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腳剛把老九趕走,劉昌後腳便邁入大殿。
“陛下,樊樓送來密報。”
“呈上來。”
接過密報,隻看了一眼,他眼中便閃過一絲冷笑。
淮南西路以及傳國玉玺歸宋國,秦鳳路和永興軍路歸西夏,完顔宗望自己則要了河北東路與山東,餘者皆歸完顔宗翰。
好麽,真把齊國當餐盤上的魚肉了?
不過這份密報也透露一個信息,金、宋、西夏三國四方的利益,基本上已經談攏了。
桌面上的東西一旦談好,接下來就是準備動刀兵了。
宋金兩國都吃過火器的虧,不會沒有準備。
換位思考一下,如果是韓桢,定然會選在春夏交際之時,這個時間段雨水充沛,尤其是南方,氣候潮濕,火藥的威力會大打折扣。
待城門打開,進入皇宮,在禮部官員的安排下,排成整齊的隊列。
一整套動作行雲流水,莊嚴肅穆,頗具美感。
回到延福宮,韓桢與一衆妻妾在大殿内用餐。
此次祭天,與上次登基之時又有所不同。
打仗,從來都是先調集糧食辎重,随後大軍才會出動。
韓桢交代道:“密切關注這三國在邊境的糧草調動,一旦發現異動,立刻禀報。”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
天蒙蒙亮,文武百官早早地便等在宣德門前。
安娘與狄家姐妹開始顯懷了,小肚子微微隆起,她們倒還好,沒有像韓張氏懷小荷月時那般,吐得稀裏嘩啦,除了有些嗜睡之外,與平常無異。
“拜見陛下,陛下萬福!”
冬季日短夜長,傍晚稍不留神就被夜幕籠罩。
女子則是反過來,六肅三拜。
而直接下跪叩拜,那是北方蠻夷的禮儀。
現在,她們三個是趙富金重點保護對象。
小蟲面色肅然。
韓桢也不廢話,開門見山的問道:“宋金西夏三國的密探都安插好了?”
若能誕下一個帶把的,她以及朝堂上的群臣們,起碼能稍稍放心一些。
當然,也不排除會選擇其他時間。
當沒有天災之時,糧價忽然毫無征兆的大幅上漲,除了戰争,不會有其他原因。
不多時,小蟲身着一襲官袍,大步踏進垂拱殿。
四五月份,最有可能發動突襲。
宋以前,不興跪拜,上至王公貴族,下至平頭百姓皆是如此,隻行作揖禮。
文天祥當時被俘,押送到忽必烈面前時,面對下跪行禮的要求時,直接梗着脖子說:南之揖,北之跪,予南人行南禮,可贅跪乎?
意思就是,跪拜是你等蠻夷禮節,我南人隻作揖。
延福宮大殿之内,群臣齊齊下跪,行大禮參拜。
上次是登基,主要是得到天帝的認可,這次則是向上天彙報自己這一年的功績。
一年之中,要舉行三次大朝會,分别是聖誕、冬至以及正旦。
韓桢身着隆重的大裘冕,帶着文武百官,浩浩蕩蕩的趕往南郊祭天。
忙活了近兩個時辰,正午時分,重新回到皇城,舉行大朝會。
……
念及此處,韓桢吩咐道:“宣林叢。”
聖誕并非外來詞,自古有之,乃是皇帝壽辰之日,明清時又稱萬壽節。
元月初一,正旦日。
宋承唐制,唐承隋禮,所以這三朝的大朝會不議事,而是一種禮儀,規制繁瑣。
一個合格的密探,隻需通過市場上糧價的變化,便能推斷出近期是否有戰事。
祭品也有所改變。
不過韓桢對大朝會進行了改制,取消了聖誕的大朝會,隻保留冬至的大朝會,同時将正旦的大朝會,從禮儀改爲年末總結大會。
小蟲答道:“除了少數密探因各種原因暴露和失聯之外,大多數都已成功蟄伏。”
“臣領命!”
處理完這些事,天色已經徹底變黑。
隻有在特殊情況下,才會跪拜,比如祭天、皇帝登基、大朝會等意義重大的場合。
而且,中原的跪禮也不僅僅是單純的下跪,乃是三肅六拜之禮,一曰稽首、二曰頓首、三曰空首、四曰振動、五曰吉拜、六曰兇拜、七曰奇拜、八曰褒拜、九曰肅拜。
後來,元朝奪了天下,跪拜禮開始盛行。
朱元璋爲了彰顯正統,承認了元朝,同時也将元朝的許多禮制承襲了過來,跪拜禮便是其一。
而清朝貴族女子的六肅三跪三拜,除了名字相近之外,其餘根本不搭邊,動作是滿人自行設計的。
“賜坐!”
待行完禮,韓桢大手一揮。
“謝陛下。”
文武百官紛紛跪坐在軟榻之上。
劉昌唱喏道:“諸部禀奏。”
對于趙鼎、吳敏這些趙宋舊臣不太熟悉,但山東系的官員已經習以爲常。
這是要彙報各部門一整年的工作。
謝鼎作爲文官之首,率先起身道:“臣謝鼎,奏内閣之事……”
内閣禀奏完,接着就是戶部、吏部……
以前那套搞得神神叨叨,現在有了年末總結,文武百官對各部院都有了清晰的認知。
開始還好,朝堂上和和氣氣。
等到陳東彙報時,氣氛頓時就變了。
“今歲,督察院查處貪官污吏六十五名,查處髒銀及抄家所得共計三十七萬餘貫。”
韓桢對貪官污吏零容忍,貪污千貫以上,直接誅三族。
千貫以下,流放。
六十五人,哪怕貪污千貫的隻有一半,按照誅三族來算,殺了也得有千餘人。
一時間,不少官員心有戚戚。
各部院彙報結束後,韓桢做了一番總結,旋即是關于明年的展望與安排。
韓桢端坐于龍椅上,朗聲道:“聖人雲: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我朝絕不能如僞宋那般,寅吃卯糧,因此朕打算設立預算制度。自今歲起,各部院監寺、地方州府郡縣,在都需在年初時,爲本部門計算好合理的預算,交由戶部與督察院審查。”
“往後,各地州府夏秋賦稅以及商稅,自行扣留預算,餘者再上交國庫。”
趙宋的政策,是重中央而輕地方。
常說北宋是舉一國之力供養一城,到底是怎麽個供養法,許多人并不知曉。
趙宋各地方賦稅,統統上交國庫,糧食、錢财、布帛等物資也全部運送到東京城,官吏俸祿等開支,由中樞一應撥款下發。
也就是說,地方政府是沒錢的。
這麽做的好處,是加強中央集權。
但壞處也很明顯。
比如修個橋、鋪個路這等惠及民生的好事,隻能讓官員自己想辦法。
官員哪來的錢?
最後還不是隻能求到當地門閥士紳,地主富商的頭上,這就導緻門閥士紳漸漸與官員産生利益糾葛。
官員想升官,博個好名聲,就得求助于這些地頭蛇。
再比如某地災荒,當地政府沒錢,隻能上奏折到中央。
奏折送到京師,再經中書門下、皇帝審批,然後戶部撥款放糧,運送到受災當地,這一來一去最起碼也要一個月的時間。
一個月,得餓死多少百姓?
若當地官員處理不當,甚至還會引發暴動起義。
這也是爲何,北宋一百餘年,起義如此頻繁的原因之一。
韓桢這個做法,确實整改了一系列弊病,可也不是十全十美的,當地政府有了錢,難保不會有官吏铤而走險,上下其手。
所以,他才會讓督察處介入,配合戶部審查。
一旦發現呈交戶部的數目,與當地府庫賬目對不上,那就有樂子了。
“臣領命!”
一衆文武官員齊聲應道。
韓桢點點頭,而後問道:“諸位還有何奏言?”
正月初一的大朝會,文武官員不論品級,皆可啓奏發言。
這是低級官員們一次露臉的機會。
若是把握住了,被陛下與朝中大佬們記住,往後仕途不說平步青雲,起碼能少走好幾年彎路。
話音剛落,人群中便站起一人:“臣有奏!”
此人韓桢沒甚印象,看他官服上的鸂鶒紋飾,顯然隻是個七品官兒。
一旁的劉昌,用微不可聞的聲音提醒道:“陛下,此人姓蘇名迪,蘇轼之孫,蘇過之子,任進奏院編輯部郎中。”
“哦。”
韓桢微微點頭。
蘇迪朗聲道:“陛下心憂天下、胸懷萬民,微臣提議,當重啓登聞鼓!”
吳敏贊道:“此舉大善!”
趙鼎卻反對道:“不可,登聞鼓直達天聽,而百姓愚昧,陛下日理萬機,豈能把光陰耗費在家長裏短之中?”
有人贊同,也有人反對。
一時間,朝堂吵成一片。
登聞鼓!
據說,此鼓自堯舜禹之時就已設立,乃敢谏之鼓,凡欲直言谏诤或申訴冤枉者均可撾鼓上言。
曆朝曆代,皆有設立。
不過其他朝代的登聞鼓,基本就是個擺設,流于形式,有些朝代甚至對其嚴防死守,生怕老百姓拿這玩意搞事情。
比如明朝,一度将登聞鼓高懸于常人夠不着的位置,還派遣一大堆錦衣衛排成人牆以阻止人們靠近。清朝更是規定甭管鼓敲得有理沒理,先打三十闆子,看誰還敢來扯淡?
唯獨在北宋,登聞鼓就設在宣德門外,不但可以随便敲,而且誰都能敲。
該說不說,趙宋這一點做的比較好。
比如京師有個百姓丢了頭豬找不着,就幹脆擂響登聞鼓把宋太宗趙炅給敲出來了。
對于此事,《續資治通鑒長編·卷三十四·淳化四年》中有記載。
【京畿民牟晖擊登聞鼓,訴家奴失豭豚一,诏令賜千錢償其直,因語宰相曰:‘似此細事悉訴于朕,亦爲聽決,大可笑也。然推此心以臨天下,可以無寃民矣。】
起初還好,沒幾個百姓敢去敲登聞鼓。可到了宋仁宗趙祯繼位後,一切都變了,京師百姓但凡有個家長裏短、鄰裏糾紛也不去開封府了,直接來宣德門外敲登聞鼓,再發幾句牢騷解解氣。
久而久之,趙祯被敲的不厭其煩,幹脆把登聞鼓給撤了。
這就是爲何要趙鼎反對。
真要放任百姓去敲登聞鼓,那官家一天十二個時辰,甚麽事兒都辦不成了,光處理百姓那些雞毛蒜皮的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