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管事便帶來一個工人。
上下打量了對方一眼,韓桢問道:“你叫什麽?”
“縣長,俺叫盧九。”
盧九有些緊張,語氣中又透着一絲激動。
韓桢又問:“你燒出了水泥?”
“俺也不曉得是不是,灰灰的粉,澆上水過一會就變成石頭了,與先前楊管事說的很是相似。”
盧九也有些不确定,所以沒敢把話說太滿。
聞言,韓桢頓時吩咐道:“帶我去看看。”
跟着盧九來到一處空地,地面上堆放着一堆灰色的細膩粉末。
一旁,還有幾塊凝固後的水泥塊。
韓桢雙眼一亮,用手抓起一把粉末細細感受,發現與前世的水泥相比,略顯粗糙。
接着,他又看向水泥塊。
用手指敲了敲,發現硬度不錯。
拍了拍手中的灰粉,韓桢起身道:“可有鐵錘?”
“有!”
管事的點點頭,立刻找來一把鐵錘。
韓桢朝着水泥塊揚了揚下巴,吩咐道:“用力敲!”
管事二話不說,掄起錘子就砸。
隻砸了兩下,水泥塊便四分五裂了。
見到這一幕,韓桢微微皺起眉頭。
很顯然,眼下這些水泥凝固後的強度太差了,遠達不到使用标準。
盧九神色失落,自責道:“縣長,讓你白跑一趟了。”
韓桢安慰道:“伱能做到這一步已是殊爲不易,稍後可尋管事領五貫賞錢。”
“這……多謝縣長!”
盧九先是一愣,随即面色感謝的道謝。
沒想到失敗了,竟也還有賞錢。
“這段時日你不用做工了,專門燒制水泥,好好琢磨石灰與粘土、鐵礦的比例,多試一試不同的爐溫,莫要怕失敗。若能做出來,往後我開一個水泥廠,讓你當管事!”
雖然水泥強度還不夠,但也算跨出了一大步,起碼方向是對的。
“縣長放心,俺定能做出來!”
盧九心潮湧動,拍着胸膛保證道。
他知道,改變自己命運的轉折點來了。
“那便這麽說定了!”
韓桢笑了笑,轉頭朝着管事吩咐道:“往後多配合盧九。”
“俺省的。”
管事鄭重地點點頭。
待韓桢離去後,所有人都用羨慕的目光的看向盧九。
不是沒有人試過燒制水泥,隻是接連失敗後,許多人便選擇了放棄,隻有他一人堅持了下來。
出了石灰窯,韓桢又回了一趟半山腰的宅子。
正好撞見去沈廚娘。
她提着個食盒,似是去集市給安娘她們送飯。
見到韓桢,沈廚娘很是開心,忙問道:“阿郎回來啦,可用過飯了?”
“在制鹽廠對付了一口,不用管我,你忙你的。”
韓桢擺擺手,吩咐道:“你去送飯的時候,順便幫我把小蟲喚回來。”
“好。”
沈廚娘一口應下。
穿過垂花門,進了二院,隻見朱正則與一衆書吏正在客廳用飯。
“縣長。”
朱正則等人正要起身問候,卻見韓桢手掌虛壓,示意他們坐下。
“吃你們的。”
韓桢微微一笑,搬了個圓凳坐下後,自顧自地倒了杯涼茶,閑聊道:“學堂那邊怎樣了?”
一名書吏禀報道:“禀縣長,近日來學堂進學的孩童越來越多,學堂有些擁擠了。”
以前嘛,大夥兒都窮,家家戶戶大人去務農之後,孩子便會幫忙做些家務,挖些野菜,尋着野果。
現在不同了,男人做工,女人種田完全能填飽一家人的肚子。
學堂又不收錢,自然有越來越多的村民,願意把孩子送去學堂。
不求考童生秀才,隻求能識字會算術,往後大了也能找一份體面的工。
韓桢正色道:“不夠就擴建,教化之事不得輕慢。擴建學堂所需錢财,到時做一份賬目,交予朱正則審批。”
書吏應道:“俺曉得了。”
又閑聊了幾句,小蟲匆匆走了進來。
摘掉頭上的鬥笠,小蟲抹了把臉上的汗水,問道:“韓二哥,喚俺何事?”
韓桢吩咐道:“你今日安排一下巡邏隊的事宜,明日去縣城尋我,有個差事交予你。”
“好!”
小蟲也不問什麽差事,直接點頭應下。
……
……
曆城郡。
自從占了濟南府之後,李黑虎便沒有下一步動作了。
不是她不想,而是沒法動。
李天王與雷漢的叛變,打了個她一個措手不及。
雖然那夜殺了李天王,但雷漢帶着五六百号手下倒戈一擊,也讓黑山寨損失慘重。
好在憑着她的勇武,最後幾乎全殲了邢萬裏率領的興德軍精銳。
次日,又與張叔夜在城外茂陵山大戰。
張叔夜戰敗逃走,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原本八百騎兵外加三千步卒,活下來的騎兵隻有三百餘人,步卒更是不足千人。
好在黑山李天王這些年的威名,起到了作用。
不斷有起事的農民軍和綠林道的匪寇投奔,短短時間内,便聚衆八萬。
八萬人!
看似很多,但不管是李黑虎還是寅先生,心裏都很清楚。
這八萬人隻是烏合之衆罷了。
八萬人的戰力甚至比不上先前黑山寨那幾千人。
并且,這些來投奔的人,也各自心懷鬼胎。
這段時日,李黑虎一直在忙着整合這些人,眼下已是到了最後關頭了。
殘陽如血。
整個曆城郡彌漫着一股壓抑的氣氛。
即便李黑虎下令不準劫掠城中百姓,可百姓們心中依舊忍不住恐慌。
東西兩市的商鋪,大門緊閉。
原本充斥在各個街道,胡同巷尾的吆喝聲,也消失不見。
酒樓茶肆還在營業,但客人卻換成了起事的反賊和匪寇們。
坐落于城北的一戶宅院中,三名壯漢從中走出。
三人穿着一身華麗的錦袍,頭戴軟腳幞頭,腳下踏着一雙雲紋金縷靴。
衣着華麗,但言行舉止間卻宛如一個老農,觀之讓人不由聯想到一個成語。
沐猴而冠!
爲首一人名喚孫根,原是章丘縣一礦工。
因縣裏征收不齊丁身錢,礦場主家便被知縣點了卯,強征了三萬貫,主家轉頭又将這筆錢轉嫁在了礦工們的身上。
眼見實在活不下去了,孫根一怒殺了礦場管事,領着幾百号礦工反了。
随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席卷章丘縣附近村落,裹挾百姓三萬餘人。
攻打縣城受挫後,孫根有些不知所措,就在這時,得知李黑虎攻下了曆城郡,于是立馬帶着三萬餘人前來投奔。
起初,孫根還存着歸附的心思。
等到得知黑山寨實際上隻有一千多人時,心思立馬就變了。
他手下足有三萬餘人,乃是勢力最大的一方,怎會甘心屈居一個女人之下。
這幾日,孫根暗中聯系其他匪首。
在得到那些匪首的保證後,孫根行事漸漸變得張狂,對李黑虎的态度,也愈發輕慢了。
這時,一旁稍顯年輕的漢子開口道:“大哥,這姓李的娘們忽然喚咱們過去,爲了何事?”
他乃是孫根的胞弟,喚作孫祖。
孫根啐了一口唾沫,不屑道:“誰曉得,這娘們就會折騰人。”
“哈哈,大哥莫不是試過那娘們,不然怎曉得她會折騰人。”
孫祖淫笑一聲,開了個黃腔。
聞言,孫根舔了舔嘴唇,眼中閃過一道淫光:“還别說,李黑虎那娘們還真挺帶勁,等往後有機會,老子一定要試上一試!”
一想起李黑虎那高挑的身材,以及那張清冷的臉龐,孫根心頭便竄起一股火氣。
三人一路來到府衙,進了大堂後,發現大堂内已經坐了不少人。
除開黑山寨的幾位當家外,前來投奔的大大小小勢力頭目,也全都到了,就剩他們了。
李黑虎端坐在首位上,面色如霜。
見狀,孫根拱了拱手,語氣輕佻的笑道:“呵呵,方才寵幸小妾,耽誤了片刻,李當家莫怪!”
話音剛落,黑山寨的幾位當家立刻怒目而視。
李黑虎一雙鳳眼不悲不喜的掃視了他一眼,語氣清冷道:“孫當家先入座罷。”
孫根得意一笑,邁步來到李黑虎下首的位置坐下。
這個位置本是寅先生的,但此次議事卻沒有來。
李黑虎似是沒看見一般,正色道:“諸位能來助我,我心中很是感激。眼下也有些時日了,河北高托山撐不了多久,屆時西軍騰出手,便會來攻打我等。”
此話一出,大堂内的衆人面色一變。
“西軍要來了?”
“李當家可有對策?”
“曆城郡城高池厚,我等守着城,西軍并非能打進來。”
“……”
在他們心中,西軍不可敵。
強如方臘,在西軍面前也如豆腐一般,輕輕一碰就碎。
“安靜!”
李黑虎輕喝一聲。
待到大堂内七嘴八舌地聲音消散後,她再度開口道:“俗話說得好,蛇無頭而不行,鳥無翅而不飛。我準備将諸位的兵馬,合于一軍,加緊操練,屆時未必沒有一戰之力。”
話音落下,衆人神色各異。
忽地,一道聲音響起:“卻不知合夥之後,誰當頭兒?”
聞言,黑山寨六當家理所當然道:“自然是俺們大當家!”
孫根覺得機會來了,迅速朝弟弟使了個眼色。
見狀,孫祖立馬出聲道:“俺覺得不妥。”
六當家冷笑道:“爲何不妥?這曆城郡乃是我黑山寨打下來的,若無俺們收留,你等還不曉得在哪個山疙瘩呢。”
“此言差矣。”
這時,孫根緩緩開口道:“曆城郡是你們打下不假,但既然是合夥,那自然是誰勢大,誰當頭兒!”
“有道理!”
李黑虎點了點頭。
嗯?
這娘們得失心瘋了?
孫根等人一愣,沒想到李黑虎會幫自己說話。
李黑虎環顧一圈大堂衆人,問道:“照這麽算,孫當家人手最多,你們誰贊同孫當家當頭兒?”
短暫的沉默過後,衆人立刻七嘴八舌的開口。
有贊同的,也有否決的。
李黑虎靜靜看着衆人,眼底深處藏着一絲戲谑。
就在衆人争論不休時,城中忽然響起一陣陣似夜枭一般的哨聲。
“動手!”
李黑虎口中輕吐兩個字,随後一把抽出斬馬刀。
唰!
斬馬刀劃過一道寒光。
孫根那碩大的人頭,頓時沖天而起。
噴湧的鮮血濺了孫祖一臉,還未等他回過神,狹長的斬馬刀再次揮動。
下一刻,黑山寨幾位當家紛紛抽出兵刃,大吼着加入戰團。
一時間,大堂内一片混亂。
“李黑虎,你不講江湖道義……啊!!!”
“俺服了,俺服了,莫要殺俺!”
“他娘的,跟他們拼了!”
“……”
不多時,府衙大堂重新歸于平靜。
李黑虎渾身浴血,一柄斬馬刀抗在肩頭,瞥了眼滿地的屍體,用清冷的語氣下令道:“你等領兵前往各處營寨,将他們彙集在一處,若有反抗,格殺勿論!”
“得令!”
幾位當家齊齊抱拳應道。
這幾日,他們心裏都憋着一股火。
若非李黑虎讓他們不得輕舉妄動,隻怕早就宰了這群鳥厮。
說實話,殺這些匪首簡單,不過殺了之後,如何收攏他們的部下,卻是一個問題。
李黑虎這幾日一直在布局,眼見時機成熟,随便找了個由頭,将這些匪首聚在一塊殺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