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飯,韓桢把猴子叫到書房。
“這段時間感覺如何?”
“熟悉之後,忽然就閑下來了。”
猴子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
剛開始管理的時候,他整個人極其緊張,每天都緊繃着神經,恨不得一天十二個時辰都盯着。
随着時間的推移,等到他漸漸熟悉管理,提拔了幾個管事和監工後,他猛然間發現,其實有沒有自己根本無所謂,忽然清閑下來了。
哪怕他一整天不在,石灰窯照樣能正常運轉。
“我早就說過,莫要把這個差事想的太難。就像小王村一樣,我不在的時候,難道村民們就不種田了?不吃飯了?”
韓桢毫不吝啬的傳授着自己的經驗:“猴子,你記住一件事,不要把自己和旁人看的太重要。這個天下離了誰都照樣運轉,哪怕趙皇帝明天駕崩,也會有其他皇帝繼位,百姓該種田種田,該做工做工。”
聞言,猴子眨了眨眼睛,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這話他可以對猴子說,卻不會對馬三狗、小蟲和谷菘他們說。
因爲馬三狗他們聽不懂。
片刻後,猴子皺眉道:“俺好像有些懂了,又有點不懂。”
“不用刻意去琢磨,慢慢就會懂了。”
韓桢微微一笑,而後吩咐道:“石灰窯那邊的工人,你心裏應該都有數了,提拔一個人接替你的位置。”
“好!”
猴子點點頭,也不問爲什麽。
韓二哥讓他離開石灰窯,肯定是有其他差事交予自己。
“伱且去罷,順便幫我把谷菘和石頭叫過來。”
目視猴子離去的背影,韓桢習慣性的用手指輕輕敲擊桌面。
猴子第一階段的曆練已經結束,繼續待在百來号人的石灰窯,沒有成長空間了。
接下來,韓桢準備将那二千多号戰俘交予他管理。
管理百人,與管理數千人不是一個概念,這是個不小的考驗。
哪怕是人才,也需要一點點積累經驗成長。
舞台韓桢給了,最終能成長到什麽地步,就看他自己了。
沉思之際,谷菘和石頭來了。
“韓二哥。”
兩人面色茫然,不曉得韓桢喚他們來幹甚。
韓桢招呼道:“傻愣着幹嘛,坐。”
待到兩人坐下後,韓桢将目光投向谷菘,問道:“你可願行商?”
谷菘頭腦活絡,比較機靈,不過相比起猴子,他的性子又有些跳脫。
讓他在一個地方老老實實待着,他是待不住的。
這種性子,反倒比較适合行商,天南地北到處跑,與各種各樣的人打交道。
“韓二哥,俺願意!”
話音剛落,谷菘便忙不疊的點頭。
見狀,韓桢安排道:“既如此,你明日跟我去一趟縣城,往後就跟在朱員外身邊,學着如何做生意。”
他不可能一直把銷售渠道交給外人,之前隻是騰不出手,且沒有合适的時機。
往後就算常知縣與朱吉走了,谷菘也能順勢接替朱吉的位置,保持生意不斷。
“多謝韓二哥。”
谷菘喜笑顔開地道了聲謝。
“自家兄弟,謝甚麽。”
韓桢擺擺手,而後将目光移向石頭。
石頭在他們五人中存在感最低,說好聽點是性子敦厚,難聽點就是腦子不太好使,平日裏沉默寡言,屬于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
往往韓桢交代了什麽事情後,便一言不發的悶頭去幹。
他早先是個小乞兒,癡癡傻傻,時常被西市那幫潑皮打罵取樂,韓桢見他實在可憐,便收留了他。
這兩年,腦子好了不少。
石頭是韓桢給他起的外号,當時寺廟裏的一個老和尚,還給他起了個很好聽的名字。
畢夢魚。
出自黃庭堅的一首雜詩:畢竟幾人真得鹿,不知終日夢爲魚。
對于石頭,韓桢一時間還真不知道安排他幹甚麽。
想了片刻,韓桢幹脆問道:“石頭,你想幹甚麽?”
“俺……俺想打鐵。”
石頭憋了半天,最後憋出這麽一句來。
“打鐵?”
韓桢一愣。
一旁的谷菘解釋道:“韓二哥,這段時間石頭一直往袁鐵匠那跑,就蹲在鐵匠鋪門口看他們鑄造兵器,一看就是一天。”
聞言,韓桢笑道:“行,既然你喜歡打鐵,明日你便去鐵匠鋪當個學徒。”
“嘿嘿。”
石頭憨憨一笑。
韓桢不指望石頭能幹嘛,畢竟當初收留他,也是一時心善之舉。
在這個世道,能安安穩穩活着,做一份喜歡的工,已經很難得了。
待到他們兩離去後,窗外天色已經徹底變黑。
韓桢點上油燈,寫了一會兒制鹽廠的管理條例後,便起身出了書房。
給士兵們授課的時間到了。
一天十個字,雷打不動。
……
……
翌日。
将戰俘們交給猴子管理後,韓桢騎着戰馬,帶上谷菘一路來到山寨。
“聶東,選四個小隊随我去縣城。”
聽到要去縣城,這些個士兵争先恐後,無比積極。
他們的小心思,韓桢門清兒。
之前一個個窮得叮當響,自然不會有其他想法。如今手頭上有錢了,便開始琢磨起其他東西了。
比起小王村,縣城裏可繁華的多。
有酒樓,有青樓……
最終聶東讓張和領四個小隊,跟随韓桢前往縣城。
有張和在,能約束這些士兵。
此去主要是爲了征調糧食,自從小王村多了三四千張嘴之後,糧食的消耗劇增。
其中的大頭,就是軍營中的士兵!
爲了保證訓練強度,韓桢從開始就下了血本,一日三頓幹飯。
隻要不浪費,士兵們能吃多少吃多少。
并且三日一頓肉食,平時沒有肉食的時候,也保證每餐都有豆腐,提供穩定的蛋白質攝取。
眼下時日尚短,還看不出什麽。
不消兩個月,滿糧滿饷操練出來的士兵,便會開始顯現戰力。
至于這四隊老兵,可不是爲了護衛自己,而是去接替縣城裏的三個小隊換防。
對于常玉坤,他沒有盡信,始終留了個心眼。
路上,正巧遇到了送煤的隊伍。
不過朱吉沒有親自來,領頭的是他的一名家仆。
來到縣城外,隔着老遠便看到小東河上遊,一群人正在施工。
等到水力鍛造工坊建好,軍械的制造速度就會提升好幾個檔次。
目前,唯一讓韓桢頭疼的便是戰馬。
如今,他手裏隻有三十七匹戰馬。
其中十八匹是聶東等西軍自帶的,剩下十九匹則是前幾日作戰中,繳獲黑山寨匪寇們的戰馬。
這三十七匹戰馬被當作寶貝一樣伺候着。
黑山寨之所以能有數百匹戰馬,那是徐主簿經年累月,一匹兩匹送過去,慢慢積攢下來的。
北宋其實不缺馬,自從推行馬政之後,馬匹的數量便呈幾何暴增。
宋真宗時單單養馬的士兵就有一萬六千多人,軍馬有二十萬左右。
這也是宋真宗敢北伐的底氣所在。
到了神宗時期,由于新黨和舊黨的黨争,導緻馬政被廢來廢去,最終徹底被玩壞了。
自太祖時期建造的完善系統,也随之崩塌了。
如今雖馬政還在延續,可已經沒早期那般專業了,那些由百姓供養的馬匹,根本達不到戰馬的需求。
畢竟百姓養活自己都困難,哪裏還有額外的精力去養馬。
自己都吃不飽,哪有餘糧喂馬?
所以,如今百姓養出來的基本都是劣馬,隻能用來拉車、短途乘騎,耕田都費勁。
北宋真正缺的是能作戰的良馬!
整個京東東路,隻有四所馬監,蓄養的戰馬大約有兩千餘匹。
其他渠道是弄不到了,隻能試着賄賂馬監的官吏,看看能不能搞到戰馬。
一千騎兵!
隻需一千騎兵,五千步卒,外加黑火藥。
韓桢有信心打下整個山東!
“縣長!”
守城的士兵遠遠便看到了他們,一個個興高采烈的揮手。
來到城門口,韓桢下令道:“張和,換防!”
“得令!”
張和抱拳應道,立刻吩咐手下隊正,接替三個小隊的崗位。
看着換防下來的士兵,韓桢吩咐道:“你等這幾日辛苦了,允你們半天假期。未正一刻于縣衙前集結,過時不到者,軍法處置!”
“得令!”
聽到有半天假期,這幫士兵一個個眉開眼笑。
待到他們三三兩兩,勾肩搭背的散去後,韓桢騎馬來到縣衙。
“縣長!”
衙門前值差的衙役見了他,趕忙躬身行禮。
“嗯!”
韓桢笑着點點頭,翻身下馬。
一名衙役立刻上前,伸手接過馬缰,牽着馬去了馬廄
另一名衙役則進門通報。
邁步走進縣衙,韓桢發現縣衙中多了不少新面孔。
看來常知縣的動作很快,已經開始着手整治胥吏了。
待到這些新來的胥吏熟知差事後,那幫老油條的好日子就倒頭了。
常知縣從大堂迎了出來,面色凝重道:“韓二郎來的正巧,本縣正準備差人去小王村尋你。”
見狀,韓桢心下一沉:“發生了何事?”
常知縣招呼道:“且進來再說。”
留下谷菘在大堂後,韓桢與常知縣一路走進書房。
待到兩人落座,福伯端來一杯茶水後,便轉身出了門,同時反手将書房門關上。
“這是今日州府通判劉宓發來的書信,你看看罷。”
常知縣說着,從袖中取出一封書信遞了過去。
韓桢接過書信,展開後一字一句地看了起來。
片刻後,韓桢放下書信,面色怪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