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鹽有多少要多少?他當真這麽說?”
縣衙後院的書房内,聽完福伯的禀報,常知縣眼中閃過一絲激動之色,點茶的動作都不由重了幾分,使得泡沫飛濺。
福伯點點頭:“确實如此,那韓二說隻要粗鹽供應的上,要多少有多少。”
先前隻是以爲對方有門路,現在看來顯然是掌握了提煉精鹽的法子。
想到這裏,常知縣别有深意道:“那小王村與韓二你觀之如何?”
聞言,福伯悚然一驚。
他聽出自家阿郎話中的含義,趕忙勸阻道:“阿郎,切莫魯莽。且不說小王村數百村民,單是那韓二一夥人也不好對付。”
“這幾日縣衙雖招募了上百弓手,但俱都是鄉間農夫,沒甚戰力。那韓二勇猛無雙,若是被他走脫了,以此人睚疵必報的性子,必定會來找阿郎報複,到時隻怕後患無窮啊。”
啧!
常知縣眼中閃過一絲失望之色。
剛才他起了貪念,想将韓桢鏟除,獨掌提煉精鹽的配方。
隻是福伯的提醒,給他澆了盆涼水,頓時清醒了過來。
如果能成功抓住韓二,那皆大歡喜。
若是被對方跑了……
想到這裏,常知縣不由打了個哆嗦。
前段日子韓桢單槍匹馬殺進縣城,如入無人之境的雄姿,着實把不少人吓破了膽。
其中就包括他。
罷了罷了,合作便合作。
這京東路他是一天都不想多待,早些賺夠了錢,回開封城享受富貴日子去。
見自家阿郎醒悟,福伯不由松了口氣,繼續說道:“阿郎,韓二爲表誠意,第一批貨給予了優惠。俺算了算,能省四百多貫錢呢。”
“唔!”
常知縣點點頭,心下滿意道:“這潑皮倒也懂些人情世故。”
下一秒,就見福伯繼續說道:“隻是那韓二說,也想見見阿郎的誠意。”
“哼!本官沒有上書州府,調遣鎮海軍來剿他,已是最大的誠意,竟還敢得寸進尺。”
常知縣冷哼一聲,而後問道:“他想要什麽?”
福伯回道:“十頭耕牛,二十頭驢,錢照付。”
聽到韓桢的要求,常知縣不由皺起眉頭:“他到底意欲何爲?”
臨淄縣附近大大小小的匪寇團夥,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了。
但這些匪寇大多都是山中逃戶,偶爾劫掠行腳商,成不了什麽氣候,所以官府也就懶得管。
如韓桢這樣,明目張膽強占一個村子的,還真是蠍子拉粑粑,毒一份!
要說他造反,也行不通。
因爲那些個造反的匪徒在占領村莊後,會立刻殺地主放糧,接着裹挾農民攻打縣城,以此迅速滾大勢力。
這韓桢殺了王員外,卻不裹挾民衆,反倒是和自己合謀做起了買賣……
完全讓人摸不着頭腦。
你一個匪寇,賺再多錢有甚麽用?
連縣城都進不去,根本就沒地花。
就在他疑惑之際,一旁的福伯提醒道:“阿郎,這韓二會不會是打着招安的主意?”
招安?
常知縣深吸了口氣,越想越覺得有道理。
先是殺官占村,再暗中斂财。
靜等朝廷的招安勸降書。
到時帶着萬貫家财走馬上任,過逍遙日子去了。
說不得,他們兩人往後還會同朝爲官。
常知縣撫須道:“倒是小觑他了,一介潑皮能有這般眼界和心思,着實不易。”
福伯問道:“阿郎這是應下了?”
“你告訴他,十頭耕牛太多了,最多五頭。”
牛在任何朝代都是極其重要的戰略資源,除了能幫助農民耕地之外,牛皮、牛角和牛筋都是戰備物資,能夠制作铠甲和強弩。
這也是爲什麽,私自宰殺耕牛要治罪。
一個縣裏有多少頭牛,都是登記在冊的,哪怕是農民家中牛病死或老死,也需去縣衙禀報,等待官府驗明。
十頭耕牛太顯眼了,縣裏的徐家和鄭家如今可都是在盯着他呢。
即便是許了五頭耕牛,也無法一次性交付,需得分開運送,掩人耳目。
福伯先是點點頭,随即面色擔憂道:“如今小王村被韓二占了,阿郎該如何向州府交代,往後的稅收又該如何?”
“匪徒韓二殺官之後,便躲進了深山,與小王村有甚幹系?”
常知縣心中也很無奈,韓桢殺了官,占了村子,自己這個知縣反而還得替他遮掩。
當真是荒唐至極。
看在錢的份上,且當一當這糊塗官兒罷。
至于稅收,到時喚劉勇去尋小王村要便是。
那韓桢是聰明人,想來不會不給。
聽到常知縣的話,福伯隻覺得心頭怪異,苦笑道:“阿郎,這樁生意定下後,需得尋個信得過的人打理,俺若是跑的勤了,定會被有心人看出來。”
常知縣擺擺手:“無妨,吾稍後便修書一封去鄂州老家,讓元辰趕來助我。”
北宋官員不得經商,但上有政策,下有對策。
官員本人無法經商,便會尋自家親戚充當白手套。
常知縣家中沒有兄弟姐妹,打算找老妻的弟弟來幫忙。
……
……
翌日。
天蒙蒙亮,便有兩輛牛車駛出了臨淄縣,後頭還跟着十頭驢。
兩輛牛車滿載貨物,隻是上面蓋着油布,使人看不清。
隻是看拉車的牛那沉重的步伐,便知道貨物不輕。
後頭的驢同樣如此,兩側俱都馱着籮筐,行走之間隐約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響。
穿過城門時,值差的衙役面色好奇:“周田伱怎地又出城了,這運的是甚麽?”
周田斜了他一眼:“知縣吩咐的差事,也是你能問的?”
聽到是常知縣交代的差事,那衙役立刻閉上嘴。
等到牛車走遠了,衙役啐了一口:“神氣個甚麽東西!”
福伯坐在牛車上,身子随着黃土小路不斷晃動。
是該換個人來了,否則三天兩頭的往小王村跑,他這把老骨頭得搖散架咯。
一個多時辰後,再度越過一個小山頭,前面便是小王村了。
忽地,旁邊林子傳來一陣聲響。
緊接着,猴子與小蟲兩人手握樸刀鑽了出來。
周田抱怨道:“明知俺膽子小,偏偏每次都要吓俺。”
“哈哈!”
猴子哈哈一笑,快步來到牛車旁,解釋說:“俺們也不想鑽林子,山裏的蚊子毒得很。過段日子就好了,韓二哥說過幾日要在前面山頭修一個寨子,到時俺們就不用滿山轉了,直接守在寨子裏就行。”
“修寨子幹啥?”周田神色不解。
猴子随口答道:“說是山裏不太平,用來擋匪寇。”
擋匪寇?
另一輛牛車上的福伯隻覺得好笑。
你們不就是匪寇?
況且這臨淄縣還有比你們更兇的匪寇?
這寨子怕是用來防官兵的!
昨日來時,福伯就特意留心過,前面的山頭雖不高,但山中怪石林立,陡峭異常,不易攀爬。
僅山腰處一條崎岖的山路能夠通行,若是修建一個寨子,隻需派遣百十個壯丁,便能守住上千官兵攻打。
到了那個時候,小王村就徹底成了韓桢的私人物品。
不過,這些又跟他有甚關系呢。
想到這裏,福伯不由搖頭失笑。
不好意思啊各位,家裏停電了,剛剛才來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