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
一間屋門敞開的房間内,
隔着一張不算大的高圓桌,餘莉遲疑着開口,“光看着劇本,我想象不出她是否有出軌。”
因爲要準備第二個景的拍攝,劇組暫時停工一天,等待新景的布置。
盧正義趁着這個時間,想給餘莉試個鏡。
之前雖然預計是在實際拍攝中選人,但畢竟她提前到場了,也不能一直在旁邊等着。
房間内,氣氛安靜下來。
“我的意思不是說,我沒看懂角色,這就是我對角色的理解。”餘莉有些緊張的補充着,“因爲劇本一直在強調,看到的事情不一定是真的,做決定不能光靠猜,所以我就想着這個角色的出現是否也是有着這方面的意思。”
就如同,劇本最開始的一段話。
‘街上有兩個人,一前一後追逐着。’
‘前面被追的人穿着休閑服,後面追着的人穿着公職人員的服飾,那麽……哪一個才是探員?’
‘其實兩個都是,前面那個是便衣。’
‘在兩人更前面,你看不見的視野裏,其實還有第三個人。他們兩個人在一起追着最前面的那個犯人。’
‘所以在一個分不清黑與白的世界裏,什麽事情都不要靠猜。’
李國強的女朋友到底有沒有出軌?劇本裏沒有任何一段劇情裏是直接表述的。
但是在她出場時,那個陪她搬東西回家的男同事卻一直在暗示着餘莉,她出軌了。
‘在男朋友住院,家裏沒人的情況下,一個美麗的女人帶着她的男同事回家,原因是因爲他在幫忙搬東西。’
這是劇本裏對于餘莉接下來這個角色出場的一段描述。
可這一段描述,很難讓人不去遐想。
除非看這段劇本的人是一個孩子。
那這個孩子也許就真的認爲人家同事是幫忙搬東西的。
可是成年人往往想得更多,更複雜。
那到底有沒有呢?
“這麽長時間研究劇本,你就給我這麽一個答複嗎?”盧正義用手指輕點着桌面,“那麽,請你用實際行動展示一下,你覺得自己應該如何在劇情中出場。”
說到這裏,他頓了頓,“就以……阿勇,你來幫莉莉搭戲。”
“莉莉,你把阿勇當成剛剛出院的李國強就行了。”
餘莉有些恍惚的看着遠處沙發上,聽到盧正義的話,正慢悠悠站起身,打着哈欠邁着步伐過來的黑貓。
“啊?”
她的神情滿是不知所措,“盧,盧導,我是不是理解錯什麽了?”
“您可以,可以直白一點嗎?我改了,一定演好,真的。”
“我想要有個角色已經很久了,盧導。”
餘莉的語氣裏滿是緊張,說話更是結結巴巴的。
她覺着,自己是不是對于角色的理解不符合盧導心裏想的。
畢竟,剛才那句話‘這麽長時間研究劇本,你就給我這麽一個答複嗎’,聽起來還挺兇的。
“你這都還沒演,錯什麽錯,你先别緊張。”
盧正義有些無奈,“我剛才那麽說,主要是因爲你說得太短了。”
“像是小明、于老師、李老師他們,就算演個配角,那都得寫個三五百字的角色理解,結果到你這裏就這麽幾句,我确實……确實不知道該怎麽點評對不對。”
“總而言之,你先按照你的理解來試演一下,要是能給我一種‘啊,這個角色就得是這樣’的感覺,那你就是對的。反之,你就是錯的。”
瞧得出來,這小姑娘是真的怕自己。
“那,那我試試?”
餘莉小心翼翼的站起身。
不過還沒等她準備開演,盧正義的電話就響了。
“抱歉,你先等一下哈,莉莉。”
他看了一眼手機,擺擺手站起身。
“沒事沒事,您接,您先接電話。”
餘莉趕緊坐下了,一副很乖巧的樣子。
無奈的看了她一眼,盧正義摸了摸自己的臉,搖搖頭走出陽台,把陽台門關上。
“出什麽事情了?”
一接起電話,盧正義就問着,聲音裏滿是笑意。
“……怎麽我打電話給你就一定有事啊?”
張雪茗有些不滿的聲音從電話裏響起。
“咱們之前,大部分時間都在聊公事吧。”盧正義随口回道,“就算有私事,你多數也都是晚上的時候發消息給我,可不會這麽大白天的,在工作時間聯系我。”
事實上,就算是晚上休息時間聊,他們也都是在談工作。
私事,幾乎沒有。
張雪茗那邊沉默了有一會兒,語氣略顯無奈,“……好吧,确實有事。”
“一個壞消息,一個更壞的消息。”
“壞消息是,周婕來我們公司了,說要找你,跟我問你的聯系方式。而且聽她的意思,她似乎已經通過盧義勇導演的渠道試着聯系過你了,但你耍大牌,一直不給回複,甚至連個聯系方式都沒有。”
周婕……
盧正義回着,“嗯,我知道她最近有在找我。”
“可以,沒問題,其實我并不抗拒跟她見面。”
“雖然說,我老爹并不希望我見她就是了。”
按着老爹的意思,這個周婕自從拍了一部電影之後就入戲太深,出不來了。
整天神神叨叨的,圈子裏沒多少人願意跟她接觸,其他人發去試鏡邀請,她也基本不接。
久而久之,周婕明明是個影後級别的大前輩,但在圈子裏的人脈關系就越來越平淡了。
當然了,這聽起來好像不是什麽……不能接觸的對象。
“我還以爲你會拒絕嘞。”
張雪茗那邊的聲音變得有些微妙,“畢竟你說過,拍戲期間不允許外人到場。”
“主要人家确實約得有點久。”
盧正義解釋着,“我老爹那邊覺得她是個神經病,讓我别理她,也别見面。”
“但我覺得人家既然是前輩,想見就見呗,也沒有必要躲着。”
“有什麽事情說清楚就好了,不過……我覺得除了是神經病之外,可能還有點其他緣故。”
接着,他就聽到了張雪茗的笑聲。
“你笑什麽?”
盧正義不滿的問着。
張雪茗邊笑邊回着,“聽起來你是真沒去打聽過,這個周婕啊。”
“需要打聽什麽嗎?”盧正義有些不解,“我知道圈子裏有這麽一個影後,也看過她的作品,這還不夠嗎?還得怎麽了解,因爲人家這麽想見我,我就去調查人家的私生活?”
能夠讓張雪茗這麽笑,同時又讓老爹那麽警惕的,也就隻有這方面了吧?
“人家的私生活沒問題,你别誤會。”張雪茗那邊遲疑着,“我一般很少背後評論别人的,但看在你的份上,我就簡單的把我了解到的事情告訴你吧。”
“周婕的私生活沒問題,但是喜歡她的人有問題。”
“又或者說,她的人有問題,太魅了。”
太魅了?
盧正義的臉色有些古怪。
“她入戲太深的那部片子,就是她拿獎的片子。”
張雪茗繼續解釋着,“一部玄幻劇。”
“她在裏邊演的是一個狐妖,演完之後,她就出不來了。”
“而出不來的意思呢,是她好像真的把自己當成是什麽魅惑人間的狐妖了,她的所有言行舉止都有一種……很奇怪的魅惑力,就算是她不化妝、不穿好看的衣服,顯得很樸素,也能吸引到很多人的目光。”
說到這裏,她頓了頓,“她後邊再拍戲,那些跟她對戲的男演員,一個個都跟丢了魂兒似的。”
“有些個已婚的,甚至還鬧起了離婚官司,我覺着你老爹不希望你去接觸她,大概就有這麽一個原因。”
入戲太深、魅惑力、狐妖……
這一個個詞彙聽在盧正義耳中,怎麽都覺得……
“有意思。”
他的語氣裏有些期待,“阿茗,這員工都送上門了,我哪有拒絕的道理。”
員工?
張雪茗那邊安靜了有一會兒。
“所以,你說她是……鬼上身?”
她的聲音壓得很低,就好像怕被什麽聽見了一樣。
盧正義隔着手機,腦子裏都能浮現出一個身着正裝的美人正坐在辦公椅上,拿着手機,聽到聲音後,驚慌的左顧右盼着,接着,她又用一隻手捂着嘴巴,小聲說話的畫面。
“現在哪有那麽多鬼,你别怕。”
盧正義安撫道,“我過了這麽久,也才遇見兩個嘞。”
“那個王曉旭,他還是個善鬼。”
“這世界上,又不一定隻有鬼,可能也有像我一樣奇奇怪怪的人嘛,比如說觀山道人,你見過的,不是嗎?”
張雪茗那邊又是安靜了有一會兒,大概是在猶豫要不要深究下去,問清楚這個世界到底還隐藏着多少‘真相。’
但最終,她還是沒有問出來。
“那我……把你的聯系方式給她?”
張雪茗問着。
“可以,順便把我在港城拍戲的消息告訴她。”
盧正義回着,“不過她可能也已經知道了,這些天來片場這邊的人越來越多,我們低調開機的消息應該是瞞不住了,又該找些安保人員在外頭盯着了。”
這一次他們開機,爲了避免管理上的麻煩,沒有請媒體,連預熱都沒有。
可惜,在低調的拍攝了兩個星期後,随着一些殺青的配角離開,一些工作人員到場,這個消息也該瞞不住了。
“那如果到時候,網上有消息出來,我就幹脆配合着官宣一下。”
張雪茗那邊提議着,“對了,還有第二個壞消息,你說的海外渠道,多半是涼了。”
“公司覺得外銷出去,就是花錢買名聲的虧本買賣。”
“這錢是大家一起花的,但是名是你掙的,他們暫時不願意,大概……等你跟我們公司能合作得更久一些,他們會願意的,反正我會一直幫你争取的。”
她倒是很誠實,直接就把大會上讨論的反應給透露出去。
主要,也沒什麽好瞞的。
要拒絕肯定得有個理由,比起于什麽,公司瞧不上他的能力,又或者是不好看他的片子在外的受衆,還不如直接一點,順便小小的畫個餅。
“這麽現實啊。”
盧正義開着玩笑,“那我自費外銷行不行啊?”
“阿義。”
張雪茗的聲音有些無奈,“這不是花錢就能做到的事情,至少……可能你的錢不夠,雖然說,我知道你已經賺了很多了。”
“我就是開玩笑的。”
盧正義拿着手機,從酒店的陽台朝下看着,“其實吧,我在國内還是比較收斂了。”
“畢竟大家都是唐國人,看部恐怖片,娛樂娛樂就算了,吓出個好歹肯定是不行的。”
“但如果有機會的話,我是想去外面闖闖的,畢竟在外面,我想,我是可以放開手腳的。”
這麽真情流露的一番話,給張雪茗整沉默了。
當然了,她沉默,不是說,因爲沒有辦法支持他的想法而沉默。
而是說……
“你其實是閻王轉世吧?”
張雪茗突然開口,“這麽陰間。”
又一次,她忍不住當面開大。
這已經是她第二次脫口而出了。
……
……
當盧正義帶着笑容,重新回到屋裏,對上餘莉錯愕的目光時,臉上的笑容慢慢收斂,歸于平靜。
差點,他差點忘了屋裏頭還有個人。
“咳,那就開始吧。”
盧正義平靜的走到剛才的位子上坐下。
而餘莉有些恍惚,隻以爲剛才是自己看錯了。
不過試鏡還是得繼續的。
餘莉先是走到外頭,接着進入角色,走入房間中。
“謝謝你,放桌子上就好了。”
她朝着空氣點點頭,語速緩慢,嘴巴的口型明顯。
盧正義眉頭微皺,不過沒有多說什麽,繼續看下去。
“喵。”
說好搭戲的小忠勇适時的喵了一聲。
而本來站在門口,正感激看着什麽的餘莉臉上泛起喜色,朝着他叫的地方跑去,“你怎麽在這?”
“你不是周末才出院嗎?”
“怎麽不給我打電話,我可以去接你的。”
接着,她竟是直接就把小忠勇給抱起來了。
以盧正義的視角,可以明顯的看到那條貓尾巴已經晃動起來了。
要是餘莉再有什麽更劇烈的動作,多半那尾巴就得甩她身上了。
“怎麽樣?盧導。”
結束在劇本上,關于出場這一段的劇情,餘莉趕緊問着。
“就這一小段,我能看出什麽呢?”
盧正義擺擺手,“說說你在這段表演的心理,你剛才所展現的,是她出軌了沒有?”
“沒有。”餘莉放下小貓,甚至還摸了摸他的頭,接着才重新坐下,“進屋後,我的門是開着的,如果關系很親密的話,進屋後‘我’應該會關上門。”
說到這裏,她又頓了頓,自己趕緊把這種果斷的話語堵住,“當然了,如果有需要在這一段表現出一個出軌的女人。”
“我覺得就算是門開着,我們也可以在神态細節上進行表達,就是說,‘我’見到男朋友原來在家裏,心裏驚慌,但表面裝得很好,趕緊上去抱着了他。”
“接着,鏡頭對準我的臉,更加直觀的通過男朋友看不到的,‘我’的神态來表達到底出軌了沒有。”
餘莉在盧正義面前,總是說着模棱兩可的話。
生怕自己的理解與他的想法不符,錯失了這個角色。
“那你後面打算怎麽表達出,出軌的那一面。”盧正義又問着,“沒出軌的一面已經表達了,但還差一面,正反、黑白,現在白的有了,那黑的呢?”
“其實我覺得黑的,不用太刻意去表達。”
餘莉趕緊解釋着,“在後續,‘我’會說出懷孕的消息,并且出現孕吐的反應。”
“但據我了解,孕吐這個反應至少得是五到六周的孕婦才會出現,而在第一誡的劇本裏,其實沒有很明确的表達出,李國強到底在雜物科待了多久,這裏邊沒有特别明顯的時間軸。”
“也就是說,如果李國強是在雜物科待了一個多月以上,那麽有可能是他出院後,讓‘我’懷孕。”
“反之,如果時間線沒有那麽長,僅僅隻是幾天、甚至于一兩個星期,那就可能是‘我’出軌了。”
一邊說着,她一邊拿出劇本,指出那一段孕吐的描述。
看得出來,餘莉确實是在劇本的解析上下了功夫。
她是有在認真對待這個角色的。
“還不錯。”
盧正義點着頭,“從角色理解上,你已經到位了。”
“那……”
餘莉臉色一喜。
“但有一個問題。”
但接着,盧正義皺着眉頭望着她,“你的台詞念得好像沒有以前那麽好了,不是很自然。”
“在口型方面相對誇張,同時,發音也沒那麽标準了。”
“我不清楚你之前演的兩部網劇,在現場拍攝說詞這方面是怎麽對待的,但我可以明确告訴你,對你本身的演技是有影響的。”
……
……
【#第一誡#劇組開機,導演@盧正義,主演@張宇明、@常正偉……】
【好家夥,盧正義居然偷偷開機了,這個向來高調的家夥這一次居然這麽低調,難道是有什麽大動作嗎?關注更多,請下載……】
【#盧正義新片第一誡開機#卷王終于回來了,今年看起來隻有兩部戲。】
【#第一誡劇組偷偷開機!#據知情人士透露,由盧正義導演執導的第一誡已于六月一号開機,這是打算偷偷開機搞個大新聞呐。】
【據圈内人士爆料,這一次,盧導或許會啓用老搭檔!】
如盧正義跟張雪茗所預料的那般,消息是瞞不住的。
不過既然是預料之中的事情,自然是早就有了應對的策略。
随着一些‘知情人士’匿名透露了新戲開機的消息後,在光影的運作下,各種各樣的官宣消息卻直接把事情給攤開了。
根本不給那些知情人士賺流量的機會。
《說起來,你們有沒有仔細算過盧正義賺了多少錢》
而于此同時,在網絡上,一個讨論貼很突兀的出現在了公衆的視野裏。
一樓:盧正義的片子,據我了解,都是小成本的片子,但是看看他第一部山村老屍的票房,再看看第二部咒,現在第三部雙瞳……據我估計,這家夥得賺了有好幾個小目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