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漢中醫院。
中醫科。
“小湯,聽說你是上京中醫大學畢業的?”季元甯看着眼前這個頗爲腼腆的少年,上下打量了一番。
這中醫科的組建除了三位返聘的老中醫之外,還有兩個年輕人上了崗,一個是上京中醫大學畢業的本科生,另一個則是毫無學曆的家傳中醫。
相比起家傳的那位,季元甯更喜歡這個上京中醫大學畢業的湯義,倒不是因爲學曆歧視,而是湯義身上沒有那種骨子裏透露出來的傲氣,反觀那位家傳中醫,從進來醫院就沒有正眼瞧過任何人。
“呵呵呵,是啊。”湯義撓了撓後腦勺。
“怎麽沒想着讀研然後留在上京?”季元甯問。
“家裏還有債要還,我想先上班了,以後有時間再攻讀一下。”湯義道。
“江漢本地人?”季元甯問。
“嗯。”湯義道。
“好好幹,過個一年半載我想辦法找院長給你弄個編制。”季元甯笑道。
“謝謝主任。”湯義笑道。
季元甯拍了拍湯義的肩膀,“去忙吧。”
“嗯。”湯義随即離開主任辦公室,回到了科室的醫師辦公室内。
中醫科的醫師辦公室不大,隻有六個工位,而三個返聘的老中醫不需要坐班,能到點去門診室上班就行。
所以整個辦公室内,也隻有湯義以及另外一個家傳中醫李威。
李威比湯義大個幾歲,此時正坐在辦公室裏刷着手機。
“嘁,狗屁不通。”
“這種招搖撞騙的人也能火,真是沒天理。”
“醫理都沒說明白,全是西醫的話術在解釋中醫,言論根本站不住腳,評論居然還有捧臭腳的。”
“……”
李威一邊看着手機,嘴裏還一個勁地喃喃自語,湯義聞言沒有出聲答話,他本身也不是個自來熟的性格,所以在掠過李威的工位後,他就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開始熟悉醫院裏開處方的系統。
一般來說,像他這樣暫時沒有拿到行醫資格證的醫生,是不能坐診的,因爲你并沒有處方權,開藥就是違法。
但他們可以開完藥之後,讓主任簽字,這樣一來就不算違法了。
“欸,伱最近刷沒刷到江漢市那個姓陸的中醫?”
許是見湯義一直不搭理自己,李威便直接開口詢問起來。
湯義笑道,“我不怎麽玩這個東西,不太了解。”
李威卻是沒有絲毫邊界感地湊了上來,他把手機放在湯義面前,裏面正在播放陸九給衆人科普健康知識的畫面。
【心髒是我們身體一個最最重要的動力來源,它就是一團火,如果它的溫度低下來,那麽很多病都會找上門,所以,我們在平時就要注意鍛煉,适當的運動可以強我們的心肺,這樣才能做到少生病,或者不生病。】
“呵,明明是心陽不振,百病纏身,他卻簡單的把心陽說成是溫度,簡直可笑。”李威言語中充滿了輕蔑。
“呃……爲什麽我覺得他說的還挺好的,至少不懂中醫的人可以聽懂,這就挺好了吧,總不能給他們講黃帝内經、傷寒論這些東西吧。”湯義笑道。
李威聞言,收起手機,眼眸中掠過一抹輕蔑,轉瞬即逝,“呵呵呵,中醫要是真這麽簡單就能讓人懂,也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說完,李威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繼續刷着視頻。
湯義見狀不禁搖頭歎氣。
怎麽說呢。
李威給他的感覺,就像是把中醫看得極爲重要,由不得别人在那裏胡說,隻要有一點不對,他就得極力批判。
湯義從季元甯那裏得知,李威是過了中醫的專長考試,但由于沒有開醫館的資質,機緣巧合之下,便被中醫院給招錄了進來。
說實話,中醫的專長考試難度如何湯義并不清楚,但家傳中醫的實力湯義還是知道的。
畢竟自己滿打滿算也就讀了五年大學,人家可是從小就有基礎的,大家智商差不多,拼的就是時間。
視頻裏的那個中醫,湯義并不認識,不過他感覺能夠在公開場合去講中醫的,應該都是基礎非常紮實的,因爲你腦子裏沒有一個體系,你是很難把中醫講得讓普通人也能聽懂。
今天是第一天上班,中醫科很多事都還沒有走上正軌,坐診的時間才剛剛排出來,病房沒人,他們今天也不用去病房查房,無聊了幾分鍾後,湯義索性下了個短視頻軟件,然後在同城闆塊刷起了視頻,果然,在刷了七八個視頻後,湯義就看到了陸九坐在人群中給人瞧病的視頻。
【……到了晚上,在我們腦子這裏的神就必須要回到心髒這裏來,然後泡在心血裏面恢複,您可以把它想象成一個小人,白天工作完,晚上在浴室泡泡澡,這樣就能消除一整天的疲倦了……】
……
【我的話,他們信就信,不信我也沒辦法,但隻要有人願意聽,我就願意講,怎麽?你們管得了我,還管得了群衆還聽誰!?】
……
【神農嘗百草就是在試這些中藥的性味歸經,也就是這些藥吃到我們的身體裏面以後,它會發生怎樣的作用,藥效怎麽走,走哪裏,都一一寫清楚了……我們的老祖宗沒用過任何先進的儀器,就靠大量的實踐和觀察,總結出了這所謂的靶向藥,如清肺排毒湯,它就是這三年來最厲害的靶向藥……】
……
【……想要養好胃氣,保持好胃口,其實就一個字,餓……】
……
湯義這一刷,便是刹不住車了。
他感覺這個姓陸的中醫所講的一些中醫知識,确實是很形象生動。
就比如失眠這裏,他把神比作一個小人,白天在腦子這裏工作,晚上回到心髒休息,失眠就是神這個小人沒有在特定的時間出現在特定的位置,晚上本應回到心髒休息的時候,卻總是往腦子這裏跑,人就會睡不着。
這其實就是心神失養,血虛不得養神,心陽還稍稍有點虛。
如果說心裏的血是起到濡養神的作用,那麽心陽就是在控制神不随便亂跑。
心陽虛了,念頭就開始不受控制,所以有些人到了晚上如果總是喜歡胡思亂想,多半就是這個原因。
不過不寐的情況遠不止這些,它入脾、肝、腎,都有密切聯系,陸九笃定地說本質上還是心的原因,這一點湯義無法理解。
半個小時後,當湯義刷完了大部分視頻,忽然心中生出一個想法。
他想見一見這個和他年紀相仿的同行!
老實講,陸九說的很多東西他是明白的,但如果讓他去給這些人講的話,絕對不可能像陸九這樣言語直白。
從這一點上看,湯義便感覺自己在中醫基礎知識方面,是不如視頻裏的陸醫生的。
思慮片刻,湯義随即來到主任辦公室,在請好了半天假之後,他便離開了中醫院,直奔陸九的診所。
陸九出名後,他的醫館已經在江漢市城區不算什麽秘密了,每天來這排隊的人絡繹不絕,俨然已經成爲園林街道一處别樣的風景。
不多時,湯義便來到了園林街道,還沒等他發現陸氏醫館的門面,便看到一堆人圍在一個地方。
不用說,這絕對就是陸氏醫館了。
湊近之後,湯義發現自己根本就擠不進去。
不僅醫館裏面全是人,門口也已經被堵的水洩不通。
湯義本想挂個号進去看看,結果一番詢問之後才發現,号都已經排到一百多了,他就算今天叫号,恐怕也得三四天之後才能看病。
原本還想跟陸九交流一番的湯義,此時也不得不打道回府。
然而就在他準備離開之時,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卻悄默走到他旁邊。
“哥們,要号不?”
啊?
湯義沒明白他的意思。
男人又強調了一遍,“要号不?27号,馬上就能進去找陸醫生看病,要不?”
黃牛!?
湯義驚訝地看着他。
倒不是說黃牛這個身份讓他驚訝,而是一個小小的醫館,居然還有黃牛的存在,這着實讓他沒想到。
難不成這個陸醫生的水平,已經達到了讓黃牛盯上的地步?
要知道,黃牛這個行當,那都是無利不起早的,很多大醫院的專家門診其實也有黃牛的存在,有的專家号五六百的話,黃牛可以炒到一兩千,這在醫院已經不是什麽稀奇事了。
可小城市裏的醫館居然也有黃牛屬實是讓湯義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多少錢?”湯義問。
男人一見湯義有想法,眉眼一挑,“好說,兩百!”
兩百?
你怎麽不去搶!!
湯義眼睛裏閃着怒火。
但這個表情在男人落在眼裏卻不叫個事,當黃牛嘛,早就對這種眼神見怪不怪了。
“欸,你可别嫌貴啊,這點錢都不夠你去醫院做個檢查的,前幾天有個又怕冷又怕熱的人,在醫院看了五六年都沒看好,最後還被醫生診斷爲是神經問題,結果在陸醫生這,一副藥就給調的七七八八了,第二天早上過來就拼命的感謝陸醫生,不信你随便找個人問,他們都知道。”
“還有一個頭痛了一個月,怎麽吃止痛片都好不了的女人,結果陸醫生幾針下去,她當場就好了,這事也是真的,我半句假話都沒有,你都可以問,說實話,這幾天下來,陸醫生的号是越來越難叫了,每次清号,都有人三四點過來排隊,今天就是清号的日子,我可是好不容易搶到這個号,你如果今天就把病給看好,這兩百真不貴。”
“你想想,陸醫生的号已經放到一百多個之後了,你要拿到号,最起碼也是三四天後,就算你到那個時候搶到号,也要被病痛折磨三四天,折算下來一天也就四五十,貴嗎?真不貴好吧,哥們,隻要把病看好,這點錢算啥,是吧。”黃牛可勁地勸說,他所說的清号,其實就是叫号一百多位之後就沒了,陸九便隻能重新發放号牌,而重新挂号的日子,就成了大家瘋狂搶号的日子。
不得不說,黃牛的描述倒是讓湯義對這個陸醫生更加好奇了。
他的确是想見識見識,隻是讓自己把錢交給一個黃牛,湯義心裏就有點不舒服。
“萬一我買了你的号被陸醫生知道了,他會不會讓我出去不給我看,那樣我豈不是虧大了?”湯義問。
黃牛笑道,“不會,絕對不會,這個我敢拿陸醫生的人品擔保。”
湯義奇怪,“你這個擔保是認真的嗎?我還從來沒聽說過擔保是用别人的人品!”
黃牛笑道,“咱還是有自知之明的,人品這東西,我高尚不到哪去,但是陸醫生确确實實可以,這個真不騙你,隻要你相信他,不管你生了什麽病,他都看,前幾天就有一個得乳腺癌的,據說轉移到肺癌了,人陸醫生照看不誤!”
乳腺癌轉肺癌?
這都敢看!?
湯義傻眼了!
騙錢吧!
他的認知讓他覺得陸九有點假!
“絕症都能保證看好?”湯義皺眉。
黃牛擺手,“你想什麽呢,陸醫生說了治不好,就是試一試,讓那人别放棄,還說什麽醫生下的死亡通知單就是個屁,能活多久隻有自己說了才算,我覺得怎麽說呢,就算治不好,至少這話聽着舒坦。”
有點意思!
湯義一想自己今後幾天肯定都會忙的暈頭轉向,到時候絕對是沒有時間來搶号的,于是他心一橫,“微信還是支付寶?”
黃牛喜笑顔開,“都行都行。”
兩百。
湯義還是有點心疼的。
不過中醫院的工資還行,而且家裏還債也不差這兩百,能夠見識一下厲害的同行,這點血湯義還出得起。
付完款,拿到号牌,湯義便靜靜地在醫館外等待。
一個小時後,醫館内傳出來一個聲音。
“下一個,27号!”
湯義心頭一震!
終于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