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桢面帶歉意道:“本該早些來拜會老太君,奈何手下人疏忽,還望老太君莫怪。”
“使不得,使不得。”
秦母連連擺手。
韓桢問道:“老太君家中還有何人?”
“沒了。”
秦母搖搖頭,而後小心翼翼地問道:“二郎爺爺,俺能否見一見秦三兒?”
“自然可以。”
韓桢微微一笑,轉頭吩咐道:“老九,派人送老太君入皇城,好生照料。”
“俺看一眼就走。”
秦母一聽要把她接到皇城去住,立刻把頭搖成了撥浪鼓。
皇城啊,哪是她一個老婦能住的。
韓桢笑道:“老太君莫要推辭,安安心心住着,有你這個老母親在身邊,想必秦三兒能好的快一些。”
“那……那好罷。”
聽到自家兒子能好的快些,秦母隻得點頭應下。
“老太君請上車。”
老九找來一輛牛車,将秦母請上車後,安排一隊親衛護送她去往皇城。
跪在地上的百姓目睹了全程,一個個望着牛車的背影,滿臉羨慕之色。
秦家,一步登天了啊!
“都回去罷。”
朝着這些難民吩咐一句,韓桢翻身上馬,駕馬離去。
随着難民散去,秦母被接進皇宮享福的消息,迅速在城中蔓延。
胡同巷子的湯餅攤上,聚集了一大群百姓。
“你們可聽說了,秦李氏被二郎爺爺接進皇宮了。”
“自是聽說了。”
“秦李氏苦了半輩子,臨到老卻享福了。”
聽着耳邊百姓們七嘴八舌的話,攤主鄭家大郎一邊煮着面,一邊說道:“要俺說,秦三兒冒死迎二郎爺爺入城,合該他老娘享福。”
對面茶肆的茶博士百思不得其解:“你們說秦三兒平日裏爛泥一般的人物,怎地突然就有這般大膽子了呢?關鍵還真給他辦成了,稀奇不稀奇?”
此話一出,頓時引得一衆百姓附和。
有食客回憶道:“那日俺說保神觀被拆了,秦三兒就不對勁了,就跟丢了魂一樣。”
“俺倒覺得,秦三兒許是二郎爺爺座下童子轉世。”
“别說,還真有可能,以前一直渾渾噩噩,二郎爺爺一來,立馬就跟變了一個人似的。”
……
……
自打趙佶接手擴建之後,樊樓就徹底變了樣。
樊樓并非是一座樓,東南西北中一共五座高樓,組成一片建築群,占地面積極廣。
中間的高樓足有五層,在周圍高樓的襯托下,如衆星拱月一般。
因是趙佶的産業,所以在韓桢進城的那一刻起,便被當作内帑的一部分,封存了起來。
上到掌櫃,下到跑堂的夥計,都被囚禁在樊樓之中,不得踏出一步。
今日,樊樓大門敞開。
風情萬種的田媽媽手持合歡扇站在大門之前,雖面上帶着迷人的笑意,眼底卻潛藏着忐忑。
哒哒哒!
不多時,一陣清脆的馬蹄聲傳來。
緊接着,一隊身着玄甲的親衛率先而來,二話不說,沖入店門之中。
将整棟樓上上下下全部搜查一遍,确定沒有潛藏兵器後,這些親衛才退出酒店,矗立在兩旁。
下一刻,韓桢架馬而來,身後是一衆官員。
“民女見過陛下。”
田媽媽心中一凜,盈盈一拜。
韓桢騎在馬上,居高臨下的打量着田媽媽,問道:“伱便是樊樓的主家?”
田媽媽面帶苦澀,用略帶磁性的妩媚聲音解釋道:“陛下說笑了,奴一介弱女子,如何能當得了樊樓主家,不過是被推上前台的傀儡兒罷了。”
韓桢微微一笑,目光從田媽媽身上挪開,欣賞了一番樊樓精美奢華的門樓後,打趣道:“當初在臨淄縣之時,常玉坤時常對朕說,有朝一日,若能回汴京,定要嘗一嘗那梨花白,品一品那龍鳳青。”
“如今,常玉坤還在濟南,暫且來不了,朕今日就先代他嘗一嘗,再寫封信告訴他滋味到底如何。”
“哈哈哈。”
這番話,引得一衆朝臣會心一笑。
史文輝神色感慨道:“不止是常知府,微臣當初數次來京科舉,苦于囊中羞澀,每回兒都隻能在這樊樓之外站上片刻,嗅一嗅飄出的香氣。如今托陛下的福,總算能得償所願了。”
韓桢招呼一聲:“既如此,那還等甚麽,一起進去罷。”
翻身下馬後,他大步踏進店内。
田媽媽扭着水蛇腰,趕忙跟在韓桢身側,一對如蜜桃般的臀兒,左搖右晃。
趙霆隻瞥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壓低聲音問道:“此女甚麽來頭?”
何栗搖搖頭,表示不清楚。
倒是吳敏沉吟道:“本官曾聽蔡京說起過,此女姓田,早年間與趙佶不清不楚,後來年紀大了,便幫趙佶打理樊樓,搜羅美人教導,供趙佶享樂,李師師就是她一手帶出來的,近兩年聞名京師的蘇大家,也是她的手筆。”
他是蔡黨中的一個異類,早在爲官之前,就憑借文章聞名于太學。
蔡京非常欣賞他的文章,三番五次想将女兒嫁給他。
但吳敏卻果斷拒絕,并且時常上書彈劾蔡京等人。
蔡京非但不惱,反而多次向趙佶舉薦。
“原來如此。”
聽到這個内幕,衆人一臉恍然。
在田媽媽的帶領下,韓桢将整個樊樓逛了一圈。
到底是趙佶的手筆,五座高樓修建的美輪美奂,極盡奢華。
随便一間雅間中的地毯,都高達上千貫。
韓桢問道:“修建這座樊樓沒少花錢罷?”
田媽媽答道:“奴也不是很清楚,但七八百萬貫總是有的。”
韓桢又問:“據說正樓頂層,可遠眺皇城?”
聞言,田媽媽心頭一緊,拿不準韓桢是甚麽意思,語氣忐忑道:“确實如此。”
“去看看。”
韓桢吩咐一句。
一路來到正樓的五樓,推開窗戶,正對着不遠處的皇城。
站在窗前,整個皇城盡入眼簾,連東華門城樓之上的禁軍,都看的一清二楚。
田媽媽悄悄打量了一眼韓桢的臉色,小心翼翼地解釋道:“陛下,四樓與五樓平日裏封存着,除聖上旨意之外,任何人不得踏足,違者按重罪論處。”
“嗯。”
韓桢随口的應了一聲,忽地指向一處宮殿,問道:“諸位愛卿,這處可是垂拱殿?”
一衆大臣湊上前看了看,吳敏答道:“陛下,乃是延和殿。”
趙霆立刻會意,躬身道:“大内禁中乃聖人居所,豈容他人窺觑,臣請奏,拆除樊樓四樓與五樓!”
“臣附議。”
吳敏、謝鼎等人也都紛紛開口,表示贊同。
“既如此,那便拆了罷。”
韓桢點點頭,而後輕笑道:“早就聽聞樊樓梨花白和龍鳳青的大名,今日倒要好好品鑒一番。”
“奴婢遵命。”
田媽媽行了個萬福禮,轉身退下。
“坐。”
韓桢招呼一聲,率先坐在主位上。
待他落座,趙霆等人這才紛紛落座。
合食制雖在唐朝就已經普及開來,但分餐制依舊保留着。
比如皇帝宴請群臣之時,又或是各大酒樓雅間之中。
不多時,雅間門被推開,一名女子款款走來,身後還跟着兩名婢女。
女子相貌平平無奇,卻有股子獨特的氣質,似蘭花般清新淡雅。
婢女手中托着銀盤,盛放着各色點茶工具,細數之下竟有十二種之多。
“見過陛下。”
女子盈盈一拜,而後跪坐于地,兩名婢女立刻将托盤放下,擺放整齊。
左手邊下沿的吳敏介紹道:“陛下,此女名喚沈秋,乃是京師的茶藝大家,融百家之所長,技藝出神入化。在馬行街經營一間茶肆,每每點茶,必引來無數茶客圍觀。”
茶對于宋時百姓來說,是生活中不必可少的必需品。
各種茶藝大家,茶典古籍層出不窮。
蘇東坡亦是此道大家,獨創的西蜀煎茶法,曾風靡一時。
沈秋的動作不緊不慢,帶着一股韻味。
謝鼎等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沈秋,時不時輕撫胡須,面帶享受之色。
觀看點茶的過程,亦是品茶的重要一環。
韓桢心頭不由感慨,在雅這方面,老祖宗當真是玩到了極緻。
分團、烤茶、碾茶、研磨、篩羅、調香、次灼……等一系列工序後,一杯茶終于完成了。
“陛下,請茶。”
沈秋微微示意,婢女端着茶盞來到韓桢面前。
接過茶盞,隻見碧綠的湯面之上,浮畫着一龍一鳳,随着茶湯的蕩漾,龍鳳微微顫動,似如活物一般。
龍鳳太過精美,以至于不忍心破壞。
韓桢感歎一聲:“當真是出神入化!”
輕輕抿了一小口,韓桢微微挑了挑眉,好半天憋出兩個字:“不錯!”
宋時的點茶,源自唐時的煎茶。
調香之時,會放一些其他佐料,比如陳皮、八角、花椒、鹽、糖……甚至是豬油。
那滋味,無法用言語形容。
韓桢四下看了看,發現謝鼎等人如飲仙釀,滿臉享受回味。
趙霆閉上雙眼,細細品味,搖頭晃腦道:“茶與鹽是一種滋味,鹽與花椒又是一種滋味,當真是變幻莫測,無愧大家之稱。”
趙鼎點頭附和道:“回甘細膩悠遠,如清泉長流,龍鳳青果然名不虛傳。”
見到這一幕,韓桢心下疑惑。
難道真是自己野豬品不了細糠?
念及此處,韓桢又喝了一口。
茶湯入口,他不由雙眼一亮,這一口的味道竟與方才截然不同,當真是稀奇。
這茶越喝越上頭,每一口都有全新的感受。
不知不覺間,一杯茶便喝完了。
放下茶盞,韓桢想到了麻舒窈,輕笑道:“我有一妃子,喜愛點茶技法,往後若得空,還望沈大家不吝指點一番。”
沈秋不卑不亢道:“陛下過譽了,貴妃若想學,民女自會用心教導。”
韓桢大手一揮:“賞玉璧一對。”
“多謝陛下賞賜。”
沈秋盈盈一拜,起身離去。
品完了茶,一名名身着薄紗的侍女,端着時令瓜果與酒水進入雅間之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