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誘之後,阿八開始威逼,壓低聲音道:“兄弟也不瞞你,完顔宗翰确實大敗,麾下士兵被斬首俘虜四萬餘,就連完顔婁室和完顔銀術可,都被陛下親手斬殺。”
“而今,完顔宗翰龜縮大同府,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哪有心思馳援我們。不消數日,耶律大石的大軍便會兵臨宣德城下,屆時宣德能撐多久?十日還是一個月,到最後彈盡糧絕,終究還是免不了一死!”
嘶!
高佛留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個消息對他的沖擊力太大,完顔宗翰竟然敗了,損兵折将。
如此一來,宣德就成了孤城。
沒有援軍和糧草辎重源源不斷的運來,他們根本就撐不了多久。
待回過神,高佛留反駁道:“東……東路軍豈會坐視不理?”
阿八冷笑一聲:“完顔宗望這厮巴不得完顔宗翰死,又怎會派兵馳援。況且,南京道還駐紮着四萬齊軍精銳,火器火炮充足,若完顔宗望敢派兵馳援,便立即轉守爲攻,配合耶律大石攻打中京道。”
“這……”
高佛留一時間腦中紛亂,擺手道:“你讓我好好想一想。”
見狀,阿八哪能讓他沉下心來,必須趁熱打鐵才行,于是繼續勸道:“如今高将軍授封西州軍都帥,麾下左右副将的職務空缺,乃是天賜良機。你我兩兄弟聯手立功,拿下宣德,這副将的職務必定是咱們的。”
“一軍副将,最低也是個正五品的官職。咱們在金國苦熬了三四年,結果連個官兒都沒撈到。”
是的,别看他二人是蕭慶和高慶裔麾下的偏将,實則是沒有官職的。
因爲金國這會兒依舊沿用猛安謀克制。
三百戶爲一謀克,十謀克爲一猛安,在此之上還設立了萬戶。
猛安謀克不單單是生産單位,還是作戰單位,都元帥府下轄左右副元帥,左右監軍,左右都監,再往下就是猛安、謀克。
這些猛安謀克,平時不用國家養,打仗還要自備刀槍。
說白了,就是一個個世襲制的小部落,兄終弟及,父死子承。
随着治下遼宋人越來越多,金國高層也開始給遼人和漢人受封猛安謀克。
比如,蕭慶和高慶裔便是謀克。
而高佛留和阿八這些人,隻是他們的部将而已。
高佛留神色掙紮片刻,咬牙道:“幹了!”
“這才對嘛,咱們兄弟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阿八心頭大喜,将桌上的金銀珠寶分出一半,推到高佛留的身前。
看了眼面前的錢财,高佛留微微皺眉道:“可是蕭将軍對完顔宗翰死心塌地,我沒甚把握說服他。”
“不用說服!”
阿八語氣冰冷,眼中閃過一絲殺意。
高佛留并非心慈手軟之人,領會到他話中的意思後,問道:“兄弟可有章程?”
阿八問道:“伱手下最多可調動多少?”
高佛留思索片刻答道:“八百人,再多就信不過了。”
阿八輕聲道:“八百足夠了,算上我麾下的百餘人,也有近千人了。回去之後,你抓緊時間安排,明晚找個由頭,先襲殺蕭慶,接着将阿不罕這些金狗全部鏟除,到時候再拿出一些錢财,安撫将士們。”
“好,我這就去準備。”
高佛留說罷,轉身便要離去。
“等等!”
阿八叫住他,指了指他前面的那堆金銀珠寶:“把這些錢财帶走,想讓弟兄們跟着咱們拼命,總歸得拿出真金白銀才行。”
“有道理。”
高佛留深以爲然地點點頭。
說一千道一萬,都不如真金白銀拍在面前來的實在。
……
帶着金銀珠寶回到住所,高佛留借着查營的理由,挨個尋到自己麾下的小校。
他找的這些人,都是渤海人,沾親帶故,算得上親信。
果不其然,一頓威逼利誘,外加真金白銀,這些小校一個個激動的恨不能馬上就動手。
翌日。
高佛留與阿八爲了避免被看出端倪,并未見面。
深夜,整個宣德縣城陷入一片寂靜。
除開城樓上值差,以及城中巡邏的金軍之外,其他人皆已入睡。
縣衙後院,蕭慶房間内依舊亮着火光。
端坐在書桌前,蕭慶眉頭微皺,看着眼前的輿圖陷入沉思。
阿八帶來的消息,讓他心神不甯。
萬一元帥真的大敗,齊軍圍困大同府,西京道的局勢就會變得異常艱難。
前有虎,後有狼。
耶律大石目前的實力算不得強,麾下将士不過三四萬,可此人在契丹人中威望極高,振臂一呼,定然從者雲集。
加上元帥被齊軍牽制,耶律大石幾乎是肆無忌憚的在後方攻城掠地。
“齊國,韓桢,唉!”
蕭慶微微歎了口氣。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親衛的聲音:“将軍,阿八與高佛留求見。”
嗯?
蕭慶一愣,旋即吩咐道:“讓他們進來。”
不多時,阿八與高佛留二人邁步走了進來。
看着二人,蕭慶疑惑道:“你二人深夜來此,所謂何事?”
“蕭将軍,有一件事,卑職不知該不該說。”
阿八故作爲難,一副期期艾艾的模樣。
蕭慶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心中疑惑更甚了:“你但說無妨。”
阿八欲言又止,瞥了眼一旁的親衛。
見狀,蕭慶揮揮手,吩咐道:“你等先出去,将門關上。”
聞言,親衛退出房間,順手将房門關上。
蕭慶說道:“現在可以說了。”
阿八上前一步,壓低聲音道:“卑職懷疑,高将軍或許已經暗中投了耶律大石。”
“甚麽?”
這個消息,讓蕭慶悚然一驚,全然沒有注意到,高佛留與阿八二人不知不覺來到他的身旁,一左一右成包夾之勢。
“阿八,你可有憑證……”
話音未落,就見一隻大手死死捂住他的口鼻,緊接着高佛留另一隻臂膀,死死勒住脖子。
蕭慶腦袋被迫後仰,猛地瞪大眼睛,不可思議的看着高佛留。
與此同時,阿八迅速抽出藏在懷中的匕首,順着第四與第五根肋骨的間隙,斜向上刺入心口。
阿八從軍多年,知曉如何殺人最快,最省力。
冰冷的鋒刃刺破血肉,輕而易舉的紮進心髒,随後猛然一扭,将心髒徹底攪了個稀巴爛。
瞬間,蕭慶眼中的神采漸漸消散,變得呆滞,如同蒙上了一層陰翳。
待到蕭慶徹底沒了聲息,高佛留這才松開手。
阿八抽出匕首,朝着門外高喊一聲:“動手!”
下一刻,等在門外的小校紛紛抽出鋼刀,斬向蕭慶的親衛。
措不及防之下,幾名親衛當即被亂刀砍死。
“走,殺金狗!”
解決掉蕭慶以及麾下的親衛,阿八招呼一聲。
高佛留獰笑一聲,他忍受金狗欺辱很久了,而今終于等到了機會。
不消一刻鍾,軍中數百名女真督軍盡皆被斬殺。
除此之外,那些忠于蕭慶的小校們,也難逃屠刀,被一一清洗。
直到這個時候,其餘金軍才回過神。
高佛留拎着阿不罕的首級,大喝道:“金狗欺壓我們久矣,而今我與高慶裔将軍投奔齊國,願意跟着我的将士,稍後來尋我領賞錢,不願的可自行離去。”
聞言,金軍面色駭然。
有小校戰戰兢兢地問道:“蕭将軍呢?”
高佛留朗聲道:“蕭慶這個狗賊,一心隻想當金人的狗,幫着金人欺壓我等,已被我枭首。”
“蕭慶首級在此!”
阿八高舉蕭慶的人頭。
蕭慶死了,軍中的女真監軍與督軍也被清洗,群龍無首之下,這些金軍自然也掀不起浪花,乖乖放下兵刃拿賞錢。
事實上,這些士兵也早就受夠了女真人的欺壓。
連阿八、高佛留這樣的心腹部将,都被動辄打罵,底層金軍隻會過得更凄慘。
安撫好一萬士兵後,阿八難掩興奮:“你且繼續鎮守宣德,我回去禀報高都帥。”
“好!”
高佛留同樣興奮。
……
……
興和鎮外的軍營中。
耶律大石正在與馬擴商讨接下來的計劃。
西京道歸齊國,這一點耶律大石沒有任何異議,畢竟早就商量好了,況且他也沒出什麽力。
他要的是上京道和臨潢府。
遼國與中原王朝不同,畢竟是遊牧民族建立的國家,所以皇帝不像中原王朝一樣,待在京師之中,深居簡出,反而奉行四時捺缽制度。
捺缽,是遼國皇帝的行營。
皇帝住在捺缽之中,遵循祖先逐水草而居的習慣,居處無常,四時轉徙。
一年十二月,往往有八個月在外,剩餘四個月住在京師。
而遼國有五京,分别是上京臨潢府、東京遼陽府、南京析津府、中京大定府以及西京大同府。
雖然說這五京都是京師,但所有人都知道,臨潢府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國都。
所以,拿下臨潢府意義重大。
也隻有拿下臨潢府,才配談複國。
馬擴說道:“陛下來信,完顔宗翰打算舍棄大同府,逃往中京道。拿下大同府後,陛下必然會順勢收複歸化州,至于豐州與雲内州等地,交由高慶裔攻伐。”
耶律大石笑道:“恭喜馬兄了,此番合縱連橫,勸降金将,功勞卓著,回去後定然高升。”
馬擴自謙道:“我隻不過是動動嘴皮子,狐假虎威罷了,真正的功勞是前線拼殺的将士。”
“馬兄太謙虛了。”
耶律大石收斂笑容,神色期盼道:“眼下西京道落入貴國手中,已成定局,貴國是否該履行諾言,幫本王奪取臨潢府了?”
“這是自然。”
馬擴微微一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