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似他這般坐火箭一樣的升官速度,在趙佶治下并不少見。
李邦彥、蔡攸、白時中、王黼……每一個都是如此,甚至比他還要誇張。
寇仲溫好歹還是個正五品的知州,李邦彥可是從區區一介外舍的太學生,一路竄到尚書左丞。
外舍太學生連舉人都算不上,一介白身而已。
在趙佶看來,蔡京已經垂垂老矣,耳聾目瞑,顯然沒兩年好活了。
是時候該找一個人,來接替蔡京的班,繼續幫自己撈錢、背黑鍋、打配合。
原本趙佶覺得秦桧是個可造之材,不過很快他就發現,此人野心極大,且站隊新皇趙楷,于是立即棄之不用,不過看在童貫的面子上,沒有将其貶官。
寇仲溫的表現,讓他很是滿意,可以試着培養一番。
畢竟等到了福建後,不管是建皇宮還是修園子,都需要用到錢。
李文青羨慕的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寇仲溫,心中無比期待。
趙佶對此人有些不喜,隻觀面相,便覺木讷無趣。
一時間,他不由懷念起李邦彥和蔡攸這對開心果,沒了他們在身邊,總覺得有些無趣。
念及此處,趙佶繼續下令:“李卿升衢州知州,加封龍圖閣待制。”
李文青先是一愣,旋即心中無比失望。
所謂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雖說從通判升任知州,又加封了龍圖閣待制這個貼職,但比起寇仲溫的戶部尚書、門下侍郎差了十萬八千裏。
強壓下心頭失望,李文青跪地叩首:“臣拜謝太上皇!”
趙佶吩咐道:“寇卿盡快交接差事,入門下當值。”
“臣領命!”
寇仲溫此刻心潮激蕩,再度拜謝後,起身告辭。
兩人一路出了行宮,李文青調整好情緒,語氣谄媚道:“恭喜寇知州,啊不,下官口誤,應該是恭喜寇相。萊國公乃我大宋名相,而今寇相入閣,一門兩相,可謂是尊榮至極,必會被後人傳頌,引爲佳話。”
“往後,還望寇相多多提攜。”
他倒也不傻,立馬抱上寇仲溫的大腿。
寇仲溫被這番馬屁拍得極爲舒爽,朗聲笑道:“哈哈,李知州客氣,你我同朝爲官,本應互相扶持,何談提攜之說。”
“寇相說的是。”
李文青趕忙附和。
……
……
千裏崗山脈邊緣。
王彥率領一千徐州軍精銳,日夜兼程,總算趕到了衢州境内。
走了一夜,所有人都累壞了。
王彥靠坐在一顆樹幹上打着盹。
就在這時,張翼禀報道:“王将軍,斥候營的将士抓住了十多名百姓。”
“帶過來。”
王彥猛地睜開眼,吩咐道。
不多時,十幾名衣衫褴褛的百姓,被帶到王彥面前。
這些百姓一個個面色驚恐,有孩童吓得放聲大哭,卻被婦人死死捂住嘴巴,生怕惹得這群丘八不快,借他們的腦袋換取軍功。
見狀,王彥溫聲安撫道:“鄉親們莫怕,吾乃齊國軍士,尋你等來隻是問問話。”
聞言,百姓眼中的驚恐絲毫不減。
張翼小聲提醒道:“王将軍,他們隻怕聽不懂你說的話。”
“把這茬給忘了。”
王彥一拍腦門,苦笑一聲。
所謂十裏不同音,官話并非每個人都會講,尤其是這些鄉野百姓,平裏日都用當地方言交流,這輩子去過最遠的地方,恐怕就是當地的開化縣城,根本沒有機會,也沒有必要學官話。
“可有人會說官話,放心,我也不白問,答一句給一塊幹餅子。”
見無人出聲,王彥從腰間取出幾塊幹餅子。
一時間,這些百姓頓時雙眼一亮,連那孩童也不哭了,一眨不眨地盯着幹餅子直咽口水。
就在這時,人群中一個瘦弱的青年,顫顫巍巍地說道:“俺少時讀過兩年私塾,會一些官話,軍爺盡管問。”
進過學的人,都會說官話,自《廣韻》成書後,四書五經、詩詞歌賦皆以《廣韻》爲标,孩童在識文斷字的過程中,不知不覺就會說官話。
王彥問道:“伱等是衢州百姓?”
“是,俺們是開化縣大溪村人。”
青年說着,目光盯着幹餅子。
王彥微微一笑,将一塊幹餅子遞了過去,繼續問道:“在山中多久了?”
接過幹餅子,那青年立馬塞進孩童的手裏,答道:“不瞞軍爺,俺們前日才剛剛逃進山。”
王彥又遞過一塊,接着問道:“衢州氣候濕潤,稻谷一年三熟,爲何要當逃戶?”
“唉。”
得益于那兩塊幹餅子,讓青年覺得對方不似蠻不講理之人,不由放下了戒心,歎氣道:“軍爺有所不知,南方本就賦稅繁重,莫說一年三熟,就是一年五熟,也不夠官府收稅。平日裏本就已經很艱難了,結果前幾日官府又突然要加稅,說是甚犒軍稅,每家每戶按人頭交錢,一人一百文。”
“犒軍稅?”
王彥冷笑一聲:“僞宋的這幫狗官爲了撈錢,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青年面容苦澀道:“官府稅吏說了,若是不交,就要被抓去給勝捷軍當民夫,服徭役抵稅。眼下夏糧還未收,家中又無餘糧,全靠野菜野果度日,哪有錢交稅。俺們被逼得實在沒法子了,隻得趁夜逃進山裏,當了逃戶。”
“勝捷軍?”
王彥忽地一驚,語調都不由擡高了幾度。
一旁的士兵更是雙眼放光,呼吸急促。
王彥一把抓住青年的手,追問道:“果真是勝捷軍?”
瘦弱青年被吓了一跳,磕磕巴巴地說道:“俺……俺也是聽稅吏說,當不得真。”
王彥心頭狂喜,要知道,勝捷軍乃是童貫親衛,此前一直随童貫駐守西北和南京道,衢州當地的百姓又怎會知曉勝捷軍的名稱?
勝捷軍在此,那麽僞宋皇帝必然也在。
大喜之下,王彥将手中剩餘的五六塊幹餅子一股腦的塞進青年懷中,問道:“你可知勝捷軍駐紮在何處?”
“軍爺使不得,俺真不曉得。”
青年一邊說着,作勢就要把餅子還回去。
“不曉得也沒事,就當賞你的了。”
王彥擺擺手,而後吩咐道:“你等不必在山中久待,等過段時日,齊軍便會收複衢州,莫要誤了夏收。”
青年看了看懷裏的幹餅子,遲疑道:“軍爺不搶俺們的田地?”
王彥一愣:“俺要你們的田地幹甚?”
青年答道:“俺聽秦員外講,齊軍來了寸草不生,奪屋占田。”
聞言,張翼哈哈大笑:“莫要聽那狗屁秦員外胡言亂語,俺們就算要搶,也不會搶你們這等窮鬼。”
啪!
話音剛落,王彥擡手在他後腦抽了一巴掌,呵斥道:“瞎說甚胡話,你想搶誰?”
“将軍莫怪,俺不是這個意思。”
張翼縮了縮脖子,讪笑着解釋道。
嶽飛治軍嚴苛,麾下徐州軍攻宋期間,與南方百姓秋毫不犯。
一旦有士兵奸淫擄掠,絕不輕饒。
“哼!”
狠狠瞪了他一眼,王彥轉頭道:“放寬心,我齊國陛下心懷百姓,等收複衢州,非但不會搶奪你等田地,還會給你們分田減稅。”
見對方不信,王彥也不再多言,揮揮手,放任這些百姓離去。
待他們走後,張翼面色欣喜道:“将軍猜的沒錯,僞宋狗皇帝果然在衢州。不過衢州共有五縣,就是不知僞宋皇帝在哪一縣。”
王彥從懷中取出輿圖,推演道:“僞宋皇帝自杭州逃出,顯然是要去福建。所以不可能繞路去開化、常山、龍遊三縣,那麽隻剩下西安郡和江山縣,以趙宋那狗皇帝驕橫奢侈、荒淫無度的性子,斷然不會去江山這等偏僻下縣落腳。”
他在趙宋當了這些年的官兒,趙佶是甚麽德行,他豈能不知?
張翼皺眉道:“僞宋狗皇帝必定不會久待,而此地距西安郡足有一百五十餘裏,咱們趕得及麽?”
他們是奇兵,人人俱甲,雖不是重甲,但也有三四十斤,加上兵刃弩箭幹糧等辎重,足有五六十斤負重。
即便日夜兼程趕到西安郡,也是精疲力盡,如何能與七千以逸待勞的勝捷軍作戰?
要知道,勝捷軍乃是大宋數一數二的強軍,是童貫最後的依仗。
眼下擺在王彥面前,有兩個選擇,一是奇襲開化、常山兩縣,這兩縣幾乎沒有駐軍,隻有衙役弓手,突襲之下肯定能拿下,但趙宋皇帝聽聞消息,會立即逃往福建。
不過,攻破衢州也是大功一件。
配合杭州的水師,一南一北前後夾擊,兩浙路能盡皆拿下。
二則是奔襲西安郡,生擒趙宋狗皇帝,一旦成功,便是潑天大的功勞,且宋軍其餘防線會瞬間崩潰瓦解,整個南方不費吹灰之力,便能收入囊中。
難處在于,西安郡有七千勝捷軍駐守,以逸待勞等着他們。
一千打七千,且勝捷軍乃是精銳之師,勝算不大。
一時間,王彥陷入兩難之中。
見他面色猶豫,張翼勸道:“将軍,富貴險中求,這個機會一旦錯過,這輩子恐怕都不會再有了。”
王彥皺眉道:“勝捷軍乃是童貫于西軍中抽調的精銳組建而成,絕非一般宋軍能比拟,軍械亦是不弱,連日陰雨讓咱們的火器沒法用,又是以少打多,勝算不足兩成!”
他曾從泾原路經略使種師道麾下任職,非常清楚勝捷軍的戰力。
“王将軍,俺知曉你是爲弟兄們着想,可大夥兒哪個不是把腦袋别在褲腰帶上?怕死就不會參軍!”
“就是,人死鳥朝天,不死萬萬年!”
“在場的弟兄沒一個怕死!”
“将軍,算俺求你了,去西安郡捉僞宋狗皇帝罷!”
“……”
千餘将士紛紛開口,七嘴八舌的勸道。
環顧一圈衆人,見所有人都目光期盼的看着自己,王彥一咬牙:“好,就去西安郡!”
“将軍威武!”
衆人面色興奮,齊齊高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