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烽煙漫,戈壁落日圓。
一輛吉普車,馳騁在沒有任何道路的碎石灘上。
颠簸的車身,讓坐在上邊的幾個人,都感覺自己的隔夜飯都快要被颠出來。
“我們的基建,還有不小的發展空間啊!”
坐在後排緊緊抓着扶手的張星揚,在頂住了胃裏不停上湧的惡心感之後說道。
這時候,國内大基建還剛剛處于起步階段。
尤其是在西北地區,各種高級别的公路、鐵路都沒有建設完成。
所以,這時候在西北地區自駕,不像後世那樣是一件比較惬意的事情,而是真正的折磨。
“據說過幾年,這裏也要通公路了。”
開車的是負責地質勘探的一位年輕小夥子,他們地質隊最近一直在這附近工作。
這一次,也是他負責給張星揚他們進行帶路。
在這一片土地之上,常年手持登山杖和地質錘的他們,是最熟悉的人。
“到那時候,你們要是再來敦煌這裏,就要好走很多了。”
小夥子也是西北本地人,在大學的時候學的是地質學,在畢業之後放棄了在東部高薪的工作,又回到了這裏。
所以他在說這話的時候,帶着一股年輕人特有的自信。
他相信,這一片在過去一兩千年裏,創造了絲路神話的地區,在新的時代之中也有屬于它的發展軌迹。
“一千年前,這裏就是絲路的重要中心。”
張星揚在心中默默地想:
“一千年後的現在,他們也即将成爲新的能源中心。”
張星揚他們此次來到西北戈壁的重要工作,就是爲國内首座光熱發電站進行選址工作。
事實上,光熱電站目前在國際上都是極爲前端的新能源研究領域。
在未來的能源發展進程之中,光熱電站也扮演着十分重要的角色。
尤其是國内這樣,在西北有着大片常年無雨、年平均光照時間在2000小時以上的區域的國家。
在這些地區,發展太陽能發電産業,不僅僅能夠帶動當地的經濟收入,更加可以達到固定水草,減少風沙的好處。
但是目前主流的太陽能發電方式,光伏發電,有着不言而喻的弊端。
那就是發電時間不夠穩定,在陰雨天氣和夜間不能夠進行發電。
在這些時間段,基本上設備就隻能消耗之前所發的電。
其實,目前的風電、水電,也都有這樣的缺點。
風電,受到風速的影響很大,在峰谷時的輸出功率相差很大。
水電,則是受到汛期的影響,夏季的時候發電量大,冬季基本無法發電。
而光熱發電,在很大程度上就是通過間接的手段,将原先不穩定的太陽能轉化成穩定的熱能。
以熱熔鹽光熱發電舉例。
在晴天太陽好的時候,熔鹽塔内的熔鹽會在聚光反射鏡子的作用下,被溫度極高的光線加熱到液态。
這些液态的高溫熔鹽,會在交流管道之内加熱水,從而帶動蒸汽輪機的轉動,進行發電。
從某種角度上來講,人類是找到了又一種燒開水的方式。
“我們到了!”
負責開車的易雲,穩穩當當地将車停在一處平地之上。
面臨是一處簡易的營地,顯然是易雲他們在戶外考察時的臨時居所。
“張教授,你好。”
聽到汽車的聲音之後,一位面容粗糙的中年人從帳篷之中走了出來。
親切地和張星揚握手。
“您好,您就是傅隊長吧!”
張星揚能夠感到對方的手上布滿了老繭,顯然是已經在一線工作了很多年。
傅隊長長期在高原和戈壁上工作,臉上時時刻刻都挂着一抹高原紅,笑了笑之後,有些拘謹地說道:
“叫我老傅就行。”
在簡單寒暄之後,傅隊長就轉身指着自己身後的一大片地說道:
“張教授,這就是我們找到的地方,應該是符合你們的标準。”
張星揚遠遠地眺望了一番,後面大片大片的平坦戈壁灘。
方圓數百公頃土地,基本上沒有半米上下的起伏。
“這裏的地層足夠穩定,在過去的記錄之中,從未發生超過三級以上的地震。”
西北處于闆塊結合處的地域,本身就在地震帶的附近。
而這片土地的地震記錄,更是有了數百上千年的曆史。
在這麽長時間的曆史之中,沒有出現過三級以上的地震。
也就意味着,這裏的地層是無比的穩定。
“而且,這裏的光照條件很好。”
傅隊長一邊翻閱着自己手上厚厚的筆記本,一邊說道:
“在去年和前年的記錄之中,這裏當地的光照時長分别達到了2751小時和2978小時。”
這個光照時長,即使是放到全國來看,也可以算是超長時間的光照。
再長一些,甚至可以打破國内光照時長的記錄。
張星揚在聽到這兩個數據之後,則是在心中默算了一番。
熔鹽發電雖然受到光照時間的影響比較小,但是也需要比較長的光照時間才能夠維持不停機運轉。
在之前的實驗室測試之中,想要達到24小時不停機,基本上需要每天達到10個小時左右的光照。
不過按照張星揚,從當地的感受來看,在這個光照更強的地方,可能每天隻需要8-9個小時,就能夠維持熔鹽一直保持液态,從而維持24小時不停機發電。
當然這是建立在裝機容量爲100MW的前提之下,如果将裝機容量提高到200MW,乃至于500MW的地步,那麽光照的需求将會更高。
不過,第一座熔鹽塔式光熱發電站将會是一座實驗性質的發電站,裝機容量不會很大。
不可能将裝機容量維持在200MW以上。
但是,張星揚不可能僅僅考慮眼下的建設情況,還要考慮到未來的建設。
在未來裝機容量堪比大型火力發電站的1000MW級别光熱發電站,也會建設在這片土地之上。
必須要給他們留出足夠的建設土地。
實際上,在數十年後,這片在過去寸草不生的土地,将會發生史無前例的變化。
那時候,原先的戈壁灘上,星羅棋布的都是光熱發電站。
即使是在太空之中,夜晚也能夠看到一片漆黑的戈壁上,散落着一顆顆明珠。
那些是在夜間也不會熄滅的高溫熔鹽,發出來的光亮,也是在沙海之中永不熄滅的燈塔!
張星揚很快就計算出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每年長達2700小時以上的光照時間,即使是考慮到蒸汽輪機停機檢修的時間。
每年發電的時間,也能夠超過200天。
這樣算下來,年發電量将會達到10億度以上。
這已經是一個十分龐大的數字。
要知道,01年全國發電量也不過1.5萬億度電。
這一座光熱發電站,建成之後,就能夠達到全年發電量的近乎千分之一!
“這裏将會成爲未來的國家能源中心,伱相信嗎?老傅!”
張星揚意氣風發地指着面前近乎于一無所有的戈壁高呼道。
滿臉滄桑的老傅,眨巴了自己因爲常年在出野而有些浮腫的眼睛,有些懵懂地看着自己面前的風沙。
他并不明白,張星揚這句話到底有什麽依據。
甚至于在這個國内光伏産業還沒有大發展的時代,很多人連太陽能電池都不知道。
不過這并不妨礙他被張星揚的激情所感染,也有些興奮了起來:
“那樣的話,這裏的生活會比現在好很多吧!”
老傅也是西北人,雖然老家距離這片戈壁灘有着上千公裏的距離,但是兩地之間并沒有什麽太大的差别。
一樣的風沙,一樣的幹旱,以及一樣的貧窮。
自古以來,這裏都在國内四百毫米等降水線之外,也就意味着這裏的生态并不适合種田。
隻有小片的綠洲,能夠進行種植。
但是這些綠洲,受到氣候的影響很大,能夠維持的時間也很短。
這也就導緻,這片區域在千百年之中一直處在貧困之中。
“會好起來的,光熱發電在最初的投入之後,每年都會帶來上千萬的收入。”
張星揚耐心地向一旁的老傅解釋道。
營地之中的其他人,這個時候也走了出來,開始側着耳朵聽他們的談話。
這些地質隊員們,大多數都是西北本地人,少數外地人也已經和這片土地建立起了深刻的羁絆。
“實際上,在這些光熱發電站外圍,我們還可以建立起不少的光伏發電廠。”
“在反射鏡面和光伏闆下,在早晚的熱差之下,會凝結出不少的水珠,所以我們可以在這之下種植不少的農作物。”
張星揚所說的這一套模式,實際上在後世已經被證明是十分科學有效的。
在全世界範圍之内,這樣的技術也是十分少見的。
恐怕也隻有幾乎将種田刻畫在基因之中的國人,才能夠想要在這樣的地方種田吧!
“在初期的時候,我們也可以套種一些牧草,然後進行青儲養殖。”
光熱發電站,因爲設計上的問題,可能不适合放牧,隻能夠進行青儲養殖。
但是實際上,在光伏太陽能發電站,是能夠進行放牧的。
剛剛進入二十一世紀的這一代人,大多數父母輩都還是農民,自己也從小就幹過不少的農活,或者放過羊。
所以在聽着張星揚的描述之後,不少人都進入了遐想之中。
在這些電站建立起來之後,碩大的光伏闆和鏡面之下,是郁郁蔥蔥的玉米和牧草。
在光伏闆下,一群群或是雪白、或是點綴着烏黑色的綿羊,慢慢悠悠地啃食着地上鮮嫩的青草。
“灘羊本身也是國内比較高端的食材,在這之後我們就可以擴大灘羊的養殖範圍。”
張星揚繼續講述着戈壁未來的發展。
對于地質隊之中的不少人來說,這樣的場景他們從來都沒有想象過。
他們有些人也曾經思考過自己家鄉未來的發展方向。
有人覺得這裏沒有什麽著名的名勝古迹,也沒有什麽引人注目的風景。
大概是不會有什麽發展的機會了。
但是在這時候,張星揚給了他們戈壁的另外一種發展方向。
成爲國家的一個能源中心。
一座占地爲850公頃的太陽能光熱發電站,每年就能夠發電超過10億度,并且還可以兼顧一定的農牧業。
更别提,這個時候大家都還僅僅是嘴上說說的減少碳排放,每年也能夠超過數十萬噸。
而這一片戈壁上,能夠進行光熱發電的土地面積有多少呢?
最少也有數萬平方公裏的合适區域。
這時候,之前開車帶張星揚他們過來的易雲,突然插話道:
“這個光熱電站的投入也不會很小吧?”
“大概要多長時間能收回成本啊?”
這個問題很實際。
如果不能夠産生經濟利益,那麽這隻不過是一個現代的奇觀罷了。
“整座熔鹽塔式發電站的投資,将會在十億上下。”
“按照如今的光照測算出的發電量,這座電站每年最少可以發電12億度計算。”
“年收益在四億上下,扣除掉各種固定成本之後,淨利潤在一億左右。”
張星揚緩緩地将自己之前計算的結果告訴大家,一邊看着自己面前這些人一臉的不可置信。
“最多不過十年,這座電站就能夠收回它的成本。”
以常人的視角來看,十年才收回成本似乎是一個挺漫長的時間。
但是,在發電領域,比這漫長的比比皆是,風電幾乎全都要二十年的時間才能夠收回成本。
“十年啊!”
易雲看向現如今還一無所有的戈壁灘,仿佛已經看到了這裏在十年之後欣欣向榮的場景。
那時候,這裏會有數不盡的高塔林立,上方是猶如蛟龍珠一樣的光亮。
在戈壁表面的鏡面下,微風吹過高高的玉米青紗帳和牧草。
偶爾還能夠在光伏電站裏,見到散養的羊群。
“如果真的能夠實現,那就好了。”
傅隊長在沉默了半天之後,也終于說出了自己的感受。
當夜,衆人在隔壁攤上圍繞着煤油爐唱起了歌:
“是那山谷的風,吹動了我們的紅旗”
“我們有火焰般的熱情,戰勝了一切疲勞和寒冷!”
張星揚躺在睡袋上,看向純淨的夜空之中。
沒有光污染的戈壁,滿目繁星。
我們緣何能夠攀上星空,不就是因爲有這樣一群腳踏實地的人嗎!
聽着歌聲,張星揚緩緩進入了夢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