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貫臨走前,做了件蠢事。
将鎮守城樓的三百勝捷軍,調往行宮,護衛趙佶等人的安危。
若是沒有調走,仗着城樓地利,還能抵擋一陣子,有機會拖到城外的勝捷軍趕到。
可是如今,卻白白便宜了王彥。
其實,童貫這番舉動也是出于無奈,畢竟行宮隻有二百餘勝捷軍,潛藏在城裏的齊軍不知幾何。
萬一殺進行宮,那後果将不堪設想。
一千徐州軍精銳入城後,直奔行宮方向而去。
“南門開了!”
南城門開啓的消息,迅速在城中蔓延。
一時間,滿城百姓都開始往南城方向跑。
這讓王彥以及麾下的一千徐州軍傻眼了,面對奔湧而來的人流,他們又不能下死後屠戮百姓,隻得悶頭往裏沖。
南城門距離行宮,不過才短短幾百步的距離,卻硬生生走了近一刻鍾。
沒法子,四散奔逃的百姓實在太多了,将街道堵的嚴嚴實實。
費了好大功夫,總算來到行宮。
王彥高舉手中虎翼刀,大吼一聲:“弟兄們,封妻蔭子就在今夜,随本将生擒僞宋狗皇帝!”
“生擒僞宋狗皇帝!!!”
一千徐州軍精銳齊齊仰天高吼,興奮的雙眼赤紅。
“迎敵!”
五百餘勝捷軍大喊一聲,面色緊張的擺開軍陣。
勝捷軍雖是宋軍數一數二的精銳,可齊軍戰績彪悍,雙方還未開始交戰,氣勢上便已經輸了一頭。
論軍械,勝捷軍要勝過一頭。
畢竟這支徐州軍是奇兵,輕裝上陣,不可能帶太多辎重,唯有一副半身鐵甲,以及刀槍、弩箭。
但甫一交手,勝捷軍便落入下風。
徐州軍将士個個悍不畏死,面色猙獰,咆哮着沖殺進軍陣之中。
軍功也是分大小的。
一旦親手生擒僞宋皇帝,往後子孫三輩都不用愁了。
勝捷軍其實不弱,畢竟童貫從西軍之中抽調的精銳組建,每一個俱都身強力壯,戰力強悍。
雙方差的不僅僅是人數,更重要的是士氣。
王彥身先士卒,一手持刀,一手緊握小圓盾,殺的勝捷軍節節敗退。
……
“太上皇,齊軍殺來了!”
李彥連滾帶爬的沖進寝殿,扯着嗓子尖聲高叫。
趙佶被吓得面色慘白,忙問道:“童……童貫呢?”
李彥答道:“童國公去城外調集勝捷軍,還未回來。”
趙佶又問:“外面情況如何了?”
“齊軍兇猛,勝捷軍節節敗退,怕是拖不到童國公率兵救駕了。”李彥神色倉惶。
“走,現在就走!”
耳聽行宮外傳來震天的喊殺聲,趙佶隻覺腿有些軟,慌忙下令道:“你快去将郓王擡進龍辇,我們立刻就走。”
趙佶說罷,快步朝着前院停放龍辇之處走去。
李彥得了吩咐,撒開腿朝着趙楷的寝殿跑去。
走到一半,趙佶似是想起了甚麽,轉身又回到寝殿之中,翻出一個小木箱抱在懷中。
小木箱中裝的都是青錢,這些青錢俱都是寇仲溫這段時日幫他弄來的,足有大幾十萬貫。
此外庫房中,還有金銀銅錢珠寶上百萬貫,可惜這些東西太過沉重帶不走。
略微猶豫了片刻,他藝術家的天性又犯了,将寇仲溫前段時日進獻的黃庭堅真迹翻找出來,藏入袖兜之中。
由此可見,趙佶是真的很欣賞黃庭堅。
後世黃庭堅的名聲遠不及蘇轼,可在宋元明時期,黃庭堅是與蘇轼齊名的,并稱蘇黃。
他的詩詞與蘇轼不同,要配合他的字一齊細品。
因爲他的字,亦是一絕,比之米沛不遑多讓。
所以,呂本中曾戲言,說黃庭堅的詩詞出不了書房。
這其實很正常,就比如後世給李白冠以詩仙的名号,實則在唐宋之時,公認的詩仙有且隻有一個,乃是白居易。
況且,白居易這個詩仙是得到官方認證,唐宣宗親筆寫詩悼念,稱其爲詩仙。
白居易在唐時的名氣,比李白要大很多,影響力也更廣。
倭國嵯峨天皇就是白居易的忠實粉絲,曾特派了一支遣唐使前往大唐,專門收錄白居易的新作,然後不遠萬裏,乘船送回倭國,供嵯峨天皇欣賞拜讀。
“殺啊!!!”
喊殺聲越來越響亮,趙佶心頭一驚,快步跑出寝殿。
結果由于太過焦急,不慎被門檻絆倒,摔了個狗吃屎。
“哎喲!”
這一下可摔的不輕,疼的趙佶呲牙咧嘴,直吸涼氣。
膝蓋處的劇痛直沖腦門,差點讓他暈厥。
“李彥!”
“來人啊!”
“快來人啊!”
趙佶扯着嗓子高喊,卻沒人應答,更無人前來。
行宮之中,早已亂成了一片,宮女太監禦侍們見勢不妙,逃的逃,躲得躲。
足足在地上趴了好一會兒,他才漸漸緩過勁。
掙紮着爬起身,趙佶揉了揉膝蓋,旋即又擡手在嘴裏一摸。
門牙磕掉了半截!
不過,趙佶這會兒來不及顧及這些,一瘸一拐的往前廳走去。
剛到前廳,就見六匹駿馬拉着龍辇,在幾十名帶禦器械的護衛下,疾馳而去。
趙佶整個人愣住了,滿臉不可思議。
待回過神後,他張開雙臂,高聲喊道:“等等,朕還沒上車,朕還沒上車啊!”
然而,龍辇卻沒有絲毫停下的迹象,反而越行越快,迅速消失在黑夜中,
一時間,趙佶手腳冰涼,如墜冰窖。
……
行宮外,王彥率領的徐州軍還在與勝捷軍厮殺。
此時,五百餘勝捷軍已經陷入崩潰的邊緣。
就在這時,卻聽張翼高喊道:“王将軍,不好了,僞宋狗皇帝跑了!”
跑了?
王彥心頭焦急萬分,一刀劈翻擋在身前的勝捷軍,大吼道:“弟兄們,随我追,莫要放跑了狗皇帝!”
眼看天大的功勞即将到手,他們豈會放棄。
一千徐州軍幾乎陷入瘋狂之中,朝着龍辇的方向發足狂奔,不再理會勝捷軍。
就算把七千勝捷軍都殺光,也遠不及生擒僞宋皇帝的功勞。
而這個消息,也讓本就處在崩潰邊緣的勝捷軍,徹底潰散。
皇帝老兒都跑了,他們還拼個甚麽命兒。
于是,剩餘的勝捷軍一哄而散,四散奔逃。
……
卻說李彥坐在車轅上,神情焦急。
忽地,遠處街道上奔來一條火龍。
定睛一看,原道是童貫率領六千勝捷軍趕來了。
李彥頓時轉憂爲喜,轉頭朝着龍辇道:“太上皇,童國公率兵來護駕了!”
結果,等了半晌,龍辇内卻沒有絲毫回應,隻有幾聲劇烈的咳嗽聲。
“太上皇?”
李彥又喊了一聲。
龍辇内依舊無人作答。
李彥心裏咯噔一下,伸出顫抖的手,緩緩掀開門簾。
龍辇之内,一片漆黑,李彥提起一個燈籠伸進去,借着昏暗的燈光,卻見寬敞的龍辇中,隻有趙楷一人躺在那裏,漲紅着臉拼命咳嗽。
此處之外,再無旁人。
嘶!
李彥倒吸了一口涼氣,後背瞬間驚起了一層白毛汗。
太上皇竟然不在!
可是,先前他分明看到太上皇朝着前廳跑去,爲何沒有上龍辇?
方才情況危急,加上龍辇内一片漆黑,李彥隻當趙佶已經在車上了,于是把陛下放進龍辇後,便火急火燎的吩咐帶禦器械駕車出城。
哪成想,太上皇壓根就不在龍辇中。
見到龍辇,架馬而來的童貫不由松了口氣,抱拳道:“微臣救駕來遲,還請太上皇恕罪。”
“童……童國公……”
李彥緩緩轉過頭,面色驚恐萬分。
童貫微微皺起眉頭,問道:“怎地了?”
李彥用帶着哭腔的聲音,顫顫巍巍地說道:“太……太上皇還在行宮裏。”
“甚麽?!”
童貫悚然一驚。
反應過來後,他當即下令道:“辛興宗,率領三千将士,即刻奔赴行宮,救出太上皇!”
“卑職領命!”
辛興宗高聲應道。
“殺啊!”
就在這時,震天的喊殺聲從前方傳來。
王彥率領的徐州軍已經追來。
完了!
齊軍追來,太上皇怕是已經兇多吉少了!
這個念頭,在李彥與童貫二人心中升起。
“迎敵!”
辛興宗咽了口唾沫,立刻吩咐麾下勝捷軍将龍辇護住,結成戰陣迎敵。
面對數倍于己之敵,王彥以及徐州軍将士沒有絲毫膽怯,反而愈發悍勇,以小隊爲單位,自發結成一個個魚鱗陣,與勝捷軍展開巷戰。
噗嗤!
一杆長槍捅來,穿透鐵甲,刺入王彥腹部。
然而,王彥一刀斬斷槍柄,拔出槍頭後,嘶吼着繼續拼殺。
勝捷軍的士兵被對方悍不畏死的氣勢震懾,一個個面露驚駭,心頭膽怯。
加上先前犒賞一事,這些勝捷軍本就心懷怨氣,哪裏肯拼死作戰?
幾十文的賞錢,頑甚麽命啊!
大夥都不想拼命,都不想死,自然就沒人願意往前頂。
一時間,勝捷軍被殺的節節敗退。
辛興宗當年也參與過平定山東之戰,雖未與青州軍交過戰,可卻親眼見到楊惟忠率領的十萬西軍,被青州軍打得屁滾尿流,早就留下了心理陰影。
眼下又見到三千勝捷軍,被千餘齊軍壓着打,不由心生懼意,趕忙禀報道:“國公,齊軍兇猛,不可力敵啊!”
童貫這會兒也顧不得太上皇了,下令道:“你率三千人斷後,其餘将士随本國公護送陛下出城!”
說罷,他調轉馬頭,率領三千勝捷軍護衛龍辇一路朝城外奔去。
辛興宗也不傻,讓他斷後豈不是送死。
待童貫離去後,當即喚來自己的副将,辛興宗下令道:“你率三千人斷後,一刻鍾後撤離。”
交代完,辛興宗在親衛的護送下架馬溜走。
副将頓時急了,急忙架馬追上去:“将軍,将軍,等等卑職!”
随着主将、副将接連逃走,負責斷後的三千勝捷軍士氣暴跌,紛紛扔下兵刃,跪地受降。
“莫殺俺,俺降了!”
“俺也降了!”
很快,街道上就跪了一大片勝捷軍。
“王将軍,伱受傷了。”
見王彥腹部不斷淌血,張翼神色關切道。
王彥擺擺手,下令道:“俺的傷不礙事,你率五百将士前去追擊,莫要被僞宋狗皇帝逃了!”
“得令!”
張翼點點頭。
雖隻有五百人,可通過方才一戰,他們已經看出來了,勝捷軍士氣低落,毫無戰意可言。
“弟兄們,随俺追敵!”
張翼高吼一聲,率領五百将士追去。
王彥身邊的親衛,則趕忙爲其卸甲,拿出急救包開始處理傷口。
“王将軍?”
這時,不遠處一名跪地受降的勝捷軍發出一聲驚呼。
王彥循聲望去,面露疑惑。
那名勝捷軍一把取下頭盔,語氣驚喜道:“王将軍,你不認得俺了?俺是牛舂啊,當初在老種相公麾下任職虞侯。”
“是你小子啊!”
王彥這時也認出了對方。
這些勝捷軍,原本都是西軍精銳,而王彥又曾在種師道麾下任職過,有幾個認得他的,再正常不過了。
果然,接着又有數名勝捷軍前來相認。
環顧一圈,看着跪在地上的勝捷軍,王彥怒道:“都他娘的給老子滾起來,别給西軍丢人!”
嘩啦!
伴随着甲葉摩擦聲,勝捷軍紛紛站起身,一個個面色羞愧。
西軍作爲大宋唯一能打的強軍,也有屬于自己的驕傲。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魏大聶東等人,即便身爲逃兵,也看不起石寶這等匪寇,若非韓桢憑着無雙武力折服他們,估摸着也不會輕易投奔韓桢。
王彥呵斥道:“當初在西軍之時,一個個的面對西夏人都不慫,怎地如今全變孬種了?”
牛舂低下頭,讷讷地道:“童貫、辛興宗那幫狗賊,根本沒把咱們當人,弟兄們也不想替他們賣命。”
正所謂兵熊熊一個,将熊熊一窩。
在童貫與辛興宗這種人麾下,再精銳的士兵,也會變成一群豬。
相反,留守在太原的三千勝捷軍,在王禀的率領下,卻是一支鐵血強軍,面對金軍都絲毫不落下風。
王彥自然也知曉這個道理,歎了口氣道:“俺知道不怪你們,往後入了齊軍好好幹。”
勝捷軍都是精銳,甚至連操練都省了,披甲持槍便能立即上陣殺敵。
王彥心裏清楚,以陛下的性子,若得知自己自作主張招攬勝捷軍,非但不會怪罪,反而還會嘉獎。
有勝捷軍問道:“王将軍,俺聽說齊軍能吃肉,是不是真的?”
“瞧你那點出息。”
王彥瞪了他一眼,旋即答道:“五日一頓肉食。”
原本齊軍是三日一頓肉食,後來實在沒法子了,才改爲五日一頓。
不是養不起,而是肉供應不上。
而每月少吃的幾頓肉食,韓桢也折算成銅錢,加在了士兵的俸祿裏。
如此一來,便沒人埋怨,反而對韓桢更加愛戴敬重。
今天我兒子三歲生日,陪他玩了一天,今天暫時就四千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