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尿病?
陸九仔細看了眼那個女人。
看着不像啊。
也對,化了妝看着不是很準。
“能不能治還得診斷了才知道,今天這個點沒時間了,明天你再來看吧。”陸九道。
白秀紅搖搖頭,“不是我,是我爸。”
陸九問,“多大歲數了?”
白秀紅道,“七十四。”
陸九問,“什麽時候被檢查出來有糖尿病的?”
白秀紅道,“有二十年了,一直在吃藥控制。”
二十年?
陸九聽到這個數字就知道情況不太妙。
二十年用藥史,陸九都不用看,便知道這位大爺的肝腎功能絕對已經出問題了。
爲什麽?
治療糖尿病的藥物,用的最廣泛的便是二甲雙胍,這個藥可以減少肝髒中葡萄糖的合成及腸道葡萄糖吸收,同時也會分解身體内的糖分,幫助糖尿病患者充分利用内源性胰島素,降低空腹及餐後高血糖。
看上去沒什麽問題對吧,可是減少肝髒葡萄糖的合成及腸道葡萄糖吸收,意味着你在阻礙肝功能的正常活動。
這其實是一種粗暴的幹預行爲,糖多了,我就給你減少糖的合成,可是身體攝入的食物,不會因爲沒有合成糖而消失啊,打斷了這個自然的生理功能,也就意味着肝的疏瀉、脾的運化、大腸傳化等等都會出現問題。
爲什麽糖尿病人會出現消化不良,或者時有便秘的情況?
就是因爲這些功能出現了問題。
但這是糖尿病造成的嗎?
不是,是治療糖尿病的藥造成的。
最爲典型的一個糖尿病并發症就是糖尿病足,醫生會告訴伱,糖尿病足是由糖尿病周圍神經病變、糖尿病血管病變、感染、外傷等多種原因引起的。
實際上就是藥引起的。
因爲阻止糖的合成以及分解身體内的糖分,這些東西會留在身體裏面排不出去,因爲它被剔除在了正常的身體功能循環之中,自然也就無法通過正常的循環代謝出去。
那麽出不去,這些東西會去哪呢?
答案就在腳上。
以陰陽理論來看待的話,這部分出不去的東西屬陰實,它一定會往身體下方沉積,因爲人體吃進去的食物,會經過小腸氣化,分出清濁,濁物經大腸排洩,清氣經肝脾往上升,因此,隻有氣才會在身體裏上升,而有實體的東西則一定是往下沉的,這與大自然的規律是一緻的。
當這些東西在腳上積累的太多,那自然就成了糖尿病足。
很多服藥多年的糖尿病患者,自測血糖的時候,都是紮的手指,但你如果紮腳趾測血糖的話,就會明白糖去哪了。
不過輕易不要嘗試,要不然腳受傷收不了口,那可就麻煩了。
目前這個病也很無奈,因爲在現在的醫療領域裏,糖尿病公認的治療方式,基本就是用藥物控制,你必須得終身服藥,所以,即便是大多數人知道了糖尿病的并發症是藥物引起的也沒有辦法,該吃還得吃。
不知道這些病因說不定心裏還會好受一點,至少吃藥的時候沒有心理負擔。
陸九之所以感覺有些不妙,就是因爲二十年的服藥史,不說糖尿病的并發症,單單是藥物對肝腎的影響,就已經是很難調過來了,而一旦開始治療,陸九肯定是要讓對方停藥的,那麽停藥的戒斷反應,自己的中藥是否能夠壓制住呢?
這個問題,陸九自己也不清楚。
他隻用白虎加人參湯治療過一些剛得一兩年糖尿病的患者,這部分患者服藥時間短,停藥的戒斷反應也不大,并且基本都屬于消渴症中的上消,也就是肺熱津傷,這個是最簡單的,生津止渴輕松搞定,白虎人參湯一劑就能有很好的效果。
如果是中消的話,那麽要麽是胃熱熾盛,要麽是氣陰虧虛,到了這一步就有點麻煩了,因爲不僅要生津止渴,還得清胃火,養陰,益氣健脾等等。
一旦屬于下消,那就有可能是腎陰虧虛,或陰陽兩虛,這個時候就等于是傷到了肝腎的根本,很難很難調,要是再加上一個幾十年的服藥史,那陸九就得考慮接還是不接了。
這種患者一旦接了,治不好都還隻是小事,一旦出問題了,那陸九可擔不起這個責任。
當初在金陵中醫院的時候,陸九就看到很多主任級别的中醫碰上糖尿病,一問對方多大,吃了多少年的藥,隻要有過七十,吃了幾十年藥的,基本就是讓對方接着吃藥控制,别找中醫看了。
爲什麽?
都七十多了,吃了幾十年的藥都還能繼續控制,沒有出現什麽并發症,也沒有到要搶救的地步,那還找中醫幹嘛?
至于生活上有點小折磨,嗐,忍了幾十年了,能過就過,萬一碰上一個水平不高的中醫,說不定情況會更糟糕。
“我的建議是繼續吃藥控制,中醫的話,就别找了,沒用。”陸九沉思片刻後,給出了自己的回答。
雖說當着這麽多患者的面,主動承認自己沒本事有點丢人,但陸九在這方面一直都是實話實說,治得好就治得好,治不好就治不好,從來不會做虛假的保證。
這些日子來找他看病的患者不計其數,也有人吃了他開的藥沒效果,陸九也是明确表示,三付藥無效,就讓對方另請高明,絕不再賺對方一分錢。
也因此,陸九這幾乎沒有什麽醫鬧,甚至有些患者對陸九态度不好,其他人還幫着陸九說話。
有時候就是如此,你是個什麽人,大家心裏都跟明鏡似的,好不好不在嘴上,而是看你做了什麽。
“真就一點希望都沒有嗎?”白秀紅期盼道。
陸九搖搖頭,“能到這個歲數還沒有出現并發症,那就證明控制的不錯,隻要這個病沒有對生活造成太大的影響,比如吃不下飯,睡不好覺之類的,那就保持現狀不變。”
“老人家不比年輕人,本身恢複的就慢,再加上吃藥的時間過長,如果猛地換藥,對老人家的身體也會是一個不小的沖擊,這裏面的風險非常高,以我的水平,暫時是無能爲力的。”
白秀紅急忙道,“不是沒有并發症,是已經有了,糖尿病足,醫生建議要趕緊做截肢手術,不然……不然腳都要,保不住了……”
說到最後,白秀紅的言語中帶着些許哭腔。
陸九皺眉,“感染擴散了?”
白秀紅颔首。
一般來說糖尿病足如果是篩查的特别仔細,輕易不會到截肢的程度。
要麽擴血管、疼痛、抗感染治療,要麽就是下肢動脈腔介入,血管旁路手術,最壞的結果就是截肢了。
有的是截腳趾,有的感染的面積大就會截的更多。
到了這一步,可以說情況已經很糟糕了。
“這樣,我教你一個辦法,你回去試一試,如果可以的話,或許不用截肢,如果效果不太理想,那麽醫院怎麽說,你們還是怎麽做吧。”陸九道。
白秀紅道,“什麽辦法?”
“去買幾斤蔗糖,然後放一盆水,每次倒半斤蔗糖下去,然後給你爸泡腳,如果有膿血被吸出來,就過來找我,我再配點中藥幫你爸收口,隻要傷口止住,肌肉皮膚再長回來,腳應該就不用截肢了,事先聲明,不要指望我能治得好你爸的糖尿病,我頂多就隻能試試看能不能保住你爸的腳,明白嗎?”陸九道。
白秀紅連連點頭,“明白明白,我這就去買。”
“記住,一定要是純正的蔗糖,算了,讓你去買可能會買到假的,我這裏的存貨給你一些吧。”陸九想了想,還是不放心白秀紅去買,她如果分辨不出什麽是精煉糖,什麽是蔗糖的話,一旦用精煉糖去給他爸泡腳,那樣半點效果都沒有。
陸九自己其實買的也不多,他走到藥櫃旁,把裝着蔗糖的袋子提到稱上,見還有一公斤左右,便全部提了出來,然後交給白秀紅,“喏,這裏一公斤多點,你拿回去給你爸泡腳,一次半斤,一天泡兩次,記住,如果第一次沒有吸出膿血就别泡了。”
白秀紅認真記下,“陸醫生,多少錢?”
陸九道,“十四塊。”
白秀紅立刻付款,然後便提着袋子離開了陸氏醫館。
看着白秀紅的背影,陸九不由歎了口氣。
全國糖尿病患者幾千萬,可惜啊,能治的醫生卻寥寥無幾。
……
回到醫院,白秀紅趕忙來到住院部十二樓。
來到1205号病房後,白秀紅瞧見她爸側躺着眉頭緊鎖,立刻從洗手間拿來一個臉盆。
自從有了這個糖尿病足,她爸就沒出過醫院,清創手術做了好幾次,但腳上的傷口依舊是無法愈合,傷口潰爛的地方泛黃,且每天都有濃水出來,看上去非常的惡心。
白秀紅知道,她爸每天都承受着難以想象的痛苦,即便是吃了止痛藥,也很難入眠,每天隻有在疼的實在是扛不住的情況下,才能小眯一會,可即便如此,他額上的眉頭也從未舒展過。
她此前從未想過找中醫試,如果不是無聊在手機上刷到了陸九,瞧見他似乎真的有幾分本事,她也不會跑到陸九的醫館去找他。
“爸,來泡個腳。”将半斤蔗糖放進水中過了一小會,白秀紅便叫醒了他爸。
“泡什麽腳?”白川看着盆裏那紅色的水,不明所以。
“醫生建議的,您試一試。”白秀紅道。
“不是說不能沾水嗎?”白川年紀大了,記性倒是還不錯,他記得醫生跟他說過,腳上的傷口絕對不能沾水,否則極容易感染。
“這個是中醫說的,試一下,如果可以的話,您這隻腳就能保住了。”白秀紅現在已經是病急亂投醫的狀态了。
“真的?”白川自己也不願意截肢,但腳上那一直不能愈合的傷口讓他幾乎看不到任何希望了。
“試試,來。”白秀紅将臉盆推近。
白川沒多想,既然自己女兒都這麽說了,那說什麽都得試試,下一刻,白川緩緩将腳放進臉盆之中,當他腳上的傷口接觸到水的一瞬間,一股錐心的刺痛驟然襲來,白川瞬間倒吸一口涼氣,立刻就把腳往回抽。
疼!
太疼了!
“爸……”白秀紅緊張地看着白川。
“沒事……”白川咬緊牙關,做好了心裏預設後,再一次将腳放進了臉盆之中,這一次,同樣的疼痛從腳上傳來,不過他沒有收腳,而是狠狠地踩了進去。
白川的腿還是顫抖,他雙手死死地攥着床單,臉上盡顯猙獰。
說實話,要不是這些日子的手術已經讓他習慣了一部分疼痛,這會他是真會忍不住叫出聲來。
太疼了!
比做完手術,麻醉消失後還要疼。
可爲了保住腳,他也不得不試一試。
慢慢地,随着時間的推移,腳上的疼痛似乎越來越輕了。
也不知道是白川自己适應了,還是其他原因。
幾分鍾後,白川感覺基本上已經沒什麽疼痛感了,甚至還有種舒服的感覺。
接着又是幾分鍾過去,白秀紅忽然看到臉盆裏有一股黃色的東西出來了,似乎就是從白川腳底闆那冒出來的。
膿血!?
真的吸出來了?
“你在幹什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