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導,你确定沒事嗎?”
南方的初冬,雖未曾落雪。
可這溫度卻是一種難以抵擋的魔法傷害,全仗着人本身的魔抗撐着。
而這荒山上,那刺骨的寒意更甚,從手腕處的袖口,從脖子處衣領的空隙,從褲腿上……
它們哪哪都能鑽,真真是凍死人不償命!
可那黑漆漆的湖泊旁,山村老屍劇組的一行人卻是傻了眼。
“導演,這不行吧,你這是在拿人命開玩笑啊。”
“楚人美老師,你先别下去,别啊,别過去!”
“張副導,你快勸勸盧導!”
……
這剛一上荒山,機位剛架起來。
盧正義就輕描淡寫的交代了一下今天要拍攝的内容,下水。
這大冬天的,在無任何安全措施的情況下,要讓演員穿着戲服在湖泊裏拍戲?
衆人傻眼了。
這是拍戲?
這是玩命!
可作爲劇組裏輩分最大,且一直被劇組人員暗地裏認爲是正牌導演的張副導,此時就像是啞火一樣。
他站在盧正義旁邊,一言不發的看着這一幕。
那張胖臉上,有些遲疑,有些好奇,又有些……緊張。
“撲通——”
可伴随着落水的聲音,披頭散發的楚人美老師還沒等其他演員就位,場記拍闆,人就毫不猶豫往水裏跳了。
“哇靠,這麽敬業!”
“快救人!”
“這楚人美老師一場戲是拿多少錢呢,這麽拼!”
周圍人都看傻眼了。
這楚人美雖是導演找的人,可卻籍籍無名,别說番位,連個配角都算不上。
恐怖片裏,誰會去關心演女鬼的演員?還是這麽滲人的女鬼。
這片子拍完,她也就隻能賺點片酬,漲名氣什麽的,想都别想。
可是這樣一來,大家都是打工人,你怎的還拿命拼?
兩個女化妝師在湖泊邊急得團團轉,攝影師、場務……這些個男人也已經開始放機器,準備下水救人了。
“郎在芳心處,妾在斷腸時,委屈心情有月知,相逢不易分離易啊!”
可就在這時,一個尖銳、刺耳的戲腔聲傳進衆人的耳中。
這唱調,不是很優美。
沒有戲劇大家的那種高亢、婉轉悠揚。
但卻帶着一股子寒意,乍一聽,便讓人脊背生出涼意,直竄頭頂,頭皮發麻。
霎時,除了盧正義,在場衆人臉色皆是一變,動作僵持,屏住呼吸,瞪大了眼睛盯着那黑漆漆的湖泊中。
就連那一早就知道情況不對的張副導,皆是如此。
那種不舒服的冷意,發自内心,讓人寒毛直豎。
“皆複如今悔恨遲,不知否當日鳳凰欣比翅,又記否蝶負恩情。”
“哥便自知,又惜否舊愛已無。”
“身宿處,念否有娘無父,一孤兒,猜君啊,你又窺探我久病成痨,不夠會爲你傷心處處……”
那唱劇之人一句接一句,這戲腔尖細,綿長。
同時,那跳入湖泊中的楚人美正一點點從水中直着升起,穿着藍色的戲服,頭發披散,遮住面容。
這讓人頭皮發麻的尖聲,再加上這滲人的畫面,于聽覺、視覺上的沖擊,讓每個人都生出了窒息感。
無法呼吸!
失聲,呼吸停滞,頭腦空白……
每個人的臉色漸漸泛白。
那湖泊中的女子,讓他們感到陌生。
特别是化妝師和她的小助理,小姐妹倆的身體緊貼着,眼中有些難言的驚恐和呆滞。
就在幾分鍾前,這水下的女子,還是她們幫忙上的妝!
一部恐怖片該具備的元素,瞬間被填滿。
且比起于站在銀幕前,作爲觀衆去欣賞,這種置身于銀幕後,發生在拍攝時的過程,更讓人心驚膽戰!
這種強烈的刺激迫使着每個人調動那已經退化的生物本能。
岸上,原本放下設備就打算跳湖救人的攝影小哥反應倒是很快,最先遲疑着開口,“這……這楚人美老師演得也太逼真了。”
他一邊說,一邊後退。
“是,是啊,哈……哈哈。”
旁邊,化妝師小姐姐那本來都已經快要叫出來的嘴,被這句話嗆住了。
不過在她的眼神落到攝影小哥後退的腳步後,趕緊尬笑着附和,同樣在退後。
“這麽好的演技,不拿影後可惜了。”
“别說演技了,這遊泳技術去參加運動會也能拿個冠軍啊,真厲害啊,楚人美老師。”
“不……不對吧,正常人能在水裏這麽豎着浮起來的嗎?”
岸上衆人,在面對危機時,言行各有不同。
而在攝像小哥的帶頭下,多數人都是僵着臉,邊說邊後退。
可負責拍闆的場記卻是個老實人,青着一張臉,先是質疑着這浮起來的技巧,接着,他又伸出手臂指着那湖泊中的楚人美,“那分明是個真鬼!”
這下子,所有人的目光都瞪着他。
随後,一個又一個的尖叫聲響起,此起彼伏。
“跑!”
“設……設備怎麽辦?”
“這種時候了,你還管什麽設備!”
……
喊叫聲伴着幾個慌亂的交談聲,不管是作爲演員,還是劇組的工作人員,所有人轉身就跑,就算因爲着急摔倒了,也很快自己站起身,繼續跑。
他們那慌不擇路的樣子,像極了屁股上着火。
不過十餘人一起跑,這聲勢更像是在舉行什麽短跑比賽。
争先恐後的,誰也顧不得誰。
“好!太好了!”
“就是這動作,這表情,這聲音!”
“真實,夠真實!張副導,你就說這拍攝效果怎麽樣?”
眼看着一群人吓得連滾帶爬的跑路,盧正義也沒去追,沒喊着他們停下。
他顯得有些激動,眼中好似在冒着光。
就像是沙漠裏渴得嗓子眼冒煙的人見到了綠洲;在書店裏翻了半天終于找見一本對了味兒的老書蟲;等了大半年終于有一部電影能靜下心來觀賞的影評人……
這是一種精神上的滿足。
在乏味枯燥的生活中,好不容易能有一點點樂趣被滿足的熱切。
盧正義的那寬厚的手掌落到了跟個雕塑似的張副導的肩膀上,想要與他分享自己内心的喜悅。
可半天,這張副導還跟個石頭人似的,沒反應。
“張煜副導?”
這讓盧正義的音調提高了些。
“啊?啊對對對!”
張副導渾身顫了顫,呆滞的目光中有了神采,滿是驚恐,“好,特别好,這效果!”
“瞧瞧他們這跑路的樣子,最大程度反應了人在真正遇到值得恐懼的東西……不不不,存在,對,真正值得恐懼的存在時!什麽廉儀禮恥全都被抛掉了的樣子。”
“這,這藝術成分很高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