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才女貌,天生一對,她在京中就已見過了。隻不知爲何,她的心頭仍舊泛起了一絲絲無從解釋的漣漪。
這讓她忙中出錯,去縣衙遞交文書時,夾帶了甯紹會館請求“調理協商并承諾一定好處”的信函。
這個甯紹會館,改名之前正是和武昌會館因施工建址械鬥半個月的江南會館。之所以改名,是因爲最初的審批文書上有徐稚柳的簽字。
這事兒王瑜還沒死的時候就點過梁佩秋,兩家會館争鬥,若當真隻爲施工建址,還有調和的可能,壞就壞在事關一個死人,而狐狸大王偏要和這個死人置氣,那麽受累的隻有活人。
江南會館的館長是個明白人,發現問題症結後第一時間找人想辦法疏通,趁着狐狸大王回京賀壽,急吼吼地改了會館名稱。
如今審批文書上沒了徐稚柳的簽字,重新變成簡單的會館之争。不承想武昌會館咬死了狐狸大王性情粗暴,勢必會對甯紹會館“趕盡殺絕”,是以這陣子沒少作妖。
甯紹會館已然願意割地退讓三分,他還欺人太甚,聯合本地的都昌幫,不賣泥土給甯紹會館。沒了泥土平地如何施工?無奈之下甯紹會館隻好購買大量煤炭墊底。據說煤炭價格之昂貴,幾乎一擔煤合到一石米。
如此财大氣粗,豈不惹人眼紅?于是武昌會館再三的折騰,甯紹會館實在沒轍,求了鎮上的老書生指教,對方便給他指了條明路——梁佩秋。
若能得小神爺幫忙,便如得了狐狸大王的免死金牌,武昌會館定會忌憚。
是以甯紹會館一連寫了好幾封信函遞交安慶窯,求見梁佩秋。梁佩秋沒收好處,隻一時也沒想到合适的解決辦法,就沒回信。
事情且壓着,不想被新縣令“逮”了個正着。
周齊光不升堂時隻着常服,今日是一件圓領寶藍繡鶴長衫,端坐太師椅上,神色平靜地掃過信函内容。
梁佩秋在一旁會客的茶座等着,等了半晌不見反應,感覺哪裏不對,趁着喝茶的間隙,側過半邊身子,悄悄朝書案方向看去。
這一看,整個人都精神了。
周齊光手上拿着的并非她送來審批的文書,而是印有甯紹會館簽章的燙金書箋。那簽章是紅色的,書箋灑着金粉,格外顯眼。
她連忙起身走過去。
“周、周大人,這封信不是……”
不等她說完,周齊光擡手打斷:“梁大東家,審批文書先不急,不如你先和本官解釋一下這封信的由來,你可是收受了甯紹會館的賄賂?”
“沒有!”梁佩秋立刻否認,又表現出幾分爲難,“此事有些複雜,一時間恐怕說不清楚。”
“那就慢慢說,本官有的是時間。”
周齊光嘴角含笑。
那笑意讓梁佩秋心裏打鼓。不是害怕,不是不安,而是一種不明所以的緊張。不知道爲什麽,她幾次和這位大人接觸,對方的言談舉止總會給她一種既熟悉又陌生的荒誕感。
這讓她她努力矯飾僞裝的所有,在那雙眼眸的迫視下,險些不攻自破。
好在她早已不是從前的梁佩秋。
她調整了下呼吸,視線往下,避開對方的審視。說到武昌會館蠻不講理欺負甯紹會館而甯紹會館莫名氣短的源頭是一個死人時,周齊光再次打斷了她。
“沒想到裏頭還有這樣的淵源,确實不簡單。”周齊光若有所指般,屈指敲擊着桌案,旋即話鋒一轉,“這位徐稚柳是什麽人?現在何處?”
梁佩秋因他富有節奏的動作猛的呼吸一止,手指沿着衣袍攥緊了一處。
“他已經死了。”
“死了?怎麽死的?”
周齊光的聲音沒有夾雜半分感情,這對徐稚柳而言是一種抹殺。梁佩秋很難用平常的口吻去回應這個問題,因此再張口時有了些賭氣的成分。
“萬慶十一年冬,以身殉窯。”
“本官沒聽清,煩請梁大東家再說一遍。”
“萬慶十一年。”
“以身殉窯。”
忽而地,寂靜無聲的花廳浮出一聲輕笑。
梁佩秋猝不及防地撞進一雙淬冰的眼眸。
“本官沒想到世上竟有人會選擇如此窩囊且愚蠢的死法,你可知被活活燒死是怎樣的感受?毛發和皮膚會被灼熱的火焰一點點燎開,血肉裏像鑽進了千萬隻蟲子,不停地啃噬着你的骨頭,強行要将外面那層東西剝離和燒焦,這個過程非常迅速,除了疼痛和崩潰不會給你别的反應,并且,你的耳膜會被撐開,接受火苗燃燒你的身體時發出的滋滋聲響……那種等待着死亡降臨的恐懼,想必梁大東家沒有親身體會過吧?”
“我……”
梁佩秋想說她體會過,如果是等待死亡降臨的恐懼的話,當日在宮城裏,她就已經切身感受到了。但她知道,周齊光想聽到的答案是什麽。
他轉過手,虎口處恰有一塊瘡疤。
這是他特意留下來沒有讓廣普方丈複原的一塊皮膚,當時被燒得焦黑,經過一年多的死皮再生,已經長出了新肉,隻新舊之間割開一道界限,猶如跨越不去的鴻溝,清楚地标明了生死之外、幸存之間的灰度。
那段介于黑白之間長達一年多的灰色沉澱,時時刻刻提醒着他這蝕骨之痛,鑽心之恨。
他原以爲時間長了自己可能會遺忘,然而他想錯了,當他重新踏上這片土地,一一檢視這座小鎮的一磚一瓦,在無法安睡的某一個長夜醒來,看到她抱着一堆文書出現時,所有、所有的愛與恨,妒與怨,都有了成像。
哪怕再死千百回也忘不掉。
他将手攤開,呈給她看:“本官曾養一隻白兔,每日悉心照料,愛護有加,不料有一日它竟打翻燭台燒傷了我。你看,這塊疤就是它背叛我的證據。”
梁佩秋的心一陣一陣地縮緊,嗓子裏似乎卡了東西,讓她難以發聲。她極其艱澀地開口問道:“那……那白兔怎會突然性情大變?”
“誰知道呢,興許她看到了更好更想要的東西,急着去攀上那高枝。”
“不,也許它被咬傷了,疼痛使然,不是故意想打翻燭台的。”
“是嗎?”
梁佩秋點頭,由着本心說道:“大人,我幼年也曾養過白兔,兔子若非逼得急了狠了,一般不會咬人。”
周齊光挑眉:“那看來是我的錯了,我誤會了它。”
梁佩秋好奇:“後來呢?小白兔如何了?”
周齊光收回手,淡淡一笑:“籠子裏豢養長大的,哪來野生捕獵的能力?早晚一死罷了。”
梁佩秋還要說什麽,周齊光已然轉了話頭。
“說說這位徐稚柳吧,本官倒對他有點興趣,不如你和我多講講他的事兒?你們之間可是相熟?曾經是何關系?他突然暴斃,你作何感想?且一一說來,本官要聽真話。”
不是“想”,而是“要”,這位新上任的縣令,表面看似溫和有禮,稍微給點甜頭,就讓你忘乎所以,以爲他人情練達好交往,實際上捏着一把尺,分毫不差地裁量着官身與白身之間的分寸。
越是溫和的皮囊,刀子越軟。
軟刀子紮進死穴,想抽也抽不離。
隻能硬着頭皮往下接。
梁佩秋午後來縣衙送審批文書,直到暮色四合才離去。入了夏雨訊頻繁,出門時匆忙沒有帶傘,車駕還在外頭。
周齊光沒叫人相送,她隻能冒雨穿過院子。
不知爲何,她腳步有些急,走得踉跄,經過回廊亭一處石階時,鞋底打滑,整個人失去重心往前傾倒。她不想再來一回再承受這麽一個下午,下意識抱緊文書,另一手慌忙尋找支撐,混亂中抓住一叢月季花。
月季帶刺,紮得滿手血。
她忍痛呻吟着,沒有撒手,等穩住了下半身才去看,血珠子四濺,染紅了袖擺。
她小心看了看周圍,見沒人注意梁大東家險些摔個狗吃屎的笑話,微微松口氣,撫了撫陰雨天酸痛的下肢。
再次起身時,她咬牙摟緊文書,瘸着腿快步向前奔去。
連天雨幕中,孱弱纖細的身影越走越遠。
她一直沒有回頭,是以沒發現身後的雕花軒窗大開着,寶藍寬袖下不知不覺攥緊的手緩緩松開,垂落于身旁。
這種性質的盤問,不可能問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徐稚柳無比清楚這一點,可當她提起他的名字時,他又忍不住想要從細微處窺探更多從前沒有發現的點,或是在某種情愫催導下讓他忽略的點,譬如她的深藏不露,她的心狠手辣。
然而,即便他将自己當成一個判官,也不能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她有表露這些點。
非但沒有,失望之下,他還無比清醒地認識到,她對于曾經那段記憶的深刻。
這個世上會有一個人,一個年僅不足二十的女子,逢場作戲到記住兩年前每一個晴天、雨天和雪天發生的故事嗎?
會嗎?
這不是說書人日日在市井傳唱的話本子,而是他和她切切實實經曆的故事。
如果梁佩秋是這樣一個滴水不漏的人,那麽潛龍在淵,随雲上天終有時,又何須踩着他的屍體計較一個死人的過去?
徐稚柳無從解釋這一點。
當然,或許他冷靜下來想一想,就會記起她有寫手劄的習慣。
那還是跟他學的。
早年讀書識字,總是記了忘忘了記,于夫子就叫他們和徐稚柳學習,多寫劄記。所謂好記性不如爛筆頭就是這個道理。
有許多次早課午課後,她看見他拿着手抄的本子在河邊一邊走一邊背誦什麽,間或吃兩口早已幹硬的饅頭,那時除了看到他的勤勉好學,她體會更多的卻是他的不易。
外人眼中的天資聰穎,才學過人,何嘗不需要足夠的努力?
她那時懶惰,未曾堅持下來,直到入了安慶窯和王瑜學瓷,這一行實在精深晦澀,不單要多練,寫也是一項腦子活。
光是釉色的配比,每一次試驗後的呈色都需要一一記錄,不斷調試……既考驗爛筆頭,更考驗細心和耐心,慢慢地她開始養成寫劄記的習慣。
和徐稚柳重逢後,所有深藏于心的少女情思,都變作了文字。也幸好有這些文字,梁佩秋的思念有了發洩的出口。
這一晚,她是抱着厚厚一本劄記入睡的。
不久,安十九回到景德鎮。
梁佩秋爲他接風洗塵,特地包圓江水樓一整層樓,邀三窯九會幹事們作陪,又請來戲班子大唱特唱,給了安十九一等一的排面。
安十九自然高興。
離了那片跪着做人的皇城,他怎樣都高興,攬着梁佩秋的肩開懷暢飲,你來我往推杯換盞,仿佛至交兄弟,從未有過隔閡和猜忌。
不巧的是,當日吳寅休沐,也邀了徐稚柳去江水樓試新菜,順道慶祝他涅槃重生,浴血歸來。
吳嘉聽說後也要一起過來。吳寅本不同意,被她鬧得半宿沒睡,不得不妥協。
雖則吳嘉再三解釋,當日在碼頭隻是和徐稚柳鬧着玩,但吳寅太了解這個妹妹了,一肚子壞水,并不是什麽天真無邪的小姑娘。小時候她想要什麽,從不直說,自有他這個兄長沖在前頭,是以每次槍打出頭鳥,受罰的總是他這隻鳥。
他實在怕了,不知吳嘉葫蘆裏賣的什麽藥,直到三人舉杯之際,孫昊從天而降。
他心裏一個咯噔,果然,這糟心妹妹是老天爺派來折磨他的。不待他上前周旋,孫昊就火急火燎地沖了進來。
得知婚事告罄,孫昊原想追去京城質問吳嘉爲何改變心意。走到半路聽說吳嘉走水路悄悄回了老家,便又馬不停蹄趕來此處。
沒見到吳嘉之前,他還存着幾分僥幸心理,暗道是不是普濟寺之約,自己表現太差,惹惱了吳妹妹,此番定要好好做人,改變在她心中的形象。
可當他看到吳嘉夾起一筷子豆腐肉放入一男子碗中,和男子親親熱熱說着話時,他頓時火冒三丈,理智全無,不由分說地沖上前去一腳踹翻了桌子。
随從們見自家公子發怒,自然威武壯勢,吳寅見對方氣勢洶洶,本能拔刀相護,雙方人馬一觸即發,動靜之大,驚得一樓堂客紛紛四散逃竄,跑堂的小二不住大喊要命了,還沒結賬呐!
就在這時,锵锵锵的鑼鼓聲停罷,二樓高台上探出個腦袋:“哎喲,今兒個熱鬧哈,周大人吳大人都在,莫非也是來迎接本官的?”
徐稚柳循聲望去,二樓圍欄處站着不少人,爲首的自然是五品太監。眼下那人微有醉意,芙蓉面熏染着酡色,身子傾斜,半邊壓在欄杆上,半邊仰靠在另一人肩頭。
而這另一人,一身素白。
随着穿堂而過的風,她衣袂如蝶翻飛,黑發盤旋着掃過朱紅闌幹。
她大抵也喝了不少,發髻已然松散,僅一根簪子要掉不掉地束着剩餘的亂發,眼睛迷離閃着水光,烏發雪腮,朱唇微啓,帶着些許詫異看着下面的狼藉,渾然不覺此刻不設防的模樣有多危險。
見底下人不作應答,安十九一把推開身邊人,搖搖晃晃朝樓梯口走去。
周元快步迎上,附在他耳邊輕聲道:“大人,另一人是左布政使司孫旻的長子,名叫孫昊。”
安十九腳步一頓。
“這倒有點意思。”
安十九索性退回去,自然而然擒住梁佩秋肩頭,趴在圍欄上沖下面揮手,“看樣子二位大人還有私事要處理,那本官就不叨擾了,二位請便。”
上下幾十雙眼睛盯着看熱鬧,還如何“請便”?吳嘉還沒公然丢過這麽大的臉,氣得直跺腳,狠狠瞪孫昊一眼,轉頭就走。
孫昊見狀,初時的嚣張氣焰全無,立刻跟了上去。
吳寅在心裏直罵娘,面上佯作無事發生,招呼小二把客人叫回來繼續吃飯,末了和徐稚柳對視一眼。徐稚柳知他放心不下吳嘉,給個眼神讓他先行離開。
吳寅正猶豫不決時,身後欺近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随之而來濃重的酒氣。
他不再停留,朝安十九微一拱手算行禮後,打馬離去。安十九撇撇嘴:“沒意思,早知道本官就不露臉了。”
這是他們在景德鎮的第一次正式會面,徐稚柳過渡到周齊光的身份,帶着一絲嫌惡的熱絡,同人寒暄道:“大人今日抵達,怎沒有叫信使提前通傳,本官未有準備有失遠迎,還請大人見諒。”
安十九擺擺手:“周大人不必客氣,你是一縣之長,管着整個浮梁的民生,雖說官階比本官低了一級,但你不算本官下屬。要真說起來,本官主管陶事,需要多方配合,日後還要仰仗周大人多多指教。”
“不敢,安大人說笑了。”
安十九上前一步,作親近狀:“臨行前太後娘娘特地交代我,要好好照顧周大人,周大人少了一根汗毛她老人家都要和我算賬,我實在惶恐啊。聽說周大人身體不好,便想爲朝廷出點力,有的是山清水秀的好去處,何必折騰大老遠跑這犄角旮旯來?”
這就是要試探他來景德鎮的目的了。
有太後作煙霧彈,閹黨們尚且不知他在文官派系裏是怎樣的位置,是以無從确認他是否和夏瑛一樣。
按道理說,周齊光出自翰林,是皇帝門生,不是沒有中立的可能。若能拉攏到自己陣營,這當然是最好的結果,如若不能,各自爲營互相安好也是一個選擇。
安十九最不願意看到的就是這位備受太後喜愛的白石郎君,是文官派來打壓自己的忠臣,若是如此,保不齊又是一場硬仗。
幸而,周齊光給他吃了一顆定心丸。
“大人放心,我身體好多了,原不是沒想過去江南富庶之地,太後娘娘也給了我這個恩典,隻可惜……”他一副有口難言的模樣,猶豫再三才道,“原先京中有段轶事與我相關,不知大人可有聽聞?”
安十九努力轉動被美酒勾纏的腦袋:“是、是那位小姐嗎?”
周齊光點頭,壓低聲音道:“我也是近來才知,她的夫家就在江南一帶。我若自請去那處,有瓜田李下之嫌。正好萬壽宴上領略了一番瓷都之美,對此地存了幾分向往,便想過來看看。”
“原來如此。”
安十九笑道,“景德鎮确實風景宜人。大人初到此地,想必還不熟悉,不如我叫個人帶大人四處轉轉?”
“那就有勞安大人費心了。”
“周兄不必客氣!”
安十九自然地換了稱呼,往身後一掃,點了周元上前。正要爲周元介紹身份,卻聽周齊光道,“安兄,那位想必就是獻上皇瓷的梁大東家吧?梁東家生于斯長于斯,對景德鎮的一磚一瓦必定熟稔于心,不如請她爲我介紹一二,可好?”
安十九見他也改了稱呼,顯然願意承自己的好,如此一來,哪有不應的道理?随即招呼梁佩秋上前來。
梁佩秋聽着一來一往的客套話直犯困,正打盹呢,忽然被叫到名字,腦子遲鈍了半拍,身體反應卻是直接,徑自往前站定。
不想用的是條廢腿,腳步一個虛浮,差點栽倒。
一道身影及時出現,擋在身前。
她聞到一陣幹淨清爽的皂莢香,鼻間微動,腦子清醒了幾分。意識到腦袋還磕在對方背上,趕忙起身,穩了穩漏拍的心跳,總算站直了。
安十九生怕怠慢了新官,對梁佩秋的表現不太滿意,挪着步子準備親自上前抓人。周齊光适時往前一步,接了話頭:“安兄一路舟車勞頓,想必乏累。你我之間同蜀一地,來日方長,今日不若先回府休息?”
“好,也好。”
安十九确實精神不濟,沒有察覺被人轉移了注意力,強撐着又和周齊光訴了幾句衷腸,被周元扶着上了馬車。
待到車駕消失在景德大街的盡頭,堂食的客人得知面前是新上任的官老爺,各自歇了偷窺的心思,徐稚柳這才轉過身,一把捏住梁佩秋的肩頭。
“長進了,酒量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