沒有看出任何特殊點。
看完整本報告之後，張星揚的表情并沒有出現任何明顯的變化。
蘇曉卻是明顯感覺到了一股冷意！
結合這份來源奇怪的材料，蘇曉隐隐約約感覺似乎是要出什麽了不得的大事！
“不會是龍騰生産那邊出了什麽問題吧？”
蘇曉說出這句話，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龍騰并不僅僅是一家材料生産廠家那麽簡單。
它還供應着航空航天系統之内的衆多零部件。
從火箭發動機到航空發動機，再到戰鬥機機身，都有它的身影。
如果它的生産出現了問題，那牽扯到的方方面面太多了！
不僅僅是航天方面會追責，軍方更是不會饒了他們。
在戰鬥機零部件方面出現問題，那肯定是要有人上軍事法庭的！
“沒有你想的那麽嚴重，現在還僅僅是以次充好。”
張星揚終于說出了自己對這件事情的判斷。
蘇曉還是能讓張星揚信任的，不僅僅是她對自己的感情。
最關鍵的是，她和龍騰方面并沒有利益關系。
“那伱打算怎麽辦？”蘇曉也知道這件事很難處理。
首先，研究院方面雖然是龍騰的大股東，但是正常來說是不會幹涉公司正常運營的。
除非是再生産經營方面，出現了比較大的問題。
其次，龍騰還有一部分股份掌握在軍方和老員工的手中。
老員工手中的股份還好說，在多輪擴張稀釋之後，這部分基本上隻剩下不到百分之一，而且他們本身就隻有分紅權，沒有表決權。
但是軍方的意見，還是會産生很大的影響。
“我會好好處理的，你先忙你的吧。”
張星揚沒有說出自己的打算，而是收好材料檢測報告之後匆匆離去。
如今的蘇曉，也不是七八年前剛剛畢業的小女孩，成熟了許多。
既然張星揚不想說，她也沒有再追問。
而是開始忙起500噸級液氧煤油發動機的核心部件開發工作。
“老徐，你先看看這個。”
張星揚帶着一個小型團隊到達東海市之後，并沒有直接前往龍騰集團，而是先約見了徐援朝。
“哈哈，來到東海也不提前打個招呼。”
徐援朝相比較數年之前蒼老了一些，鬓角生出了不少的白發。
“應該讓老哥哥我，好好招待你一下！”
張星揚沒有理會這些客套話，還是堅持讓他看過資料再說。
“好吧，讓我看看！”
徐援朝低頭看向一本厚厚的報告。
報告顯然是經過一番潤色，即使不是專業人士，也能夠基本上看懂。
徐援朝的臉色越看越差，到了最後已經基本上是一片鐵青。
因爲報告上寫的很清楚，最近兩年時間來，龍騰交貨的材料之中，出現了不少以次充好的情況。
這些原本要标注成二等品或者是次品的材料，被人爲地摻雜在一等品之中！
張星揚在完成那一份材料檢測之後，又花了不少力氣做調查。
查出，在最近一兩年的時間之中，龍騰交貨的材料之中，零部件不良率相比較于之前上升了百分之十五左右。
軍方倒是沒有太大的感受，因爲最近換裝的戰鬥機基本上都是一兩年前生産的那批材料制造的。
隻有更新換代比較快的火箭發動機，才發現了這一個問題！
不過張星揚從成飛那裏了解到消息，他們最近也發現零部件合格率出現了下降，不過不明顯，還沒有出現跌破标準線的情況。
但是，就算是這樣，也讓徐援朝吓出了一身冷汗。
當年，就算是冒着敵人的炮火，他都沒有這樣害怕過。
因爲當時，有危險的不過他自己的性命罷了。
如今，這個材料問題如果真的屬實。
那麽涉及到的方面，實在是太多了。
尤其是涉及到戰鬥機和飛行員的安全。
一旦出事，他就算是有好幾個腦袋也不夠賠的。
“這件事，我并不知道！”
徐援朝有些害怕地擡起頭來，看着張星揚說道。
張星揚倒是比較平靜，實際上在來之前，他已經想辦法溯源了絕大部分有問題的材料和零部件。
至于爲什麽第一個找徐援朝，更多還是想看看他到底有沒有參與其中。
因爲，單純從利益角度考慮，他有足夠的動機做這件事。
隻需要稍微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能夠到手大把大把的錢财。
但是根據調查，徐援朝似乎并沒有突然富裕起來，銀行賬戶之中也沒有變化。
而且，他直到現在也沒有結婚，隻是收養了一個戰友的女兒。
從各個方面的調查來看，都沒有任何的問題。
這也是張星揚願意讓他看這份報告的重要原因。
“質量監管方面，不是你負責你不知道很正常。”
張星揚雙手握拳放在桌子上說道：
“不過，你常年待在公司，就沒有聽到過任何的流言嗎？”
徐援朝常年待在龍騰集團之中擔任軍方代表，他要是什麽都不知道，張星揚是不信的。
“倒是也聽說過，這要還是新生産基地裏不少員工之間傳的。”
徐援朝這時候也稍微冷靜了下來，開始思考之前被自己忽略的蛛絲馬迹。
“其實，集團内部矛盾不小，不過基本上大家都看在錢的份上裝作看不見。”
“但是，有些錢的矛盾，也成爲了内部矛盾的導火索！”
這方面的矛盾，很好理解。
新生産基地之中，不僅僅有龍騰集團擴大之後新招募的員工，還有不少從老廠調過來的技術骨幹。
新員工大多數都有着較高的學曆，自然就有些看不上老廠那些土老帽。
但是，老廠的技術骨幹也瞧不上這群沒什麽經驗的新人。
如果僅僅是如此，倒也不會産生什麽大的矛盾。
關鍵就在于，老廠的員工在當初改制的時候，占有一部分的集體股。
而這部分，是新員工沒有的。
龍騰集團如今每年的利潤就是一大筆錢，雖然說集體股隻有不到百分之一，但是就這樣也還有上千萬的分紅！
當初占有集體股的，不過數百人。
這些老員工，每年的股份分紅就有數十萬！
要知道，現如今普通人一年的工資大多在一萬上下！
龍騰集團的待遇比較好一些，即使是基層員工也能夠一年有個三四萬，這就算很好了！
新員工看着曾經的老廠員工，每年分紅都有數十萬。
說不嫉妒，那可能嗎？
于是各種各樣的流言蜚語，就這樣慢慢地多了起來。
張星揚聽徐援朝說完之後，才了解到現在龍騰的情況，遠遠比自己想象之中還要複雜！
原先張星揚不過是認爲，有一部分人利欲熏心，忘記了當初制定的質量規範。
但是，從徐援朝的說法來看，集團内部的問題，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大！
“你覺得這個問題，要怎麽解決？”
張星揚略微思考了一下之後，将這個問題又重新抛給了徐援朝。
關于新老員工矛盾的問題，徐援朝在閑暇的時候，也曾經考慮過。
“我覺得，對于新員工，應該給他們股份。”
“這樣大家都一樣，就沒有問題了。”
張星揚聽完之後，有些無奈地笑了笑道：
“給股份，從哪兒給？”
“股份是從軍方那部分出，還是從研究院這部分出？”
這也是徐援朝認爲這個方案之中，最爲困難的地方。
要給出的股份，從哪裏來？
不過張星揚倒也是認爲，給股份是個不錯的主意。
“如果從集體股裏出呢？”徐援朝小心翼翼地說道。
集體股本身就是給集團員工的，按照道理來說從這裏出，是最合适的。
“那你不是直接從老員工身上割肉嗎？”
張星揚立馬反駁道。
這也很好理解，原先幾百人占據集團百分之一的股份，現在幾萬人占據集團百分之一的股份。
那不就是直接削減他們的比例，給這些新人嗎？
“其實，最好的辦法還是我們之前幹的那樣。”張星揚在對方陷入沉默之中後，說道。
在剛剛開始的時候，集體股的比例其實比現在高不少。
不過，在後續擴張生産的過程之中，因爲火箭研究院不斷地向集團之中注入資金和技術。
整體股本擴張了數倍有餘，于是集體股就被稀釋到了這一步。
張星揚的說法，其實也很好理解。
那就是繼續擴大，進一步壓低曾經的集體股比例，然後讓新員工也參與到這之中來。
就好像，原本大家一共有一百，其中研究院有九十，軍方有9，集體有1。
現在需要将總計擴張到200，那麽研究院需要增加到180，軍方要擴張到18，集體擴張到2。
但是集體是拿不出那麽多錢，和他們一起進行擴張的。
所以，實際上他們的還是一，百分比反而降低到了百分之零點五！
這樣多出來的，就能夠分配給新員工。
雖然實際上還是從老員工的集體股之中拿給新員工，但是感受是不同的。
而且從前面幾輪稀釋的過程來看，大家對于這種方式也能夠接受。
“最重要的，還是在集團之中确定起雙歸零制度的地位！”
張星揚在這場見面會的最後，一錘定音的說道。
不建立起深入人心的制度，那麽僅僅依靠處罰是不能夠避免出現質量問題的。
接下來的一周時間，根據雙歸零制度的依據。
龍騰集團之中，刮起了一陣陣地風暴！
小到生産流水線上的一個操作員，大到集團高管級别的質量經理。
全部都一一接受調查，凡是發現有任何不對的地方，都會有深入的調查。
結果，讓張星揚感到觸目驚心！
基層操作員抱着敷衍了事的态度，對于規範表現出不在乎的态度。
中層的質量主管則是隻關心自己什麽時候能夠升職，甚至對于雙歸零條例都不了解！
調查到第二周的時候，張星揚都有些麻木了。
看着一個個因爲違反條例被開除的員工，已經進入了無動于衷的狀态。
這裏邊，還有不少人因爲涉及到貪腐問題，将會進到監獄之中踩縫紉機。
甚至有一部分人，将會在裏邊待上十幾年的時間。
在調查的期間，甚至有人找關系找到了張星揚的頭上，希望能夠網開一面，不予起訴。
張星揚直接讓徐援朝去和對方談，根本連見面都懶得見。
“老胡，看看你手底下的人吧，都成了什麽樣！”
當胡德明找到張星揚的時候，張星揚直接将一大堆報告摔在了桌子上。
就差直接拍桌子了。
違法的大部分人，都是陪着他們從703廠時期走過來的。
胡德明也是想給他們求情，結果在看完之後陷入了沉默之中。
如果僅僅是貪墨也就罷了，但是質量問題直接踩到了航天系統和軍方的底線。
所以，他們的下場，都已經注定了。
一場劇烈無比的風暴，在龍騰集團之内刮過。
它，将會迎來更加快速、更好的發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