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放亮。
韓桢騎在戰馬之上,在一衆親衛、将領簇擁下,架馬穿過城洞,踏入大同府。
城中一片狼藉,數道青煙從各處升騰而起。
淡淡的血腥味,彌漫在空氣中。
昨夜金軍棄城後,城中不少百姓試圖渾水摸魚,燒殺搶掠。
無奈之下,韓桢隻得派兵入城,血腥清洗了一遍。
對于北人,他絲毫不手軟。
該殺就殺。
十餘萬百姓,逃的逃死的死,餘者不足萬人,瑟瑟發抖的躲在家中,迎接未知的命運。
一路來到元帥府,韓桢吩咐道:“還需晉王出面,安撫一番城中百姓。”
“臣領命!”
耶律餘睹躬身應道。
金國統治大同不過短短三年而已,根基太淺。
城中百姓對遼國的歸屬感依舊很強。
耶律餘睹還是很好用的,随着他出面安撫,城中百姓漸漸放下心來,不再惶恐。
不少趁夜出逃的百姓,也紛紛回到城中。
不多時,耶律餘睹回到元帥府,禀報道:“陛下,城中百姓俱已安撫,民心初定。隻是大同府幾處糧倉粒米不剩,城中百姓家中也被搶掠一空,無錢無糧,若是放任不管,恐會有大批百姓餓死,上演易子而食的慘劇。”
韓桢早有準備,下令道:“以工代赈,安排百姓修橋補路。”
給工錢自然是不會給的,每日給口吃的,保證這些百姓餓不死就行。
北地百姓與中原不同,在遼國統治下近兩百年,早已被契丹同化,根本不覺得自己是漢人。
升米恩,鬥米仇。
對待他們太好,反而會起到反作用。
就在韓桢接手大同府之時,完顔宗翰正率領四萬大軍,以及數萬民夫,帶着搜刮的錢糧一路狂奔。
完顔活女率領七千拐子馬,在前後警戒。
一直到傍晚時分,人疲馬乏之下,完顔宗翰才下令停軍紮營。
完顔活女架馬回到大軍之中,禀報道:“元帥,後方并無追兵,前方的蘇木山中卑下也命人仔細搜查過,并無齊軍伏兵。”
“奇怪了。”
完顔宗翰眉頭緊皺。
他已經做好了與齊軍交戰的準備,結果韓桢卻并未派兵追擊,這顯然不符合常理。
完顔活女沉吟道:“大軍一分爲二,說不定齊軍去追擊左監軍了。”
“不無可能。”
完顔宗翰點了點頭。
提心吊膽的歇息了一夜後,第二天天蒙蒙亮,大軍再度啓程。
當天傍晚,完顔宗翰與完顔希尹成功于懷安鎮外彙合。
看着完顔希尹麾下完好無損的大軍,完顔宗翰問道:“齊軍沒有追擊?”
“沒有。”
完顔希尹搖搖頭,下意識的說道:“應當被元帥吸引,所以我才逃過一劫。”
話音剛落,卻見完顔宗翰面色凝重道:“可齊軍也并未追擊我。”
“嗯?”
完顔希尹意識到不對勁,語氣擔憂道:“事出反常必有妖,難不成齊軍已經打下了歸化州,正在歸化州等着咱們自投羅網?”
完顔宗翰否決道:“不可能,歸化州那邊的守軍昨日才傳來消息,南京道的齊軍并無動靜。”
“韓桢此人用兵迅猛,如此好的機會,竟然白白放棄。”
這讓被冠以女真智者的完顔希尹,都不由一頭霧水。
放任他們離去,是韓桢從長遠戰略目的出發,以戰術眼光推論,自然看不出來。
完顔宗翰思索道:“或許是上次大戰,讓齊軍火器消耗殆盡,所以韓桢爲了求穩,便沒有選擇追擊,畢竟我麾下還有七千騎兵,貿然追擊,勝負猶未可知。”
“應當如此。”
完顔希尹思來想去,覺得唯有這個理由最是合理。
“不追也好。”
完顔宗翰說罷,而後遙遙看向大同府的方向,咬牙切齒道:“這個仇我遲早要報,大同府也遲早會拿回來!”
完顔希尹提醒道:“元帥還是先想想回到中京道後,該如何站穩腳跟罷。”
金國的基本盤就是猛安謀克,完顔宗翰同樣如此。
而所謂的猛安謀克,其實就是一個個大小不一的部落。
原本整個西京道都是他的地盤,麾下的猛安謀克自然是想怎麽安排,就怎麽安排。
而中京道是完顔宗望的地盤,治下肥沃的草場和土地,早就被瓜分了個幹淨。
他如今去了東京道,如何安置麾下猛安謀克,都是個問題。
況且,完顔宗望不會坐以待斃,放任他休養生息,定然會暗中使絆子。
念及此處,完顔宗翰隻覺一陣頭大。
……
……
三日後。
耶律餘睹與小武出發了,一萬三千遼軍,外加一千玄甲軍以及一支炮兵營,浩浩蕩蕩的朝興和鎮而去。
高慶裔将蕭慶那一萬部将收歸麾下後,稍微整編了一番,便開始在豐州境内攻城掠地。
他如今新降,迫不及待的想要立功。
這段時日,韓桢一直在處理政務。
四月十五。
這一日,内閣與吏部聯合選拔的官員和補官,陸續抵達大同府。
西京道的官員,韓桢并未全部用中原人,也從當地提拔了一些讀書人。
這些人中有北地漢兒,也有契丹人和奚人。
畢竟,西京道脫離中原太久,民風習俗截然不同,必須任用一些當地人,如此才不會讓治下百姓抵觸。
除開前來上任的官員與補官之外,還來了一個,意料之外,卻又在情理之中的人。
折彥文!
此人是折家當代家主,折可求的嫡長子。
元帥府内。
韓桢此刻正在與新上任的大同知府宇文虛中商讨治理之事。
在太常寺待了近一年的宇文虛中,總算通過了考察,原本韓桢是打算讓他入部院曆練一番,過幾年頂替趙霆入閣。
不過西京道意義重大,乃是往後收複北地的橋頭堡,亦是管理北地的試驗之地。
若西京道管理的好,那麽往後就能套用在中京道、上京道等地。
所以,必須要一個重臣鎮守。
思來想去,韓桢覺得還是宇文虛中最合适。
這時,老九匆匆走進大堂:“陛下,折家來人了!”
韓桢面色如常,意味深長道:“到底是百年将門,行事果決。”
宇文虛中自然聽出了韓桢話中的譏諷之意,撫須輕笑:“陛下說的是,正所謂疾風知勁草,闆蕩識誠臣啊。”
瞧瞧。
這就是文化人,罵人都不一樣。
李二鳳的這首詩,本是贊美麾下大臣忠勇,但宇文虛中用在此處,卻暗諷折家是牆頭草,騎牆派。
老九一介武夫,哪裏懂這些,茫然道:“陛下,那是見還是不見?”
“先晾他幾日。”
韓桢揮揮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