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會，麻煩你告訴我兒子，他爸沒本事，不能給他創造更好的生活，但是，他爸也不會拖累他，他們領導說的對，不如就把喪假一起請了吧，三天，正好夠了，辦完了，就讓他趕緊回去上班吧.”
“葛老爺子.”
宋琦覺得空氣沉悶的厲害，他想要告訴葛老爺子，一切還有機會，但是卻怎麽也發不出聲來。
“還有我那閨女，我也知道她日子過得緊巴，我也幫不上她，讓她在婆家擡不起頭來，真是委屈她了，我走了，以後的路就得靠她自己了，不過，也好，以後我走了，她也不用隔三差五的請假了，就能拿到全勤獎了”
“對了，還有我那老伴兒，你也給他帶句話，就說這輩子老葛頭對不住她，沒讓她過一天好日子，年輕時操勞着爲孩子們賺生活費，教育費，結婚的錢，買房的錢，老了，我又病了，一天天的還得照顧我，所以，我還是走吧，别拖累她了，讓她過兩天輕松的日子”
葛老爺子說完這些，忽然轉過身來，
葛老爺子滿是溝壑的臉上此刻竟然帶着前所未有的安詳和甯靜。
宋琦往前邁了兩步，洛貝林也想沖過去。
但是，一切都太晚了。
斜陽灑在葛老爺子的臉上，泛着道道金光。
“小宋醫生，小洛醫生，謝謝你們！我走了！”
說罷，葛老爺子微微一笑，從容的往前邁了一步！
宋琦張大嘴巴，想要大喊，卻是怎麽也發不出聲音。
一身沉悶的響聲過後，外面開始變得嘈雜。尖叫聲，哀嚎聲，此起彼伏.
時間仿佛凝固了。
宋琦跌跌撞撞的沖到急診室，像是一個幽靈。
“宋琦，你剛才去哪了？葛老爺子跳樓了！正在搶救呢！”
“宋琦，你怎麽了？你的臉色怎麽看起來這麽難看？是中暑了嗎？”
宋琦搖搖頭，趔趄着往前走去。
“葛存壯，宣布死亡，死亡時間：9月26日15時36分！”
洛貝林一個趔趄，忽然倒了下去！
宋琦想要抓住他，卻發現自己的身體也是輕輕飄飄。
“洛師兄，你怎麽了？”
“宋琦，你的臉色好難看.”
家屬哭天搶地的悲痛聲夾雜着醫生護士對兩位年輕醫生的關切聲。
宋琦看到葛老爺子被蓋上了白布。
這一瞬間，宋琦又想起了他坐在天台上抽煙的樣子。
那一定的他這輩子最輕松的時刻了吧？
死，對他而言，是解脫嗎？
洛貝林因爲暈厥被達哥強迫安排了住院。
宋琦雖然沒暈厥，但李達也給他排了一天休息。
達哥說，親眼看着病人在自己眼前跳樓，對他們來說是個很大的心理創傷，他們需要休息，而且，如果他們願意，他還可以給他們申請心理援助。
宋琦搖搖頭，選擇了當醫生就是選擇了長期與生死做對決，至于心理援助，他覺得還不至于。
他隻是覺得悶，特别的悶！
葛老爺子原本可以不用死，但他卻死了，而且死的那麽悲壯。
他不知道這裏面到底是誰錯了。
宋琦不想回家，就在醫院病房陪着洛貝林。
洛貝林醒過來的時候，什麽都不說，隻是哭，一個大男人，哭的嗚嗚的。
“宋琦，我不該跟葛老爺子說透析的各種費用.”
“我不該告訴他，透析後不能做體力活.”
“我甚至都不應該告訴他，透析到底是個什麽過程.”
宋琦不知道該怎麽安慰洛貝林。
與此同時，針對葛老爺子的死亡讨論也在急診科開始了。
相比較其他的死亡，葛老爺子的死亡似乎更爲特殊，更爲悲壯，對醫院的影響也更不好。醫院組織這樣的讨論意在從這些特殊的案例中吸取教訓，在以後的日子裏盡量避免此類事件的發生。
死亡讨論除了有急診科的醫生護士參加之外，還有醫務科的領導們在。
一開始，大家都針對老爺子的疾病和經濟狀況展開讨論。
讨論到一半的時候，風向忽然就變了。
一切起源于程偉業的幾個問題。
“李達要求宋琦詢問病史書寫病曆，爲什麽後來變成了洛貝林？”
“在樓頂上，洛貝林和宋琦到底跟老爺子說了什麽才導緻他從樓頂一躍而下”
“我不是針對規培生，我隻是就事論事，希望從中能給我們一些啓發。”問完了幾個問題後，程偉業目光看向李達。
事實上，出事兒之後，李達第一個反應就是要把兩個規培生好好保護起來。
因爲就目前的情況來看，死者家屬很有可能會把怒火遷移到兩個規培生的身上，畢竟，老爺子跳樓的時候，兩個規培生就在現場！
隻是，他沒想到，家屬還沒找他們的麻煩，内部人就已經開始找他們的麻煩了。
一個死亡病例讨論最終要成文，肯定要有因有果，有經驗有教訓，這才算是一個完美的死亡病例讨論。
而葛老爺子從入院開始，醫療操作上沒有任何問題。
他的死亡屬于自殺，如果當時醫務人員不在現場，那麽也沒有任何問題。
可是偏偏有兩個規培生在現場。
而且，這兩個規培生又正好是負責跟葛老爺子前期入院宣教和病史收集的。
所以，如果在這上面做文章，那是絕對有的做的。
“關于這兩個問題，我來回答一下吧”李達知道沉默解決不了問題，于是便開口了。
“我讓兩個規培生去跟進這個病例的，主要是因爲這是個老患者，我對他的情況比較了解，病人入院的時候雖然處于昏迷狀态，但是經過初步治療後已經清醒，總體來說，病人病情比較穩定.”
“李主任，讓規培生去跟進新病人是沒有問題，關鍵是規培生到底跟老人家說了什麽才導緻了他的死亡.”宮主任喝了口遲浩然送給他的咖啡，意味深長的說着。
李達一聽這話，頓時有些上頭，這什麽意思？直接把死因歸結到兩個規培生的頭上了？
“宮主任，請你注意自己的措辭，什麽叫兩個規培生說了什麽導緻了病人的死亡，病人自殺是因爲經濟原因，跟規培生說了什麽一點兒關系也沒有！”李達的聲音很是生硬。
“如果是因爲經濟原因的話，病人我們要來醫院？李主任，你這麽袒護規培生，接下來科室的工作可不好開展啊！遠的不說，就這個死亡病例，可就給我們科室帶來了很多負面影響！”宮源華的聲音也高了幾分。
這時候，一直沒有開口的胡主任合上了茶杯蓋。“大家都别吵了，爲了兩個規培生值得嗎？不就是兩個規培生嗎？該怎麽處分就怎麽處分呗，實在不行，還可以勸退！反正我們科室又不缺規培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