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斜。
韓桢放下毛筆,起身道:“招滿了,大家且回去罷。若下次有招工,我會讓裏長通知你等。”
今兒一下午時間,足足招了三百多人。
剩下的村民聽到招滿了,頓時面露失望,一個個無精打采的走出宅子,心中後悔怎麽沒早些來。
“呼!”
朱正則等人長舒了一口氣,揉了揉發酸的手腕。
韓桢今日當衆發錢的舉動,到底是起到了效果。
短短一天時間,便有六十三名青壯登記參軍。
除此之外,前來招工的村民,更是絡繹不絕。
主要是招工的時間太妙了。
夏收之後,正好趕上農閑,以往這個時候,村民們都會搞些副業。
如陳木匠這些手藝人,便會打些家具,拿去縣城售賣。
若是如鐵匠學徒那般,去鐵匠鋪賣力氣,也能賺些辛苦錢。
沒手藝的,則隻能去山上尋些野菜野果充饑,好省下一點糧食留着過冬時吃。
現在有工做,不但給工錢,還管飯,這種好事村民怎會錯過。
應召的村民人太多,朱正則一個人忙不過來,韓桢便把從山寨裏帶來的四個識字的喊來幫忙。
……
眼見日頭西落,沈廚娘問道:“阿郎,可否開飯?”
“嗯。”
韓桢點點頭,吩咐道:“方三三,去前院喚袁鐵匠他們來吃飯。”
“好。”
方三三應了聲,蹦蹦跳跳地去了前院。
聶東此人看似粗犷,實則心思細膩,知道宅子後院還住着女眷,他們一群逃軍住在宅子裏不方便。
所以在中午用過飯後,便主動領着逃軍們去山寨住下,隻留下重傷未愈的魏大在此養傷。
待到袁鐵匠和魏大來了後,衆人圍坐在餐桌前吃飯。
今晚吃的很清淡,稀粥配自制小鹹菜。
沒法子,天氣實在太熱了,哪怕這會兒太陽已經落山,可依舊熱的人喘不過來氣。
這種天氣,大夥兒都沒什麽胃口。
朱正則一下午不知道喝了多少涼茶,此刻感覺肚子裏都是水,稍微搖晃一下,甚至隐約能聽到腹中的水聲,像極了一頭飲飽了水的駱駝。
隻吃了半碗稀粥,他便放下碗筷。
撩起衣袖擦了擦臉上的汗珠,望着院外的天空,讷讷道:“隻怕今年不太平咯。”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七月正是天氣漸漸轉涼的時候,可如今已過中旬,反而愈發的炎熱了。
往年出現這種反常的天氣,不是大旱便是大澇。
天災之下,人禍定然随之而來。
每逢大災,必有起義,這在古時是一條鐵律。
原因很簡單,以臨淄縣周邊的農村來舉例,由于苛捐雜稅過于沉重,夏收的小麥農民基本不會有剩餘,全部都要用來交稅。
唯有秋末收割的粟米,在繳納兩成的田稅後,才是他們一整個冬天,以及來年的口糧。
一旦接下來出現大旱或大澇,粟米的收成便會暴跌,甚至于顆粒無收。
沒了過冬和來年的口糧,再被有心人煽動一下。
活都活不下去了,幹他娘的。
柴刀接上長木杆,先殺地主,開倉放糧,接着裹挾其他村子,攻打縣城……
這便是農民起義的整個流程。
若是沒有人煽動呢?
放心,一定會有的。
放在旁的朝代不一定,但北宋絕對會有。
隻因,殺人放火受招安呐!
……
一旁的魏大附和道:“小郎……村長,小朱先生說的沒錯,需得早做準備,以防萬一。”
“我心裏有數。”
韓桢面色凝重的點點頭。
可以預見,下半年整個北方定會起義頻發,不知又要死多少人。
對他而言,是個巨大的考驗,同時也是機會。
若能把握住,便可迅速擴張。
還是那句話,風浪越大魚越貴!
“雞湯來喽!”
沈廚娘吆喝一聲,端着一大盆雞湯快步走進大廳。
看着雞湯上漂浮着厚厚一層油脂,韓桢實在沒什麽胃口,招呼道:“魏大,你有傷在身,多喝些雞湯補一補,袁鐵匠你等也莫要客氣。”
“多謝村長。”
魏大與袁鐵匠感激地道了聲謝。
這樣的天氣裏,吃飯都成了一件遭罪的事情。
一頓飯吃完,每個人都滿身大汗。
簡單沖了個涼水澡,一行人聚在院子裏納涼。
韓桢現在明白,爲何石寶會看中張益了,實在是這會兒的娛樂活動太少了。
能有個說書先生解悶,已是無比幸運了。
要麽喝酒,要麽賭錢,可這兩樣韓桢都不太喜歡。
總不能天一黑就玩女人吧?
天天如此,會膩的。
有那麽一瞬間,韓桢懷念起前世的生活。
如果在前世,他這會兒應該吹着空調,一邊享受餐後西瓜,一邊看遠在非洲的老表拉香蕉。
……
……
夜幕下的東京城,是如今整個世界上,最繁華最閃耀的星。
雕車競駐于天街,寶馬争馳于禦路,新聲巧笑于柳陌花衢,按管調弦于茶坊酒肆。
七十二間酒樓,燈火璀璨。金翠耀目,羅绮飄香。
輕言巧笑,吟詩作賦之聲,隐隐從窗中飄出。
二十四座瓦舍,座無虛席,滿堂華彩。
真個是:八荒争湊,萬國鹹通。集四海之珍奇,皆歸市易。會寰區之異味,悉在庖廚。花光滿路,何限春遊。箫鼓喧空,幾家夜宴。
盡管去歲在北邊吃了兩場敗仗,可如今整個東京城,卻沒有受到絲毫影響。
隻因,百年大敵遼國滅了。
官家從金人手中贖回了燕雲六州之地。
雖隻有六州,可卻是北宋百餘年從未有過之盛舉。
宋太宗沒有做到,宋真宗也沒有做到,但是他宋徽宗卻做到了。
一時間,群臣高歌,百姓歡騰。
偌大的東京城,洋溢在一片歡慶的海洋中。
烈火烹油,鮮花着錦。
宋徽宗自然也很開心,可眼下,卻有些高興不起來了。
資政殿内。
宋徽宗端坐其上,滿臉不可思議道:“朝廷竟連百萬貫都拿不出來了?”
完顔阿骨打很守信,雖不屑宋軍戰力,卻還是将洗劫一空的六州之地租給了宋徽宗。
租金每年一百萬貫錢!
金人如約撤出了六州之地,如今派遣楊璞來催債了。
直到這個時候,宋徽宗才發現,國庫竟連百萬貫都湊不出。
下方的王黼與李邦彥對視一眼,而後苦笑道:“官家,國庫本就吃緊,去歲兩次北征,以将國庫徹底耗空。”
“……”
宋徽宗頓時沉默了。
見狀,一旁的李邦彥趕忙開口:“官家不必擔憂,我大宋國富民強,萬國鹹通。隻需加些稅,何止百萬貫,便是千萬都不在話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