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六。
從臨淄祭祖歸來的韓桢,此刻正在後宮逗弄孩子。
此時的小荷月,已經會爬了,正在與趙富金在床榻上嬉鬧。
就在這時,一名女官推開房門,輕聲道:“縣長,羅都統求見,稱燕雲急報。”
“嗯!”
韓桢面色微變,起身走向書房。
剛出後院,迎面便撞上等待的老九。
韓桢問道:“出了何事?”
老九面色凝重,壓低聲音道:“三日前,金人切斷了與趙宋的一切聯系,商道徹底斷絕,并派軍把守各個入口關隘。”
金人要準備動手了!
聽到這個消息的瞬間,韓桢腦中便閃過這個念頭。
雖然先前宋金局勢緊張,但互相之間還有商人冒着風險做生意。
此時突然切斷一切聯系,除了防止兵馬糧草調動被趙宋發現之外,韓桢想不到任何其他可能。
念及此處,他吩咐道:“去軍營!”
不多時,韓桢率領一隊親衛,直奔軍營而去。
白虎堂内,一衆将領圍在沙盤前,議論紛紛。
韓世忠沉吟道:“調集兵馬糧草辎重,快則半個月,慢則一個月。末将覺得,金人月底之前,應該會大舉進犯趙宋。”
“金人選在這個時間動手,倒是有些出乎意料,如今距離夏收還早,看來他們是打定主意要就糧于敵了。”劉锜摸着下巴,眼中閃爍着興奮之色。
黃凱笑道:“好在我等早有準備,糧草辎重已提前運往膠州灣,隻需十日,便可經海船運往塘泺防線。”
韓桢高聲道:“聶東。”
“末将在!”
聶東齊齊高聲應道。
韓桢吩咐道:“現命你爲前路大軍都統,統韓世忠、于軍、黃凱等将,轄三萬步卒,即刻出發,日夜兼程,趕往臨邑。糧草由沿途縣郡供應,此爲我親筆手谕,持手谕可尋當地府衙征糧。”
兵貴神速,戰事一起,這三萬前軍便能以最快速度,急行軍趕往塘泺防線。
否則等金人動手了再動身,怕是已經打到家門口了。
囤積在燕雲之地的宋兵戰力是個甚麽德性,他再清楚不過了。
面對如狼似虎般的金人,絕對會一觸即潰。
“末将領命!”
聶東、韓世忠等人齊齊拱手應道,而後轉身出了軍帳。
韓桢又道:“劉锜!”
“末将在!”
“這幾日整頓騎兵營,随時待命!”
“末将領命!”
“魏大……”
随着一系列任命發出,整個軍營頓時如同一台精密的機器開始運轉。
……
……
嘩啦啦!
陰沉的天空下,海浪沖刷在礁石上,濺起無數水花。
一艘巨艦破開重重海浪,如披荊斬棘,行駛在汪洋大海之中。
三面巨大的風帆,在海風下獵獵作響,一根根帆繩繃得筆直。
船頭甲闆的正中央,矗立着一尊通體黝黑的巨炮。
在巨艦的四周,還跟随着五艘小一号的戰船,如同親衛一般,将巨艦牢牢護在中間。
李南嘉站在甲闆之上,身着紙甲,裸露在外的臉與雙手,呈現健康的小麥色。
海邊風吹日曬,變黑是不可避免的事兒。
三月的天氣,已經開始轉暖了。
但呼嘯的海風夾雜着水汽,還是吹得人直哆嗦。
近七個月的苦熬,讓李南嘉逐漸适應了海上的生活,雙腳不丁不八的站在甲闆上,任憑巨艦如何颠簸,始終不曾移動分毫。
就在這時,瞭望台上的士兵,揚起一黑一白兩面旗幟,交叉揮舞。
傳令兵見了,立刻禀報道:“禀旅長,正左側發現敵軍。”
李南嘉用清冷的聲音下令道:“左滿舵,主炮準備!”
一聲令下,甲闆上的水軍們立刻開始忙碌起來。
随着巨艦左轉,遠處海面上一艘飄揚着紅色旗幟的小船出現在視野中。
負責操控攻城炮的炮手一共四人,一人爲隊正,負責觀察距離與角度:“相距七百二十步,平角一尺六寸!”
聞言,另一名炮手立刻開始調整巨炮方向與角度。
待調整好角度,兩名矗立在炮管兩側的炮兵,立刻開始填裝火藥和彈藥。
整套動作又快又穩,顯然已經操練過無數次。
“彈藥裝調完畢!”
“開火!”
嗤!
随着引線被點燃,火光在衆人眼中閃爍。
當燃燒到盡頭時,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在海面上空回蕩。
轟!
濃郁的煙霧從炮口噴湧而來。
不過很快,就被海風吹散。
鐵制的炮彈激射而出,精準擊中小船。
木質的船哪裏能擋住攻城炮的威力,瞬間被洞穿。
一炮精準擊中目标,方才負責觀察指揮的炮手得意一笑:“怎麽樣?”
此人,竟是黑山寨的七當家倪睦。
自打接觸了火炮後,倪睦便展露出驚人的天賦,對于距離、角度以及火炮的彈道,彷佛有種天生的直覺。
在經曆了無數次實彈演習後,倪睦進步神速,八百步以内,幾乎指哪打哪。
命中率竟高達七成!
相比之下,孫志等人就沒那個天賦了。
“打得漂亮!”
一旁的孫志拍手叫好。
見狀,李南嘉狹長的鳳目中也閃過一絲滿意之色。
今日試航與操練差不多了,眼見風浪愈來越大,她下令道:“回航!”
三個多月的時間,水師士兵開始逐漸适應神舟戰艦,如今差的隻是實戰了。
神州巨艦駛入膠州港後,直奔船塢而去。
停靠在規定地點後,船塢閘門緩緩關上,水車開始向外排水。
随着水位不斷下落,巨艦漸漸落在水下的平台之上,一群匠人順着階梯來到平台,開始緊鑼密鼓的修檢,排查風險。
一衆水師士兵下了船,李南嘉率領麾下将士回到軍營。
前往軍需處,交還了剩餘的火藥與炮彈後,便騎上戰馬趕往鎮子,除開戰事和日常操練之外,她其餘時間不必住在軍營。
作爲水師中唯一的女子,韓桢到底給了她一些優待。
畢竟人家捐了那麽多錢,幾乎承擔了整個水師組建的費用,有些優待很正常。
臨海的鎮子于今歲一月完工,耗時五個月,征召民夫匠人五萬餘。
建成之日,遠在益都的韓桢親自爲鎮子賜名,青島。
說是鎮,實則比之即墨還要繁華幾分。
茶肆酒樓、青樓賭坊、瓦市勾欄,應有盡有。
騎着戰馬,漫步在街道上,一番挑挑揀揀後,李南嘉選了家裝飾雅緻的腳店。
腳店與酒樓,除了沒有釀酒權之外,幾乎沒甚區别。
走進店裏,李南嘉挑了個僻靜的位置坐下,夥計拿着菜單走上前,殷勤的問道:“這位小娘子要點甚麽?”
北宋是沒有菜單的,食客進了店,一般會主動詢問店裏有哪些菜式。
但自打卓樓推出菜單後,山東各大酒樓争相模仿,甚至就連東京城,也開始流行起來了。
接過菜單,李南嘉掃視了一眼,吩咐道:“一斤醬牛肉,煎條石首魚(大黃魚),炒盤冬筍,再來一壺黃酒。”
“好嘞,您稍待。”
夥計吆喝一聲,便去通知後廚了。
不多時,夥計端來一個小火爐,将裝着黃酒的小壺架在火爐上煮。
待到黃酒熱了些,李南嘉給自己倒了一杯。
一杯黃酒下肚,她不由吐出一口寒氣,隻覺胃裏暖洋洋的。
許是店中客人不多,後廚不忙,夥計很快便端着菜肴上桌上。
熱氣騰騰的菜肴,散發出陣陣香氣,讓人食指大動。
李南嘉拿起筷子,就着黃酒,品嘗起了菜肴。
對如今的日子,李南嘉很滿足。
每天過得很充實,也很刺激,畢竟一旦出海,是生是死就不再掌握在自己手中了。
生死由命,富貴在天。
這樣的日子,正中她的下懷。
武人的胃口很大,李南嘉哪怕是女子,也不列外。
就着三道菜,一連吃了三碗飯。
酒足飯飽後,她面色微醺的騎着戰馬回到家中。
這是一處兩進的小宅院,面積不大,勝在清幽。
家中隻有一名丫鬟,還是個啞巴。
見到李南嘉回來,小丫鬟立馬上前阿巴阿巴的連說帶比劃。
李南嘉輕聲說道:“我用過飯了,不必管我。”
洗漱一番,點上火爐,李南嘉坐在書桌前提筆記錄着今日操練的細節,思索不足之處。
不知不覺間,三更天的梆子聲響起。
李南嘉放下筆,吹熄蠟燭後,躺在床上。
蓋着厚厚的被褥,她睜大眼睛,愣愣地看着漆黑的帳頂。
每天隻有在這個時候,她才會感受到一絲孤獨。
一道英武霸氣的身影,浮現在腦海中。
其實滿打滿算,她與韓桢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且極爲短暫。
但每一次,都讓她記憶深刻。
不知不覺間,李南嘉進入了夢鄉。
“砰砰砰!”
也不知過了多久,急促的敲門聲響起。
李南嘉猛地驚醒,坐起身的同時,右手抄起靠在床邊的斬馬刀,整套動作行雲流水。
“誰?”
李南嘉厲聲問道。
“阿巴阿巴……”
聽到啞巴丫鬟的聲音,李南嘉眼中警惕消散了一些,起身打開房門。
小丫鬟連說帶比劃,手指不斷指向前院。
“我知曉了。”
李南嘉點點頭,轉身穿戴好衣裳後,提着斬馬刀一路來到前院。
隻見孫志身着紙甲,全副武裝的站在大門前。
見狀,李南嘉問道:“何事?”
孫志也不廢話,幹脆利落的禀報道:“匡旅長接到緊急軍情,請大當家即刻前往軍營白虎堂議事。”
“走!”
李南嘉心中一凜,跨上戰馬與孫志向着軍營狂奔而去。
一路狂奔到軍營,李南嘉快步走進白虎堂。
此時,白虎堂内匡子新以及錄事參軍俱在。
李南嘉開門見山的問道:“發生了何事?”
匡子新神色凝重道:“方才接到縣長密令,要求我等随時待命,一旦接到軍令,務必在十日内将糧草辎重運往滄州泥沽海口。”
“這般急?”
李南嘉微微皺起眉頭。
按照計劃,下個月他們将會清繳周邊海域的海賊,爲航運提供保障。
匡子新推測道:“應當是金人那邊有所異動。”
李南嘉正色道:“事不宜遲,盡快行動,不能延誤戰機。”
“嗯!”
匡子新點點頭。
不多時,水師大營變得喧鬧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