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初七決不承認,除了遵從内心,她其實也是帶了些投機的心思在的。
六叔把人撞了,以他們的爲人不可能不管。左右都要管,麻煩和利益共存,當然要争取更大的利益。
奶奶帶小姑回來,聽說之後果然将兩個小兒子叫進去罵了一通。
但轉頭就對薛芸娘笑着說:“姑娘放心在這住下,啥時候養好了腳再說。”
薛芸娘覺得程家人都很好很熱情,最起碼很有人情味,自像自家……
就是曲氏那陰陽怪氣的語氣她也覺得很親切,還和初七說:“哪家沒有兩個性子不一樣的。”何況她又沒對着自己說。
程春曉的親事并沒有定下,老太太沒看中,她自己也不願意嫌對方醜,老爺子就指着她們說了句:“那長得好看的又不能當飯吃!”
程春曉很委屈,“他不光醜……”初七覺得爺爺不是不注重長相,隻是他更看重對方“秀才”的身份。”
她并不算是外貌協會的,當然漂亮的更養眼就是了,她常說“咱們都是普通人……”
但小姑不願意,連老太太都不同意,可見那人不隻是不好看了。
她就回了一句:“可長得醜看着就惡心也影響吃飯啊!”她說完拉着小姑就跑,不跑等着挨罵啊!
老爺子果然在後面罵道:“真要醜也考不上秀才!”
老太太就勸他:“行了,她不願意,你逼也沒用。初七也沒說錯,真要心情不好,那吃飯都不香。再說了,不是春曉嫌棄他醜,那家是真不行。人迂不說,家裏老太太還長了一張刻薄嘴,孩子也慣得沒樣特别沒有教養。也就是秀才又是個小地主這點優點了。咱春曉又不是找不到更好的,何必呢!”
老爺子這才不說話。
當初他二姑娘就是婆婆刻薄,丈夫死後罵她命硬妨了她兒子,也就是程家人多,程大又考上了秀才,春枝自己又能立起來,那老太太和她兩個兒子才不敢再欺負她。
薛芸娘很聰明,她隻住了一晚就發現了不對勁。
“你爹是舉人啊?難怪你家和村裏其他人家不一樣!”
“那也還是農家啊!”程初七覺得自家也隻是房子大了些,土地多了些。
芸娘其實是想問你哥怎麽了?但她懂得什麽該問什麽不該問。
天已經冷了,除了孩子沒事會跑出去玩,大人們幹完活不會在室外停留,要麽回屋要麽去串門。
程家幾個媳婦,曲氏和牛氏愛串門,家裏常常看不到她們的身影。
楊氏沒事就帶着初一在家裏繡荷包繡帕子做繡活做鞋,倒是老太太說了句:“如今老大是舉人了,再去縣裏賣這些繡活不太合适了。”
舉人媳婦賣繡品那不是給舉人丢臉嗎?
楊氏手底下一頓,想了想道:“我讓姨母幫我去賣?”
老太太不太樂意,“算了吧,如今家裏不缺這點銀子,都留着吧,挑那好的将來給初一做陪嫁也是好的。”
初七覺得自家如今也算财大氣粗了。
薛芸娘就悄悄問:“你姐姐定親了?”
“沒有,家裏的意思是等我爹明年春天科考完的。反正她也不大,家裏還想多留兩年。”
薛芸娘歎氣道:“你們家真疼孩子,男孩女孩都疼,不像我家。”
程家對女孩并不算多重視,但也不像其他家那樣當成賠錢貨。
初七看她心情低落就安慰她:“沒事,等你找到你爹就好了。”
他爹會管她嗎?薛芸娘也不知道,以前他爹不會管後院的事,他爹真會聽她的不讓她嫁母親的侄子嗎?
春曉這幾天和她們一起睡,倒是很快混熟了。還有初一,幾人年紀差不多,初一穩重,芸娘活潑,春曉也不是那性格拔尖的,幾人倒是有說不完的話。
大家圍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說話,有人“砰砰”的用力敲門。
不大一會,外面傳來程六的哭聲,他砰的推開門跑進東屋聲音倉皇哭道:“爹、娘,我大哥他……”
他聲音很大,初七幾人在屋内聽得清楚,楊氏面色刷就白了,着急忙慌的放下手裏的活就往外跑,剛跑到堂屋,從東屋傳出來老太太凄慘的哭聲:“我的兒啊~”
楊氏腿一軟,幸好緊随在側的兩個女兒,一邊一個将人架住,“娘,别怕,聽聽六叔怎麽說?”
初七哪怕心裏也是沉落到谷底,可還是安慰道。
娘幾個進了東屋,就見老太太盤腿坐在炕上,一隻手砰砰的拍着,一邊哭得悲切:“我的兒啊,你怎麽說沒就沒了~”
她的哭聲在看到楊氏母女時一頓,緊接着又哭起來,“初七啊,你爹他,你爹他……”
地上站着的程六也低着頭哭着,楊氏娘幾個再也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初七想到那個對她十分耐心的男人,眼淚也不争氣的往下落,不過她還有理智,“奶奶,我爹他到底怎麽……怎麽就沒了?我四叔和我二哥呢?”
她說着餘光撇到老爺子身上,剛才老爺子聽到這消息就一直呆愣愣的,此刻他突然一口血噴了出來,叫了聲“我的兒啊~”就一頭栽倒在炕上。
初七看到老爺子吐血吓一跳,喊了聲“爺爺~”撲過去扶人,老太太和程六也驚慌失措的喊“老頭子”的喊“老頭子”,喊“爹”的喊“爹”撲過去。
聞聲趕過來的程家其他人也擠過去,尖叫着,哭泣的,屋子裏亂成一團。
初七三人挨着最近,看到老爺子眼睛圓睜,隻一刹那就隻剩出氣沒有進氣的,“奶,我爺他~”
老太太顫顫巍巍的伸手去探了探,身體一頓後放聲大哭起來,“老頭子呀~你這就跟大郎去了啊~你怎麽不等等我啊……”
屋子裏跪了一地哭成一片。
程二天天往城裏跑,此刻并不在家。程三一向老實,他哭着過去扶老娘:“娘,你老可别哭了,我爹去了,我大哥也出了事,你老萬一再有點什麽,你可讓我們怎麽辦啊!”
老太太這才清醒過來,她不能哭,還有這一大家子呢,還有老大……
對!老大!她看了眼已經昏厥過去的楊氏,“初一照顧好你娘他們……去把老二媳婦找回來,範氏,你哭什麽,人家官爺沒提老四說明老四沒事,你過來幫我給你爹穿衣裳……”
她又一指老六:“快去把那報信的官爺請進來,讓你三哥和你五哥問清楚,你進城去找你二哥和你大姐,讓他們趕緊回來……”
初一、初七姐妹和付氏、春曉合力将楊氏擡回房,薛芸娘也過來幫忙,将人安置好,初七則返回堂屋聽三叔問那官差。
那官差是縣衙派來的,知道的并不是很清楚,隻說是三位舉人一行人在南環山外遇山匪,一傷二死。
程三忍了悲痛問:“官爺可知道我四弟和我侄兒如何了……”
“程四爺受了些傷應該不太重,他進山去找程舉人了。程雲修應該就是跑的過程中把腳崴了倒無大礙。”
随從也是二死二傷。
初七忍不住含了期望問:“我四叔既是去找我爹,是不是他還活着隻是受了傷?”
官差解釋道:“程舉人和張舉人一樣,都是挨了刀後落下山崖的,那崖下就是大河,張舉人的屍體就在河邊摔稀巴爛。我們縣太爺得到消息時,程四爺已經進山去找兩天了,河水急還沒上凍,程舉人一直沒找到。”
“那也該是下落不明,說不定我爹福大命大根本沒死……”
官差知道死的人是她爹,也不跟她計較,“也許我來的這估節,程舉人找到了也說不定。行了,信兒我也報完了也該回去了。”
程三沒大有主意,程五從懷裏掏出一把銅錢塞給官差,“家裏人如今都正難過,這些錢給官爺喝口熱茶,勞您跑這一趟。”
官差擺了擺手:“我和你們家雲光也算同僚,不用如此客套。”
卻并沒有拒絕,将銅錢塞進衣袖,拱了拱手:“節哀順便!”
程雲光從楊樹街八号找到父親時,程二正在和人飲酒,旁邊陪坐執壺的正是那日,初七幾人看到的和程二在一起的婦人。
聽着院内的笑聲,他眼裏閃過一絲無奈,也沒敲門直接闖了進去,“爹,家裏出事了,你還在這喝酒?趕緊回家……”
說着就去拉父親。
程二皺眉,“出什麽事了急三火四的?多大了一點不穩重。”
他心裏不滿,他一直與大兒子心照不宣,可此次他竟然直接找到這裏來了。
“爹,大爺出事了。”程雲光還不知道因爲大爺出事,爺爺受不住打擊也一并跟着去了。
程二騰地站起來,“誰?誰出事了?”
他還以爲自己耳朵聽錯了。
程雲光心想這事很快就會傳遍全縣,因此也沒有避着,“我大爺路上遇到山匪,人已經……”
就聽踢棱撲騰的動靜,程二竟然沒站穩摔倒在地,又把凳子給摁倒了。
他爬起來就往外走,對面坐的男人臉上也露出震驚之色,他抱拳告辭道:“程兄家中有事,我先回了,程兄若有事盡管開口。”
程二壓根沒有聽到,他走得飛快,倒是程雲光匆匆的還了一禮趕緊去追。
程二臉色煞白,等兒子追過來揪住他衣領問:“真的假的?你大爺他真的真的?”
程雲光點頭,聲音裏帶了泣聲:“真的,縣太爺剛收到的消息,已經有人去家裏報信了,我想着爹可能在縣裏就趕緊過來找了……爹,大爺沒了……”
抱歉更新晚了,而且今天隻有三千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