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點三十分。
箭杆胡同。
胡同口的孫老實鹵煮早就開了鍋,生意熱鬧的一塌糊塗,道路兩邊擺滿了桌子椅子,即便如此還有不少人在等座。
店主孫老頭是一個小黑胖子,滿臉堆笑,說話極爲客氣,句句都是各位衣食父母,但是收起錢來,卻絲毫不客氣,一碗鹵煮居然收五毛錢。
盡管現在貨币貶值,物價飛漲,但是整個北平城一碗鹵煮敢收到五毛錢的,也僅此一家。
陳延生和周彥武坐在一張桌子前面,對面是兩個不認識的壯漢。
這麽好的生意,怎麽可能不拼桌。
陳延生和周彥武面前擺了四碗鹵煮,其中陳延生一碗,其餘三碗都是周彥武的。
鹵煮味道比起之前,好像差了許多,但是仍然擋不住周彥武狼吞虎咽,不一會兒兩碗鹵煮就下了肚,伸手拉過來第三碗。
“兄弟好飯量。”對面一位壯漢由衷地贊歎,配合地伸出大拇指,朝着周彥武揚了揚。
“老樣子,不要肺頭子!”賀光大大咧咧地說道。
孫老實一愣,心中有些納悶,難道是嫌五花肉放的不夠多?不過看他眼神倒是挺滿意的啊!
賀光又壓低了聲音故作熟絡地說道:“過幾天,馬上就要大清理了!全市統一行動,據說要來一位大人物!要是到時候被檢查組撞見,那可就麻煩了!”
食客們紛紛議論,大多長籲短歎,宣洩着無奈之情。
“那還能怎麽辦?誰讓咱們愛吃這一口呢?北平人不能沒有鹵煮炒肝!那就是咱們的心頭好!”
“是比以前差遠了。”壯漢随口附和道。
陳延生漫不經心地扒拉着鹵煮,一邊朝着胡同口張望。
賀光神色矜持,皮笑肉不笑地和食客們打個招呼,宛如鶴立雞群,眼神瞥都不瞥這些人一眼。
“孫胖子,我告訴你,今後攤子不能這麽擺了!瞧你把路都給遮嚴實了!這怎麽能行!”賀光提高了嗓門說道。
孫老實小心翼翼地朝着碗裏盛着鹵煮,勺子在鍋裏東躲西閃,避開成群結隊的肺頭子,撈着肥腸肚片,最後手又伸到櫃台下面,捏了幾片五花肉,鋪在大碗的正上面,這才端給了賀光。
更何況,這家鹵煮,是賀光每日必經之路。他的清晨往往是由一碗鹵煮開始的。
“可不是嘛!這個小黑胖子現在算是抖起來了,自從天橋搬到這邊之後,生意火的一塌糊塗。不過比起來之前沒出名的時候,不僅量小了,就連質量也下降了!瞅瞅這碗裏面,除了肺頭子,還有什麽?你能找到一片五花肉?”
“味道比起以前差遠了!我現在不怎麽愛吃,要是放在從前,至少五碗!”周彥武豪氣地說道。
擁擠在攤子前面的食客們。顯然認識這位賀甲長,紛紛給他讓路,更有人沖着賀光點頭哈腰打招呼。
不過沒有辦法,甭說是箭杆胡同了,就算是北平城,大清早也難找到一家賣清湯面的!
孫老實遠遠地看到賀光過來,臉上露出菊花般的笑容,離着大老遠就谄媚地叫道:“賀甲長,您老人家早班啊?還是老樣子?”
果然,沒過幾分鍾,賀光的身影出現在胡同口,大搖大擺朝着鹵煮攤子走了過來。
北平人愛湊熱鬧,尤其是自己喜歡的話題,從來不管認不認識,張嘴就聊,向來不客氣。
周彥武一句話算是開了頭,吃鹵煮的食客紛紛議論,比剛才更加熱鬧了。
作爲一個南方人,陳延生甯可吃上一碗清湯面,也不願意大清早吃上這麽一碗鹵煮。
“瘸子裏面拔将軍,湊活湊活得了。”
孫老實這才知道,原來賀光這是在給自己示好呢!連忙笑嘻嘻地答道:“有數,心裏有數!”說着話,又捏了兩片五花肉放在碗上。
賀光滿臉滿意神色,端着大碗找桌子。
最後一碗鹵煮,周彥武三下五除二下了肚,和陳延生一起站起來,朝着胡同深處走過去。
陳延生邊走,邊看地形,朝着周彥武使了個眼色,自己拐進岔路,周彥武則閃身躲在一戶人家的山牆後面。
不一會兒,賀光心滿意足,紅通通的臉上滿是惬意,不時打上一個飽嗝,大搖大擺走了過來。
賀光步伐不快,周彥武見他快走到岔道之時,立刻站起,神色慌張,朝着賀光直撞了過去。
賀光反應很快,連忙閃向岔道,口中罵道:“他娘的,沒長眼睛啊!大清早往哪撞呢!”
周彥武眼睛冷冷地瞪向賀光,宛如在看一個死人。
賀光火氣更大,指着周彥武就要上前,口中更是罵罵咧咧:“伱小子找抽不是?信不信老子把你送進憲兵隊!揍不死你!”
一隻大手從後突然伸出,捂住賀光嘴巴,賀光大驚失色,眼神中露出了驚恐,周彥武立刻轉身,用身體擋住賀光。
又一隻大手伸了出來,手中寒光閃爍,在賀光喉頭一勒,噗的一聲,鮮血筆直沖了出去,射向山牆。
賀光身子略略掙紮了兩下,再也不動。
陳延生松開左手,賀光身子軟軟滑落在地。
“好利索!專業啊!”周彥武笑着說道。
陳延生神色警惕,将一張紙條扔在賀光身上,低聲說道:“走吧!”
……
一大早,楊登歡手裏端着菊花枸杞茶,進了沈岩辦公室。
茶是艾雅大清早過來沏好的,不冷不熱,正好下口。
自從艾雅進了警察局,楊登歡覺得自己的生活就如同翻了身一樣,說不出來的自在惬意。
有時候楊登歡也在想,如果有一天艾雅不在了,自己能不能習慣?
沈岩顯然也是剛來,正端着茶杯喝茶。
鄭蘭每天早上,在沈岩進門前的二十分鍾,将茶水沏好,放在沈岩的辦公桌上。
無論刮風下雨,從來沒有耽擱,即便是沈岩有事不來,一杯茶水也會放在沈岩辦公桌上。
楊登歡把手裏端着菊花枸杞茶,随手放在沙發旁的茶幾上,看着沈岩喝茶。
沈岩又喝了幾口,這才當下茶杯,和楊登歡打招呼:“來了?這麽早?”
“蘭姐真心不錯,太體貼了。”楊登歡笑着說道。
“廢話,你手裏是什麽?艾雅是不是也早就來了?”沈岩沒好氣地說道。
楊登歡吃吃笑着,看上去十分無恥
“這麽早找我什麽事?案子有眉目了?”沈岩淡淡地問道。