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的想法或許還能想辦法去說服,可要扭轉一個老人的想法,孟周表示真的無能爲力。
老頑固,老頑固,可不是白叫的。
他不知道白婆婆有什麽苦衷,也不知道那個白芷和這對白姓婆孫之間有什麽糾葛隐秘。
他唯一确信的是,要想扭轉白婆婆的态度,自己真的是無能爲力。
出了雜貨鋪,孟周沒有直接回旅舍,而是又去水域中遠遠地繞了一大圈。
等他從另個方向再回來時,已經變回了颀長清癯的模樣,也換回了原來的衣服。
回到旅舍屋中,孟周一邊修煉着武技,心中一邊琢磨着此事。
雖說白婆婆這邊無處使力,但孟周卻沒有完全放棄,反正自己在這裏付了一個月的房錢,現在還沒過去三分之一呢。
孟周心中有了新的想法。
“嗯,每天去外面轉轉也好,就當是修煉萬裏神行了。”
自從來到白月灣,萬裏神行的修煉就陷入停滞,今天去外面兜了兩大圈,這才又有了40經驗進賬。
而後,孟周便開始了今日的修煉。
雖然來來去去耽誤了不少時間,但他也取消了每日下午的茶館打卡。
加上修爲晉入練氣四層之後法力更加充沛,除幻步遊龍之外的另三門武技的修煉沒受到絲毫影響。
效率甚至還有所提升,日收經驗+60。反倒是幻步遊龍日收經驗腰斬,變成了日+30.
翌日,孟周如昨日一樣,早早就出了門。
踏水離開了白月灣,周圍茫茫一片水域,除了他自己,再無旁人。
他的身形開始變化,周身骨骼都隻是輕微了調整了一下,整個人就矮了十幾公分。
肌肉皮膜也随之有了輕微的移動調整,變得魁梧墩實,和之前那颀長清癯的形象完全就是兩個人。
然後,孟周又重新整理了一下頭發,換了一身衣服。
最後,他伸手在下巴輕輕一捋,原本穩穩紮根在毛孔中的胡須就已與下巴脫離。
孟周取出一個綢巾将其小心包裹,揣入懷中。
等他變回剛才模樣,這些胡須可都是還要裝回去的。
至于胡須可靈活“拆裝”這事,對能夠很大程度上控制肌肉皮膚狀态的他來說,壓根就是小菜一碟。
此刻,孟周已經從水域遠繞來到月灣灘前一片水域,再次踏上這片細膩的白沙灘,尋了一片隐蔽開闊之地安靜修煉起來。
萬裏神行的修煉需要足夠開闊的空間,在房間内根本施展不開,他幹脆遠遠繞着那片塗鴉石壁運動。
等到天色将晚,落日西斜,他這才換回另一個形象回到旅舍。
第二日,第三日,他都是如此作息。
第四天,依然如此。
下午,左右互搏、千手、驟雨疾風劍這三門武技超越萬裏神行,後來居上,相繼從大師晉入宗師。
孟周已爲今日又将和之前幾日一樣,甚至有可能白丫已經被白婆婆禁足,但他卻沒有因此急躁,反正他的心态也放得很開,能成固然好,不能成他也無所謂。
即便如此,此行也不算勞而無功,至少,解了這個謎,他心中不會因此再有疙瘩。
就在這時,孟周眼前一亮,一個瘦小的身影出現在遠方,停留在上次她呆過的那片沙地。
她卻沒有如他以爲的那般坐下編草玩,而是面對石壁,雙手十指在石壁上摩挲劃拉,就像是在描摹勾勒着什麽。
許久之後,她才坐了下了,埋頭編草。
當一隻栩栩如生的草編螞蚱在她十指間誕生,完全專注的她心神回歸,忽然吓了一跳。
因爲她看到了一雙大腳和一對如柱子一般筆挺有力的雙腿,她眯着眼睛仰頭看去,終于看清楚,面前之人正是前幾日拿着小姨信物登門,卻和婆婆大吵了一架的壯大叔。
見他忽然出現在這裏,她腦瓜裏想了很多種可能,每一種,都把她吓得打哆嗦。
她張嘴磕磕絆絆的喊:“大……大大叔……叔叔,你……你怎麽在……在這。”
孟周道:“你想變個小結巴呀?把舌頭捋直了說話。”
白丫閉上了嘴。
“我又不會吃了伱,這麽害怕做什麽?”
孟周的态度讓白丫的情緒漸漸平複下來,但看他的神情,依然是怯怯的。
孟周道:“白芷是你小姨?”
白丫緊閉着嘴,這時候的她,似乎終于牢牢記住了婆婆的叮囑。
孟周卻不理會,繼續說:
“你說,這個白芷弄個殘次功法給人修煉,讓人此生築基無望,是不是很不道德?
這種行爲是不是很可恥?是不是應該遭人詛咒唾棄?”
白丫嘴巴依然緊緊閉着,瞪大的雙眼中卻已經裝滿了瑩瑩淚花,仿佛下一刻就要兜不住嘩啦啦留下來。
欺負一個小女孩,真有意思。
孟周看了看周圍沙地,忽然道:“我有個主意,咱們在這裏堆個白芷出來,然後朝她吐口水,詛咒她不得……”
她話還沒說完,白丫雙眼淚花忽如決堤洪水般湧了出來,大喊道:“不要!”
因爲情緒太激動,這一喊都破音了。
“大叔,不要,不要詛咒她,求您不要這麽做……”
“我練了她的功法,築基無望,她害我這麽慘,我詛咒她怎麽啦,她便是在我眼前,我也咒得她理直氣壯!”
“她不是故意的……”
“她害我築基無望。”
“她……她是個好人……”
“她害我築基無望。”
任白丫如何辯解,孟周隻一句話就把她一步步逼到了懸崖邊上。
忽然,詞窮的她伸手在臉上用力一抹,她咬了咬牙,道:“大叔,您别說了。明天……明天您再來這裏!”
孟周點頭道:“好,明天我就在這等你!”
白丫轉身走了,步伐堅定,雙拳緊握,就像是一個即将孤身赴險的勇士。
看着她遠去的背影,孟周心中對自己評價道:“我還真是個大壞蛋啊。”
這一刻的自己,和那種教唆小朋友回家偷錢出來玩遊戲的壞孩子形象重合在了一起。
時間一晃,就已到了次日下午。
白丫微弓着身子,從遠處小跑而來。似乎這樣她就能夠讓自己的存在感更低、更隐蔽一般。
她來到孟周面前,将一本顔色泛黃的古籍交給孟周,《水養潤身訣》。
“給你,以後,你不能再詛咒她,說她壞話了,不然,就是你的不對!”
說罷,她頭也不回便要離開。
“這就完了?回來!”孟周一聲喊直接把她定在了原地。
就在她不知所措,胡思亂想之際,一個沉甸甸的袋子塞在了她手裏。
“你把我當什麽人了?拿着!”
“什麽?”她輕聲嘀咕。
“你不會自己看啊?”
她拉開系袋口的繩子,低頭往裏一瞧,滿滿一袋靈石,她一個小女娃,何曾見過這樣一筆巨款,驚得都不知道該說什麽。
“裏面有中品靈石四枚,下品靈石四百枚,雖然這類功法在多寶樓售價千枚下品靈石,可我買水養訣時就已經花出去了很大的一筆,加一起不僅沒占你便宜,反而還虧了。”
當然,這隻是一個理由,還有個原因是,他想留點靈石備用。
“哦。”白丫也不懂得拒絕,捧着靈石袋傻愣愣的應了一聲,“那我可以走了嗎?”
孟周看了看她手中靈石,道:“就這麽走啊?你是不想活着走回去了吧?”
孟周也有些無奈,要是中品靈石再多點就好了,不至于這般累贅,幾百枚下品靈石交到一個小女孩身上,沉都在其次,更重要的是還不太安全。
白丫反應了過來,趕緊将靈石袋揣進懷裏藏好。
見此情景,孟周卻忽然想起了另一事。
“白丫。”
“啊?”将靈石袋揣懷裏藏好的白丫聞言再次看向他,似乎在問,大叔您還有什麽事?
孟周沉聲道:“你回去後記得提醒你婆婆,讓她盡快搬家。”
“啊?爲什麽呀?”
“小丫頭,知道什麽叫吃絕戶嗎?”
白丫茫然的搖搖頭。
許久之後,她臉上的茫然變成了惶然。
孟周見此,心中有些不忍。但悄悄提醒一下,已是他能力的極限,根本無力去摻和什麽。何況,以白婆婆的古怪脾氣,人家也未必領這份情。
他揮了揮手,道:“好了,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說罷,孟周轉身就走。
“大叔。”
“嗯?”孟周轉身看她。
“你是個好人!”白丫認真道。
孟周啼笑皆非,若是她年紀再大幾歲,她這一句話至少得讓他郁悶半年。
白丫伸手入懷,拿出一物,将其珍而重之的放在他手心。
孟周驚訝地看着手心中那隻仿佛随時都要跳走的草編螞蚱。
“送給我?”
“嗯,送給你!”
“好,謝謝!”
孟周從各個角度都仔細打量了一番,這才将其收入懷中,并向她鄭重道謝。
他再次轉身要走。
“大叔。”
“嗯?”
孟周再次停步轉身,心道,這丫頭不會是在報複我吧,畢竟昨天讓她哭得那麽慘。
“您是不是就是那天向我問路的大叔?”她忽然道。
孟周聞言,先是一愣,而後一凜,沒有否認,反而追問道:“你是怎麽看出來的?”
“因爲你們都饞我編的螞蚱,其他大人連多看一眼都不會。”
“呃……”她這解釋把孟周搞無語了。
他還以爲是自己的易容斂息有什麽緻命漏洞,居然讓個小女孩窺出了疑點,卻沒想到是這樣的原因。
她說的不錯,自己确實有些饞草編螞蚱,更準的說,不隻是螞蚱,任何精巧的手工編織物,他都很眼饞,這是從上輩子童年就帶出來的執念。
他的手工超爛,卻有同齡人能就地取材,用一些常見之物編織成手槍,長矛,貓狗等玩具,對此,他真的是羨慕得要死,哪怕成年之後,這種羨慕之情依然不減。
作爲一個手工廢物,他确信,自己這一輩子都做不到别人幾歲時就能做成之事。
隔了一個世界,又看到一個有着類似天賦,且還更厲害的小孩,自然就被勾起了相關記憶,加上他對這方面也确實沒注意,沒曾想這在無意間漏了底。
見他“呃”了一聲愣在原地,白丫露出個得勝般的笑容,真的轉身就跑了。
……
白丫一路小跑回了古井街,天色已經昏暗下來。
雜貨鋪也已關門,隻有一個小小的側門半掩着,見此情景,她心中緊了一下,蹑手蹑腳的走了進去。
才走出兩步,一道冷冰冰的聲音便在屋中響起:
“丫頭,你真的是翅膀硬了啊,不僅敢撒謊了,居然還學會了偷東西!”
白丫吓得一哆嗦,緩緩轉身朝向聲音傳來的方向,雙腳并攏,站直身子,一副等着挨訓的老實孩子模樣。
“婆婆。”她喊道。
“過來!”白婆婆道。
白丫小步走過去。
“跪下!”
白丫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白婆婆躺在藤椅上,眯着眼,就像是睡着了。
白丫知道,依婆婆的脾氣,在自己跪到她滿意之前,她都不會再說一句話。
可她想到大叔剛才的提醒,她也顧不得那麽多了,急忙道:“婆婆,我有重要的事與您說!”
“閉嘴,規矩忘了?便是有天大的事,也等受了罰之後再說!”白婆婆冷冷道。
“真的很重要很重要,事關咱們生死的大事!”白丫急忙道,臉上滿是焦急。
白婆婆沒再繼續冷言冷語,躺在那裏一動不動,就像是已經徹底嘎了。
許久之後,她才語氣冰冷,又帶着戲谑的口吻道:
“那你給我說說,到底是什麽事關生死的大事。
到底是天要塌了,還是白月灣要沉了?”
“啊?”她這話讓白丫愣在那裏,小腦瓜都差點燒迷糊了,更不知該如何回答。
白婆婆繼續道:“你偷功法,是給當日登門那人?”
“嗯。”
“然後,他就用那事關咱們生死的天大消息,從你這把功法拿了去?”
“啊?”
“你到底有沒有長腦子,這麽簡單的……”
白婆婆正要開口訓斥,卻被腳邊“啪”的一聲響打斷。
她睜眼看去,便見一個靈石袋被扔在地上,數百枚靈石散作一地。
“婆婆,您猜錯了,大叔是花靈石買的。”
白丫也不敢耽誤,更沒有對婆婆“乘勝打擊”的念頭,趕緊将孟周有關“吃絕戶”的提醒說了出來。
原本在見了靈石後還有些鄭重姿态的白婆婆重新放松下來,呵呵道:“我還真以爲有什麽高明見解呢。”
白丫卻繼續道:
“大叔說,您一定是以爲自己有隐藏,實力遠比讓大家看到的強,所以,您才有恃無恐。
但他卻說,除非您的實力強到能壓服整座白月灣,不然,都不能改變咱們危險的處境。”
“大叔說,婆婆您隐藏了一些實力,這一點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所有人都認爲您隻有練氣五層,而且,正在快速老去。”
這句話白婆婆粗聽不解其意,甚至又想開嘲諷。
可很快,她就隐約意識到了什麽,更仔細的琢磨了一會兒。
忽然,如墜冰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