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氏醫館内,田學林的兩條大腿内側,都被陸九給紮了三針。
董氏奇穴的針法是不講補瀉的,它的針都是平補平瀉,核心是動氣,故而稱之爲動氣針法。
所用刺法也基本上是正刺、斜刺、深刺、皮下刺、巨刺等手法。
所以這門針法對于刺穴的深度是很有講究的。
陸九尚且還不熟練,不過他倒是覺得董氏奇穴的創立,似乎與黃帝内經脫不開幹系。
《黃帝内經》靈樞官針篇裏就闡述了各種針刺手法。
“凡刺有九,以應九變。一曰俞刺,俞刺者,刺諸經荥俞臓俞也;二曰遠道刺,遠道刺者,病在上,取之下,刺腑俞也……七曰毛刺,毛刺者,刺浮痹于皮膚也;八曰巨刺,巨刺者,左取右,右取左;九曰焠刺,焠刺者,刺燔針則取痹也。”
官針這一篇講的其實就是所有的針法技巧,适應全身不同病變有九種刺法,适應十二經絡不同的病變有十二種刺法,治療五髒相關病症的有五種刺法,合起來就是二十六種針刺手法。
後世也稱之爲官針二十六刺。
可以說現代很多創新的針刺手法,都能在黃帝内經中找到源頭。
“感覺怎麽樣?”留針幾分鍾,待得氣至,陸九便抽針在田學林的痛區摁了摁。
“還有點痛,但沒之前那麽重了。”田學林自己也有些驚訝。
早上來的時候,他都摁了下自己的大腿内側,還和昨天一樣,不摁不痛,一摁就痛的宛如戴上了痛苦面具,不用照鏡子,田學林都能感覺到自己的面孔已經扭曲了。
結果給陸九紮了幾針後,還真就減輕了好多。
“等會再喝點中藥,最近這段時間調整一下作息和飲食,早上跟我練會八部金剛功,應該會恢複的更快。”陸九道。
“八部金剛功?怎麽聽着這麽像小說裏的東西。”田學林道。
“就是個強身健體的功法,跟太極拳一個意思。”陸九道。
“你從哪學的?”田學林問。
“網上,跟一個老道士學的。”陸九道。
“道士?”田學林奇怪地看着陸九,“你啥時候還搞上封建迷信了?”
陸九無語道,“誰跟你說道士就是封建迷信了?”
田學林穿上褲子,“反正我是不信佛啊道啊這些東西的,咱是忠實的馬克思主義信徒,堅定的唯物主義者。”
陸九哭笑不得,“曆史上有位學者,在動蕩年代學習到了西方先進的科學思想,然後就武斷的認爲中醫是封建糟粕,得病了找西醫治不好,有人勸他找中醫試試,然後他說,找中醫治病對不起我學的知識。”
“不可否認這位學者對華夏有着難以磨滅的貢獻,但學了知識卻喪失了實事求是的能力,我認爲是不可取的。”
“伱不相信佛和道,那是因爲有人把它們跟宗教搞混淆了,拿道來舉例,道實際上是天道,也就是自然界的規律,道教呢,它隻是一個傳天道的宗教。”
“宗教是社會組織,組織必然有管理,管理必然出現權力,而權力就會滋生腐敗。”
“修道之人,他信仰的是天道,是一切順應自然規律,根本不是我們理解的那種信仰宗教。把宗教當成信仰的人和把天道當成信仰的人,是有本質區别的。”
“我們隻需要從那些真正的修道之人身上,去學習一些有用的東西,而不去信仰什麽宗教,這難道不好麽?咱們華夏文化可從來不會一棍子打死所有的東西,它向來都是包羅萬象,海納百川的,你一個黨員思想覺悟不應該這麽低啊!”
田學林奇怪道,“跟道士有什麽好學的,他們不就是天天看看道書,打打拳麽?”
陸九哈哈大笑,“你看,你連他們都不了解,就說他們是封建迷信。”
田學林道,“那一個冰箱不制冷,我說它不行還要搞清楚它的原理是什麽嗎?”
陸九搖搖頭,“當然不用,但你不能說你買的冰箱不行,那麽你沒有試過的所有冰箱都不行啊。”
田學林不服,“那你說,道士會什麽?”
陸九笑道,“那可就多了,我會的中醫就是從道醫來的,像你知道的華佗啊,孫思邈啊,都是道士出身,他們還會天文地理,甚至是化學,俗稱煉丹。”
“換句話說,華夏的道士其實是有點類似于現在的科學家,隻不過我們現在研究的是科學、科技,而以前的道士研究的是道理,道是天道,理是真理。”
“就是指自然界和宇宙的運行規律,以及這世間的一切真理,隻要你讀過一些古書,比如論語、老子、莊子,你就會發現,古人往往都說話一針見血,直指本源。”
“如果用一個詞來形容的話,大概就是大道至簡!”
田學林瞪大雙眼,“道士還研究宇宙?”
陸九道,“初中學的逍遙遊還記得嗎?”
田學林颔首,“當然記得,北冥有魚,其名爲鲲。鲲之大,不知其幾千裏也。化而爲鳥,其名爲鵬嘛,熟的很。”
陸九笑道,“咱們上學的時候,老師是不是教我們說,這篇課文全文想象豐富,構思新穎,雄奇怪誕,汪洋恣肆,字裏行間裏洋溢着浪漫主義精神。”
田學林疑惑,“不對嗎?”
陸九笑道,“對了一半,它的确有想象的成分,也足夠浪漫,但其實是莊子基于現實幻想出來的。”
田學林滿頭問号,“你别告訴我莊子真看見過鲲鵬啊。”
陸九又忍不住大笑起來,“對,他真看見了。”
田學林嘴一撇,“放屁,真要有什麽鲲鵬,那就是修仙了,你從哪看到的歪門邪說。”
陸九笑得更大聲了,瞧見煎藥的時間已到,便一邊倒藥一邊解釋,“華夏自古都是有觀星象的習慣,後來更是系統化成一個機構,叫司天監。”
“當時我們的古人爲了确定一個準确的農事利于生産,就會夜觀天象,找出群星運行規律對地球天氣的影響,二十四節氣便由此而來。”
“當時我們确立二十四節氣,主要是靠觀測東方七宿,也就是蒼龍七宿,但莊子是楚人,楚人崇拜鳳凰圖騰,所以他們是以觀測朱雀七宿來确立二十四節氣的。”
“上古時期的天文學說認爲,宇宙萬物都是由炁構成的,宇宙中到處都充斥着虛漠之炁,整個宇宙都是虛漠之炁的海洋,而天上星辰也都漂浮在虛漠之炁的海洋中,所以,古人會把觀測不到的部分稱之爲冥海。”
“秋分之時,朱雀七宿在北方,根本觀測不到,随着時間的推移,朱雀七宿會慢慢往南方運動,到了春分之時,朱雀七宿就會有半個身子出現在天空之中,直至整個星宿全部露出。”
“這個時候你再回頭看逍遙遊這篇文章,還覺得它單純隻是幻想的浪漫主義精神嗎?”
田學林腦海中再次回蕩起了兒時背誦過的逍遙遊。
北冥有魚,其名爲鲲。鲲之大,不知其幾千裏也。化而爲鳥,其名爲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裏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是鳥也,海運則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
一瞬間,田學林仿佛看到了一位老者立于四季之中,昂首目視天上星辰,日新月異,鬥轉星移,天上一隻龐大的由群星組成的朱雀慢慢從地平線探出腦袋,怒而出水,直沖天際,展翅爲鳥懸于夜空,俯視着地面那小如沙礫卻面露孩童般微笑的老者。
浪漫,真特麽浪漫。
可這浪漫背後,卻是數之不盡的夜夜觀星。
其中的堅持與辛苦,不言而喻。
“鲲鵬是天上星辰,擊水是璀璨星河,原來幾千年了,我們的目标一直都是星辰大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